平日里陈骄阳的膳食都是云儿负责的,她又顺带夸赞了云儿,知道她前几日没吃上这口,就安排小厨房特意做来给她吃。
云儿没敢应这声夸赞,笑着夹了一块儿又放在了陈骄阳面前的玉盘里,“这可不是奴婢吩咐的,是小厨房里王厨娘做的。”
用完早膳,陈骄阳在院里散步晒太阳,这个时间段的太阳不会伤肤,她每日都会晒上半个时辰。
她派人去将王厨娘叫来,打算亲自打赏。
王厨娘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可能常年在厨房烟熏火燎的缘故,皮肤黝黑,身材微宽,说起话来嗓门也大。
寻常下人得了赏赐,行个大礼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离开了,可这王厨娘不同,她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伸手摸了摸,又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奴婢不敢收这般大的礼,这都是,这都是……”
见她吞吞吐吐,陈骄阳以为是吓到她了,便语气和缓地笑着道:“你手艺如此好,尤其是那道蜂蜜凉粽,让我一连几日都在回味,这些赏赐是你应得的,快些收下吧。”
王厨娘面露难色,这下更不敢接了,两只手直在裤边上搓,她低着头时不时就抬起眼皮朝厢房瞟。
陈骄阳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她朝云儿递了个眼神。
云儿点点头,走到王厨娘身旁,她压低声,带着几分压迫的语气道:“青禾苑里你看不出来谁说得算吗,有什么话不能与夫人说?”
王厨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诶呦,夫人莫怪,这银子奴婢实在受之有愧,若是夫人喜欢其他菜肴,奴婢万分荣幸,可那个凉粽子,并不是出自奴婢之手,奴婢也是怕万一日后夫人知道了,治奴婢扯谎的罪呐……”
原来如此,陈骄阳没有生气,反而还让云儿扶她起来。
只是这王厨娘却不肯说出是谁做的蜂蜜凉粽,还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那蜂蜜凉粽可是被下了什么药?为何这般让你难以说出口!”云儿实在是被她磨急了。
王厨娘吓得浑身一哆嗦,就在她打算交待实情时,厢房的门开了。
伦玉伸了个懒腰,摇着折扇向这边走来,“大清早就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为难一个厨娘,像什么样子?”
陈骄阳斜了他一眼,没理会他。
伦玉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冲王厨娘道:“银子咱俩一人一半,这便敢收了吧?”
“你……”
陈骄阳正要开口,伦玉扇子一合就开始解释,“别急着骂我,这银子可是我一连几日的辛苦费哦?”
陈骄阳恍然大悟,“你是说,那蜂蜜凉粽是你买的?”
伦玉一面招呼巍子过来装银子,一面诉起苦来,“你以为我容易么?每日天还没亮,我就去排队了,为的就是给你买同福酒楼第一块儿蜂蜜,我怕放的时间长就不够软糯了,回来都是靠赶的,耽误我练功不说,还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
练功?陈骄阳心里冷笑,她可看不出来伦玉是个会练功的主。
巍子将银子装好,赶紧跟着附和道:“我们世子心里一装事,就睡不踏实,有时候半夜三更就突然醒来询问我时辰,生怕自己错过了时候。”
主仆二人说着似乎还红了眼眶,还没将陈骄阳感动到,就先感动了自己。
陈骄阳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奇怪道:“那你为何不自己送来?”
伦玉挥了挥手,让王厨娘拿了赏赐退下,见院里没人了,他这下直接双手叉腰,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尖着嗓子学女人说话的腔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个死纨绔给我的东西,我才不要呢,谁知道他给里面放了什么!”
说完,他顺手就从巍子腰上抽出帕子,轻轻拭着唇角,还极为矫揉做作地“哼”了一声。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陈骄阳知道那些蜂蜜凉粽是伦玉买的时候,打从心底对他还是有几分感谢的,可看到伦玉这般拿腔拿调的表演后,陈骄阳简直气得想笑,反正感谢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她克制着情绪,挑起一边眉毛道:“既然这般辛苦,日后就不用去买了。”
说完,她转身朝屋里走去。
“这怎么能行,”伦玉赶紧快步绕到她面前,“你是我娘子,只要你开心,这都不算事!”
