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只是个小地方，自然街头巷尾都是熟人。哪里像诸城，路上的行人都与自己无关？”
许城是许家的封地，南方的小城镇即使在冬天也是绿意盎然。
此刻天气宜人，若不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着过年，他还真想不到此时是冬日。
宿家在北方。虽然也是大城市算不得苦寒之地，但冬日的寒冷却也是他最让他心情低落的。
此刻街巷的热闹和寂沉脸上的笑容都让他的心似乎被填满了。
寂沉在进家门前还是十分忐忑不安的。
而进去之后，周围的邻居就已经议论开了。
“这不是二爷家的小姑娘吗？”
“听说前一阵儿和一位炼器师订了亲。现在是把人带回来了。”
“炼器师？那岂不是很有钱？”
“但是模样看着不怎样啊。也就人高大点。”
“长得帅能当饭吃？而且就这身材这体格还不俊啊？”
寂沉听得邻居的议论，脸上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小沉？”
父母见她回来，自是喜不自胜。寂沉在说了几句话后，不好让隐音在一旁干站着，连忙介绍。
“这位是炼器大师隐音。我在学院求学的这段时间他指点了我很多，对我来说有半师之谊，绝不是别人说的什么未婚夫。你们可别乱说哦。”
做父母的一时间错愕，但听得女儿尊其为师，自是十分客气。
但却把寂沉悄悄拉到一边责问：“你这孩子，也不早说。这样的贵客要好好招待才行，现在家里忙上忙下的，不是让你这师父为难嘛！”
寂沉顿时感到头大：她和隐音的相处从来就没讲究这么多。怎么一回来好像是自己请了一尊了不起的神仙回来？
第54章 窗前夜语
好在隐音对待她父母也是十分客气：“二位不必劳神，口舌之欲是修炼大忌。此次登门拜访只是为了澄清之前的流言，怕您二位担心。”
“我倒是忘了，小沉已经入了修炼之门，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做母亲的不由叹气。
“寒门小户的，招待不周。多谢大师不嫌弃，还特地前来。”
“好了好了，爹、娘，大师这边呢我来招待。你们就忙你们的吧。不必担心。”
寂沉好不容易把父母劝开，对着隐音擦了一头冷汗。
她拉着隐音来到后面的院子里坐下，给他沏茶。
寂沉的父母是许家旁支，平日里管着族中书库，生活清平但也安静。大院子只有他们二人住着，倒是冷清。如今寂沉回来了，才多了几分热闹。
“他们平日里也没这样拘谨，你别见怪。”
“这是他们的尊重，没什么好见怪的。只是你为何要说我是你师父？”
“音……好歹也是两百多岁的人了，要是说成朋友，我父母就要把你当成小辈来对待，这不太合适吧？”
“你这是嫌我老了？”
“这是我的尊重，你别见怪。”寂沉当即现学现用，堵得隐音哑口无言，只得喝了口茶。
“之前你不是问过我怎么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么？其实就是我爹娘是管着书库的，所以平日里也淘些古书。关于你的那些机关术专门放在一个盒子里呢。就在我屋子，你等等，我回去拿。”
寂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回来一个檀木盒子。
一打开，隐音倒是愣住了。
“这些……你从何处得来？”
“是我五六岁的时候院子门口遇到一个过路人讨水喝，他拿了出来问我爹爹要不要。我看着那些图案好看，就翻着玩不肯放，我爹爹才忍痛买了下来。”
隐音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字迹：“这些，是我当年遗落在魔界暮渊里的。”
寂沉一愣，想了想：“该不会……是安者？是安者安排了我的转世，他也一定很早就知道我在哪里。他把书放到我这里，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我会还给你么？”
隐音笑了笑：“应该吧。他知道我总会借着蝴蝶的能力找到你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寂沉单手托腮感叹。
隐音被安排住了下来。屋子因为是旧房，许家清贫而又没有多余的闲钱修缮，因此有些萧条。
隐音怕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提前表示了修士餐风露宿也是常有的事，并不介意此事。
夜晚，寂沉走到窗户边正要关上，却发现在对面房间的隐音坐在窗边正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月亮。
“是不是条件太简陋了，睡不下？”寂沉开始有些担心。
