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洲眼睛都未曾抬一下,就着这个维持了许久的姿势,把信封打开,入目的是一张满是烫金花纹的邀约卡。
时间、地点、包括邀约嘉宾都写清楚了。
不过里面还额外多了一张著名景点的打卡明信片,一面是空白的书面填写,而另一面,是蜿蜒崎岖,峡谷幽深的皑皑雪山。
那抹白,竟比夏日最毒辣的阳光还要刺眼。
郁洲呼吸一窒,耳朵‘嗡’的一下彻底失鸣,恍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蜿蜒的雪道里,有一个人躺静静躺在那。
四周是惊恐到赶上前的人群。
下一秒。
粗粝的手掌颤抖着将它塞回了信封里,郁洲把它放到苏乔的腿上,扭头轻嗅着苏乔身上好闻的香味,渐渐闭上了眼睛。
适才的一幕幕倒带,消失。
最终清理的一干二净。
“……郁洲,说好的看鱼呢,钩子都断了!”苏乔睡醒,第一眼就发现有个鱼竿钩子都丢了,没忍住嘀咕了句。
郁洲睁眼,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苏乔秉承大哥不笑二哥的想法,说:“没事,鱼跑了而已,不过刚才你也睡着了,怎么睡醒了脸色有点白。”
“我好像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郁洲仔细想了想,大脑一片空白。
他喃喃道:“我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一个噩梦而已,也没什么好记的,苏乔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捻起了放在腿上的信封。
第37章
隔天,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是个好天气。
下午两点。
《荒野生活》的直播落下帷幕,苏乔和郁洲收拾好自己的物品, 配合着录制了最后一次双人背采,上了节目组的车。
“乔乔,你昨天没睡好吗?”郁洲昨夜休息的还不错, 只是有点头疼,他掩下那点微弱不适, 贴心地伸出长臂,道:“靠我怀里睡会儿。”
“好。”
苏乔闷闷应声, 闭眼落入他的怀中。
休息自然是没法休息的。
昨天在最后的一个打卡地点,竟然是当地最有名的雪山景点后, 苏乔其实是十分不想去的。
可她不得不去,因为节目组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就连郁洲提了也不行。
郭文不在,几个工作人员苦哈哈地让他们别为难,苏乔没辙,昨天翻来覆去, 深夜才睡着。
事到如今,苏乔依旧记不起当时的自己是心存多大的委屈, 才一个人奔赴那场郁洲失约的旅行。
又因为什么事,在她每回都拿100%注意力的雪道上出了事。
郁洲失去了那段记忆……
会不会也是一个刺激点?
苏乔不确定, 十分不确定。
但她现在能够明显察觉到,郁洲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神态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了。
苏乔把心头隐隐浮现的不安压下,侧头轻轻在郁洲露出来的锁骨处一口咬了下去。
“……唔, 乔乔, 别闹。”
郁洲发出一声闷哼, 无奈哑着嗓子唤了句怀里人的名字,眸底晦暗,后仰着,格外凸显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忍耐什么。
苏乔没忍住凑上去亲了口,正欲开溜。
郁洲眼疾手快将苏乔牢牢扣回怀中,借着拥抱撩开苏乔的碎发,衔着莹润小巧的耳垂细细研磨。
“你又招我……”
附在耳边的呼吸灼热又滚烫,并不是之前那般惯用的撒娇语气。
是包容,是宠溺。
更是两年前,二人私下相处时,他偶尔暴露出来的,不允许任何拒绝的掌控欲。
这人大概是真给她下蛊了吧?
苏乔心想。
徒留前头司机迅速扭头,哎哟,没眼看,没眼看!