“哦?”陈骄阳勾起唇角道:“可你拿银子时毫不手软的架势,一点也不像是在给自家夫人买东西呀。”
伦玉没有感到后悔,反而还委屈上了,“我真心实意拿你当夫人,可你呢,就光想让我陪你演,我若是真不拿,你倒是会觉得欠我了。”
这点伦玉没说错,陈骄阳不会欠他,也不愿意欠他。
陈骄阳横挪一步避开伦玉,一面继续朝屋里走,一面道:“有劳世子费心了,那粽子我吃腻了,日后不用再买了。”
“你刚才和王厨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伦玉挠了挠头,看着自家高贵又秀丽的娘子,忽然笑着喊道:“往后你还想吃什么玩什么,不用去问旁人,找我就行,上京我门清儿!”
回应他的是“啪嗒”一下的关门声。
巍子慢慢走上前,摇头叹气,“世子夫人真是冷酷无情呐……”
伦玉扭头就拿折扇在巍子额头上敲了一下,“以后再在背后嚼我家娘子舌根,我打爆你的头!”
“不敢了不敢了!”巍子揉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满面春风的伦玉,问:“世子爷,您这般高兴是为何啊?”
伦玉得意道:“虽然说离成功还差一大截,但是呢,我家娘子今日明显感动了,这就是成功的前兆!”
感动了?巍子没看出来啊,罢了,他说啥便是啥吧,只要主子高兴。
于是巍子也满脸堆笑地附和他,“世子爷说得对,奴才也看出来了。”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银子,“那咱们是送回去,还是?”
伦玉拿折扇敲着下巴,思索片刻后,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又兴奋的笑容。
他找到了陈骄阳的软肋!
“走,给我家娘子买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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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骄阳:呵呵,当我是猪?用好吃的就能摆平吗?
第17章
梨花案几上铺着白净画的那副《上京游玩图》。
陈骄阳端详了半晌,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会宾楼上,她默念着上面的一排小字:白茶糯米鸡,酥软粘牙口感清香。
漂亮的喉咙一动,她兴奋道:“中午咱们去这儿!”
这家酒楼在东大街,是上京最繁华的一条主街,这条街上有上京最有名的胭脂铺,布料店,还有戏院子等。
陈骄阳打算先去酒楼美美吃一顿,然后再逛街消食。
她许久都没有做新衣裳了,饰品盒里的那些发饰早已看腻。
梳妆更衣后,云儿去叫人备马车,陈骄阳则坐在窗台旁,看着前几日从若水院取来的故事书。
这书中的女子是个苦命的人,她的夫君谋反失败,害她被株连斩首,谁知一夜醒来,她竟重生了……
陈骄阳看得入迷,在看到第三世那女子又被斩首时,她是又心疼,又生气。
“这么着急吗?”院里忽然传来云儿的声音,“我家夫人还没来及用午膳呢。”
陈骄阳取了片金叶子夹在书中,抬头向外看去。
与云儿正在说话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看衣着梳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婢女。
“扶阳公主还能亏待了世子夫人不成?”小婢女板着脸道:“你还愣着作何,还不快去叫夫人出来。”
就算是进宫面圣,也得给人准备的时间,哪里有来个奴婢说一声,就直接叫人跟着走的,这又不是抓犯人。
云儿脸色也有几分不好了,她正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陈骄阳温和的声音。
“既然是扶阳公主有请,我自不敢耽搁功夫,快快引路吧。”
小丫头看到陈骄阳时,明显惊了一下,到底是见过世面,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没说话,冲着陈骄阳微微屈了下腿,转身就向院外走。
出府后,小婢女的马车在前面引路,陈骄阳与云儿坐在后面的马车尾随。
车里,云儿实在有些憋不住,低声嘀咕道:“奴婢知道宫里的人得罪不得,可没想到连一个公主府的婢女,都敢给我们主子甩脸子。”
陈骄阳低头理了理裙边,不在意道:“扶阳公主不是旁人,咱们的确得罪不起。”
自古帝王疑心重,陈齐纤更甚,他接连除掉了自己的兄弟,只留下了陈齐缙一人。
他的儿子们自然也不能让他安心,然女儿就不同了。
陈扶阳是他嫡出的长女,那时他还只是皇子,刚过二十,正值年轻,看到怀中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人朝他笑时,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谁人都说陈齐纤教子严苛,而对于她这个长女陈扶阳,则是一个例外。
“说句难听的,即便得罪了太子,也不能得罪扶阳公主,你明白吗?”陈骄阳叮嘱云儿。
云儿点头,“这个奴婢自然懂的,可一见那小丫头对咱们趾高气昂的神态,我这心里就气不过。”
他们家主子也是从小被王爷宠大的,公主他们不敢得罪也就罢了,那样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凭什么!