“不是。这里很好，你父母让人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刚好看见月色正好，想多看看。”
“你好像也很喜欢看天空？”
“也？”
“因为我也是。我喜欢天上的银河繁星，可惜在诸城的时候真的很难看见。”
“我更喜欢月亮。”
“为什么？”
“因为它一直不变。世间沧海桑田，而它还是这个模样。”
寂沉会心一笑。是了，音看过那么久的夜空，对这件事肯定更有感触。
“星星的话，昨天与今天都会有所不同。而换了个地方，也会不一样。像是你们这里是南方，与我在北方冬夜里看到的星星就不一样。”
他见寂沉一直没说话，看向她时表情又是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避讳什么。”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像是你记忆深刻的，觉得高兴的、开心的事情。你如果介意的话，就不用回答。”
“怎么会。”隐音眼里含着笑意，“你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很高兴。”
“在宿家的宅邸里再北方，有一座山，被附近的人称为无名山。我后来查阅古籍，才知道它叫孚玉山。孚玉山山脚有一个村落存在的痕迹，我去的时候，屋宇倒塌野草丛生，村子早已废弃多年。而山顶上，则是有一个门派，门派的牌匾写着妙音门。”
“那妙音门是几百年前的一个门派，但是他们擅长的并不是一般的法术和剑术，而是机关之术。门派因为修真界灵气消失的原因，机关里需要的灵石也都渐渐找不到了，门派就此没落，原本的门人早已不知所踪，整个门派废弃许久。只有我因为好奇爬上了山，把那里当成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所在。我的机关术，也是从那里找到的典籍自学而来。”
“其实，这件事的起因，却是源于我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我在那破落的门派里，照顾着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很想看清对方是谁，但是每次都是没看清就醒了。我跟着梦里的踪迹，后来找到的孚玉山，找到的妙音门。”
隐音还要再说时，发现寂沉是坐在那窗户边，强撑着眼皮，但人早就已经云游天外了。
他不由得失笑，起身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推开了她的房门，轻轻地将人抱在怀中，又放到了床榻上。
隐音替寂沉盖好被褥，整理她鬓角的发丝，轻声低语：“那座岛，将他们前世的事都说开了。而我到底和你发生过什么故事？你最后……还是会选择别人么？”
两天后，寂沉估摸着许家家主肯定已经从守卫口中听到有炼器师到来的消息，因此问隐音是否介意与之见面。
“家主大人十分慈祥，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与世无争的，所以许家在修真界中一直算是安于一隅，然后渐渐没落。”
门贴送进去后，寂沉以为会等比较久，没料到里面的仆从很快就将他们请进去。
而同时在会客厅上的，还有一位身着黑袍身姿挺拔的修士。
寂沉看见他的背影就认出了是奚永。他们二人和许家家主相见后，再出来时发现奚永还在门口等着他们。
“快过年了，还有公干？”寂沉走过去问他。而隐音则是慢慢跟随其后。
奚永点点头：“月影岛正在逐渐释放出灵力。这件事情几大家已经掌握了情况。如今是给各家派出请帖，邀请他们年后去盟会商议月影岛这块灵地的处置问题。”
寂沉疑惑：“还处置什么，不久后月影岛就要沉入海里了。”
奚永猛地反问：“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月影岛会……”
寂沉这才反映过来那时候是影说的话。而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寂沉的沉默让奚永想起了她特殊的身份。
“是了，你作为曾经的游主，会有这样直觉也不奇怪。其实那天离开前，岛一直在震动，我就觉得它将不久于世。”
“月影岛有灵力的事情目前只有那几大家知道情况，他们怎么会那么‘大方’，告诉其他小家族，让别人也分一杯羹？”隐音对于世家贵族的阴暗想法了若指掌，根本不信他们会有如此好心，“怕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说着，他竟然围起了结界，将三人谈话的声音与旁人隔绝。
奚永见他如此，就知道这要是没给个说法，估计也难离开。