……
路上的风景很不错。
苏乔略有些担心,和郁洲闹了会儿,后来干脆拿着回归的手机拍了几段视频作为留念,聊起了之后的旅游计划。
被问及工作的事。
郁洲理直气壮道:“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苏乔哑然失笑,心情平静了许多。
只不过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想的美好,真正见到了,碰上了,未必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直到那雪山离苏乔的视线越来越近,入目见到了皑皑雪山,苏乔依旧没记起什么来。
负责他们的工作人员还细心解释。
“两位老师,你们等会儿上索道,就可以一路欣赏美丽的雪景顺利和其他嘉宾会和。”
“只需拍摄一张宣传照,然后我们就可以前往酒店,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了……”
后续行程全都安排好,现在过去纯属参观景点的。
苏乔听着,目光看着越来越近的雪山,心逐渐沉了。
而下一秒。
她才后知后觉好像郁洲许久没说过话了?
苏乔从思绪中回神,耳边却清晰听到了身侧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她转头,心猛地一震:“郁洲,你怎么流这么多的汗?”
“……”
没人回话。
副驾上喋喋不休的工作人员当即住嘴,扭头的一瞬间,刚才的轻松愉快瞬间被吓没了。
三魂六魄都吓跑了一半!
只见刚才还好好的郁洲,此刻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坐在位置上,呼吸急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冒着豆大的汗珠。
整个人微微蜷缩,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郁洲,你怎么了?”
别说前头工作人员了,就是苏乔也被吓的不轻,刚才不是还和她聊好好,怎么人现在变成这样了?
苏乔焦急轻唤着,连忙去抱他,触碰的瞬间,入手冰凉,全是冷汗。
“乔乔……我难受……”
“我好疼……”
前不久还高高兴兴和苏乔粘在一块,开心讨论以后去哪里玩的郁洲,在目光触及远处大片大片的白时,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起来。
心痛、胸闷、头脑发涨,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了心头。
难受的像是要要死掉了般。
工作人员吓的脸都白了。
苏乔心乱如麻,掌心贴着郁洲冰冷的脸,冷声道:“雪山打卡点我们不去了,车转道去医院。”
车迅速转了道,几乎不带半点犹豫。
前边工作人员吓的赶紧去联系郭文,电话一个接一个,而说来也奇怪,自从车转了道后,刚才还身体格外不适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
“郁老师,您……您现在哪不舒服?”
“……奇怪,好像没刚才那样难受了。”
郁洲迟疑着回答,自己都弄不清原因,只诚恳道:“就是还有点头疼,感觉休息一会就可以,应该不用去医院。”
难道是高原反应?恐高?
可他们还没上索道呢!
工作人员吓的半死,此时哪敢提别的,立即把俩人往晚上举办庆功宴的酒店带。
“乔乔,我头有点疼……”
郁洲刚才一瞬间是觉得自己要死了的,喉咙像是有道枷锁不断收紧着,可下一秒就彻底松开,就跟没发生过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苏乔却拍拍自己的腿,轻声道:“过来躺会儿,我帮你揉揉。”
“嗯。”
低低的应和从郁洲喉间滑出,他顺势躺了下去,阖上眼眸,眉头不自觉拧起。
苏乔眼帘微垂,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
郁洲半路身体不适,提前回酒店。
苏乔打理好这些,得知张助理和金兰芝晚上会赶到后,在酒店开了个套房,带着郁洲进去休息。
大概是真的不舒服,郁洲不一会儿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再醒来。
他迷迷糊糊洗了把脸,换上节目组给准备的衣服后,跟着苏乔坐在庆功晚宴席,人还有点晕,脑子里是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画面。
理不清,也剪不断。
弄的他头疼。
开席前,大家纷纷关切询问。
“郁哥,你还好吧?知道你们不来,我都没敢在上面多待,就赶忙下来了。”
“对对对,是高原反应吧,我之前在山上也有点喘不上气来了,风景倒是挺好看的。”
“郁哥身体好点没?”
“乔乔,你呢,你人没事吧?”