见她还是没想通,陈骄阳反而被逗笑了,她抬手在云儿鼻子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你家郡主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忘了?”
既然主子已经开口,云儿自然放心,旋即也露出笑容。
扶阳公主府建在上京最北,接近城郊的位置,待陈骄阳来到府邸门前,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快到的时候陈骄阳已经有些发晕了,再加上没有吃东西,一下车险些没有站稳,云儿紧紧将她扶住。
嘁,装什么虚弱。
小婢女斜了眼她,转身就快步朝里面走去。
陈骄阳全当没看见。
到底是最得宠的公主,府邸外的围墙一眼望不到边,难怪会建的如此远。
陈骄阳抬头看了眼公主府的匾额,真是够气派,那几个烫金大字的都要比旁人家的大两圈。
一路进去,花草修剪的不仅整齐,还极有层次,一看便知不仅请了高人设计,更是有人日日修剪打理而成的。
这样一对比,永安侯府那院子简直不堪入目。
陈骄阳本就有些不适,这会儿又一路欣赏着公主府,步伐便慢了许多。
前面带路的小婢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停下脚步冲她们道:“夫人若是累了,便走快些,往前再走一段就是水榭了,到时候见了公主您尽管休息。”
陈骄阳冲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小婢女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转身“哒哒哒”又迈起了步子。
云儿正在走,陈骄阳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轻轻捏了捏。
主仆二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边走边欣赏着,好不容易折腾半天才到的公主府,不好好欣赏一番,多不划算。
反正她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了,便更加不急了。
小婢女在水榭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陈骄阳,她冷着声,“你现在这儿等着,别到处乱跑了。”
陈骄阳没有理她,转身就朝湖边的一处小花坛走去。
“这花真好看呐!”云儿从来没见过这般颜色的花,忍不住惊叹。
“此花性喜冷凉,耐寒不耐阴,名为紫罗兰。”
陈骄阳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拍手称赞的声音,“乡州没有紫罗兰,小娇阳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陈扶阳今日的内衫外只着一件薄纱,修长白皙的双臂清晰可见,瀑布似的浓密青丝,简单挽了个发髻,仅用了一根样式最为普通的金簪固定。
她手持着金丝玉柄的双面团扇,一边摇着,一边仔细打量着陈骄阳。
陈骄阳自然没有盯着她打量,只是看了一眼,就恭敬地行礼问安。
十多年未见,堂姐的样貌在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记忆,如今在看,那份童真早已不在,剩下的是华丽与贵气,即便如现在这样的装容打扮,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场。
“起来吧,日后私下里见我,不用做这些虚礼了。”陈扶阳上前一把将陈骄阳挽住,二人含笑着向水榭走去,“方才你还未回答我。”
陈骄阳含笑,“乡州虽没有,但五岁那年,一个天仙般的美女姐姐,送过我一□□样的花。”
“哦?”陈扶阳故作惊讶,“那姐姐是何人?”
陈骄阳笑道:“恐怕正是面前这位仙子。”
陈扶阳又是一声朗笑,她望着陈骄阳道:“十来年未见,你如今可还认得我?”
陈骄阳含笑点头。
十一年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陈齐缙带着妻女赶回上京。
对于陈骄阳来说,那个所谓的皇爷爷太过于陌生,在皇家陵园时,母亲让她哭,她憋足了劲儿也哭不出来。
母亲的两根手指朝她胳膊上就是一圈,陈骄阳吃痛地张开口,尖叫声被一张温暖又纤细的手给捂住了。
“嘘,”耳旁是好听的声音,“我是你堂姐,不要怕。”
十岁的陈扶阳朝五岁的小丫头挤了挤眼。
母亲见她非但不哭,还笑了,着急地将她拉在了身后,却没想一个转脸,人不见了。
“我娘当时急坏了,又不敢去找我父亲,后来找到我的时候,将我骂了一路。”
陈骄阳一面回忆,一面笑着,这笑容中,还多了些许的思念。
陈扶阳笑道:“我娘倒是没骂我,反而夸我会照顾妹妹。”
陈骄阳莞尔一笑,“那是,你是最得宠的公主,我哪能和你比。”
陈扶阳朝她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宠你也可是出了名的。”
二人相视而笑。
陈扶阳不停地感叹,她以为十来年前的事,陈骄阳早就记不得了,却没想她竟记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