面对隐音，奚永清楚即使自己不说，他也很快就能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因此没打算隐瞒：“是印韶前辈，说修真界灵力的消失，与一个隐藏在某地的远古神秘阵法有关。三百年前那个大阵启动后，世间所有的灵气都被吸取，如今只有打破大阵，才能让灵气慢慢恢复。但是印韶先生也说了，那阵法在各处均有阵眼。如果没有同时破坏，它会不断转移。所以此时要先秘密商议。”
寂沉听了这话，才想起那时候影和她说过，这灵力是某个人启动的，并说此事可以问印韶。但她那时候太过疲惫，直接就离开了，也没机会问他。
“灵力都已经消失那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何必如此着急？”寂沉不解道。
隐音不由笑她天真：“印家单凭一块保留的灵地就已经崛起成为修真界之首。如今灵力能恢复了，但也必定不是雨露均沾，肯定有些灵力稀薄，有些灵力充裕。那下面各个世家大族都想趁此机会从中获得灵力宝地，印家自然也不能落后。表面上说是为了修真界的福祉，但底下的争夺也可谓是激烈万分。”
奚永听了隐音的一轮分析，身在其中的他自然也懂得那些尔虞我诈的争夺。只是他自身正直，不喜欢这些事情，才一直避开，只做一些跑腿打斗的事情。而因为他修为甚高，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来招惹他。
“其实这件事，印家也有有人想请隐音大师帮忙。不过因为您与宿家不合，估计不会明面上来邀请。但肯定会暗中找您出谋划策。”
送奚永离开之后，寂沉就感到隐音的心情不太好。
“你是想着怎么躲开那些人吗？”寂沉问他。
隐音点点头，而后想到了一件事：“之前不是和你提到有个地方风景不错么？等你过完了年，我们去那里散散心如何？”
“是你上次说的孚玉山？”
隐音却夸张地揶揄道：“你记得？上次不是睡着了？”
寂沉想起那时候自己明明还坐在窗前，醒来却是在床上，就知道是有人抱她过去。若是被她父母看见，肯定就是将她摇醒。有力气将她抱起的，也就只有身边这人，更何况她还是当着他的面睡着的。
她感到有些丢脸，轻咳一声：“呃，那只是那天赶路累了，其实你说的我也都听见了。”
第55章 除夕之夜
“这次并不过去。孚玉山后来已经被宿家买下，如今是他们的地方。”
“那我们去哪？”
“在玄城以北，有一片上古冰川，那边冰天雪地，但却有一处湖水永不凝结。时值冬日，它的夜空将很长，有很大机会看见传说中的‘五色光’。”
寂沉听到又是冰川雪地还有些抗拒，但听到不会凝结的湖水还有五色光又有些期待。
除夕这日，街上热闹非凡。跳傩的队伍绕了整个城一圈，击鼓唱乐之声传遍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换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换了新衣的孩童奔走在门前屋后放着鞭炮。
夜晚，人们围着火盆团聚守夜，城主安排的烟火不断燃放，五光十色的夜晚里人人彻夜不眠。
寂沉一家也到了主家赴宴守夜。她原担心隐音讨厌这样喧闹不堪的场面，但隐音陪她一起过去。
也幸好有路人符的掩饰，否则他这样不凡的样貌出现在众人聚集的场合，也是要引起不小的骚动。
到了三更多，这宴会才算散了。
寂沉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隐音站在她旁边，想扶一扶她，又怕被她父母发现异样。就这样看着她撑着到了自家院子。
寂沉一回去就直接倒在床上睡下，直到被一阵鸡鸣吵醒。
她梳洗一番后，发现包裹里一直有光在闪烁，一打开才发现是引信牌在亮。
隐音给的引信牌，有好几条信息。第一个就是轩昊卡在三更时分发来的贺岁致辞，而后竟然是旬幽的贺词。又隔了好一会儿，依旧是旬幽先生的消息，但是落款则是印韶。
而封邑的那块，自然就只有他的消息。
“新春至，一夜大雪，忆心头之人，郊外星河满目。不知何日为佳期？窗下共坐围炉不眠。”
寂沉心似漏了一拍，随后眉毛却拧成了结。
她给了轩昊、旬幽一一回复，却在面对封邑的引信牌时犹疑许久。
她对封邑并非全无好感。但是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好像不应该就这样答应，似乎还有谁在前方等着自己。就算没有，那她也想选择一条可以自己把控的道路。
封邑作为储君，将来的帝王，他的人生注定要去主宰别人，而她不愿意。
思量许久，寂沉终于还是将封邑的引信牌放了回去，并未回复。
她打开门想要找隐音，却发现隐音就站在门口等着她。
寂沉愣了一下，转而笑意盈盈祝福他：“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隐音没想到她会这样祝福自己。心里仿佛被赠予了一个冬日暖阳，熨帖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