……
几天未见,顺利去完打卡点的其他嘉宾纷纷赶至,询问郁洲的情况。
郭文也格外紧张地追问。
只有夏晗格外在意苏乔,第一句话问的是她的安危,想知道苏乔是不是把所有事给想起来了。
“他大概是昨天没休息好,所以才这样,之前节目组的随行医生检查过,没事的。”
苏乔轻描淡写解释了句,暗地朝夏晗摇摇头。
桌子底下的手,却忍不住悄悄捏了下身边郁洲微凉的手掌。
换作以往。
郁洲早就迫不及待抓住,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可今天的他神情恍惚,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苏乔微怔。
其他人未察觉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得了准信,纷纷关切了几句,也就没把注意力放这边了,很不客气的开吃了。
毕竟当初还真让苏乔猜对了,除了苏乔郁洲,其他三队,哪怕被放了以太平洋的水,这三天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有一两个都饿瘦了。
“……这段时间也算是辛苦各位了,我敬大家一杯。”既是庆功宴,怎么能少得了酒呢?
郭文喜笑颜开,率先举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苏乔注意力全然在郁洲身上,连夏晗喊她都没怎么听到。
她配合着随意喝了一杯,看清郁洲要喝的时候,伸手挡了下:“你身体不舒服,不喝也可以……”
未经的话语在他的一饮而尽下悄然无踪。
郁洲喝完,才隐约听到了耳边是苏乔的劝诫之语,他舔了舔唇角遗漏的酒,喉结微滚,低声道:“乔乔,我难受。”
好难受。
好像只有酒精才能让他稍微舒适那么一点。
可理智告诉他,乔乔是不喜欢看自己喝太多的,郁洲舌尖抵住上颚,脸上浮现一丝绯红,道;“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起身踉跄着出了包厢。
喝上头的郭文扬声喊了句:“哎?郁洲去哪啊?继、继续喝!”
苏乔望了眼,和席上等人说了句,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和包间的吵闹不同。
外头走廊除了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外,声音倒是僻静不少,苏乔刚出来只见着郁洲在不远处转弯进了洗手间的身影。
“苏乔姐。”
“乔乔!”
两道呼唤从另一侧传来。
苏乔回头去看,撞上了张助理和金兰芝的视线,二人想必是一下机就接到了苏乔之前的短信,眉宇间都带了点急色。
“他……大概是想起一些什么来了。”
具体的,苏乔不好跟他们细说。
但就这一句话,张助理已经喜形于色,最近三个月天天加班而变得萎靡的脸绽放出了些色彩,顺着苏乔的指示去找郁洲了。
“郁哥!”
洗手台前被呼唤的男人没回话,只低头捧着凉水一下又一下的浇在脸上,额前,试图驱散满身的躁郁和额间涨涨发疼的感觉。
张助理不清楚,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这家酒店全被节目组包了,现在又没旁人,满怀期待问:“郁哥,现在综艺都结束了,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比如我,比如兰芝姐。”
“还有梵佑的工作,接下来你是不是就应该和苏乔姐和好,然后回公司上班了,最近这段时间我真加不动班了……”
不提不觉得,一提都是心酸泪。
张助理以前也算是个金领了,对外一向面面俱到,也端的一副成功人士,看上去人模狗样,这短短几个月,都被折磨的变了个人似的。
知道这消息,可不高兴坏了?
只是他这话却让不断捧着水浇脸的男人一顿。
郁洲双手撑在台上,含糊不清反问道:“结束……了?”
“是啊,已经结束了,今天不是庆功宴么。”
掷地有声的回答,就像迷雾中突然响起的钟声,给迷失其中的郁洲指引了一个正确的方向。
大梦一场,终是空。
近三个月的时间,像是录音机按下了倒带键。
一直到……
两个人拿到新鲜出炉的本子,那个顶替了他爱人身份的女人转身,一脸认真道:“郁洲,你放心,等录完这档综艺,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再无瓜葛。”
这句话,恍然间让郁洲回到了两年前。
那个他喜欢了十几年,护了十几年的女孩,流着泪跑走前的说的那句话几度重合:“郁洲,我们分手!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再无瓜葛。”
让人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最后给他留下的是被卑劣者占据的躯壳,除此之外,却也是决绝到一点念想都未曾给他留下过。
郁洲总是对他心理医生的三番五次的劝告抛诸脑后。
可最后……
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沾满了水珠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