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忘了您呀。”钟意在面对沈砚之外的其他人都很游刃有余。
几个人欢欢笑笑的，像是完全忘了伤病。钟意知道，他们只是想逗她开心，难得的闲暇也不去想那些破事。
沈砚是晚上离开的，剩下三人也收拾收拾回了酒店。明天就该坐飞机回国了，虽然大型赛事都应该由前几名参加表演滑，但钟意这样子明显也是参加不了了。
刚到了房间，钟意就看着微信跳了条消息，沈砚发来的。
。：【视频】
钟意点开，视频的内容是莱斯教练穿着一身睡衣，坐在椅子上，用英语询问她愿不愿意来周末俱乐部训练，有没有成奥运冠军的想法等等。
钟意一边心里吐槽，奥运冠军这不是画大饼吗。再过不就就会有别的国家的女单超强选手出现了。她这一世实在没有那么高的志向，她的任务是打败顶峰的自己。
她斟酌着词句回复，大意是很愿意来，但需要先回国一趟，至于合同一类的就回国之后沟通。沈砚回复了一个简单的ok。
话题结束。
钟意反正也是闲着无聊，干脆拿大号点进沈砚的动态看，果然一片空白。她也不细想，只是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
五秒后。
钟意深吸一口气，爬起来，迅速切换小号。看到沈砚发了一条【竟然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叹了口气。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陈璐把赛场录像发送给了国际滑联，举报H国恶意伤人。最后的结果就是草草了之，一句看过录像了，不是故意的结束。
钟意并没怎么委屈，她已经了解了那群人的脾性。反倒是其他三人强压着还会露出不甘心。
想到这她还庆幸，有许多人在意着她，这就够了。
……
沈砚也没想到，自己坐在看台上正在为场上的钟意捏一把汗的时候，收到教练的电话。
已接通先是夸赞了C国人才济济，两句话过去就说，希望他能搭个线联系一下钟意。
其实沈砚本能上感觉到不愿意，毕竟异国他乡，还是小女孩，未必能承受周末俱乐部高强度的训练和语言上的不便。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告诉教练，她应该不愿意。
奈何教练只是说，他想听的事钟意的答复。
沈砚纠结犹豫了好久，直到被抱住，心神都有点乱。毕竟也算是同门师妹，哪怕她真的来了，自己可以照顾一下。又本能的觉得，他不能和钟意的关系变得近，这会带来很多麻烦。
就这样纠结着，最后还是在急诊室问出了口。
他也有点后悔，莱斯教练穿着个睡衣，很不正经的视频发送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想到就当做没发生的样子。
虽然最后还是发了过去，也得到了女孩很肯定的答复。
这一夜，沈砚凭着强大的生物钟睡了过去。梦里都是白天搂住他的腰的那双手，还有自己幻想出来的，女孩坚定的说要来A国的模样。
自己的不对劲，已经女孩眼里那些明显的可以叫做仰慕的东西，让他第一次烦的要命。
……
钟意三人第二天的飞机回国。
一落地，三个人拿起来行李往外走，刚准备上车，就眼睁睁看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群扛着麦克风和摄影机的人。
这群人杨青禾不认识，但钟意可是眼熟的很。
前世的时候，就是这么几个人，不同于其他主流媒体，一直以搅混水为己任。
在她伤的最重的时候来采访，钟意好心的参与，最后剪辑出来的标题却是【花滑女单选手钟意痛斥花滑运动没有人性】。
明明钟意记得自己说的是，花滑的运动需要自己孤注一掷，从而放弃很多生活中的美好。在那时候的报道出来之后，网友不分青红皂白的跟风辱骂她，差点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除了这件事看，这家媒体最后大大小小给她填了不少堵。甚至沈砚离开的时候，这家媒体的标题是【希望我国运动员不要如此脆弱】。
当然下场就是被悲痛的沈砚粉丝喷了个半死。
此刻看到冲过来的人，钟意下意识就想要冷笑，奈何镜头还在，只能面无表情应对。
她受伤不方便，陈璐也觉得烦，想要拒绝搭话，没想到那人的麦克风已经怼到她面前：“钟意选手你不给H国的选手道个歉吗？”
？三人问号写了满脸。
杨青禾：“你说什么？”钟意伸手把他推了回去，又对陈璐点点头，示意接着说。
“H国选手发文称，你占用了她的训练范围，从而导致事故发生，甚至影响到她的比赛心态，无法正常发挥，你怎么看？”
怎么看？钟意觉得这是她听过最荒谬的故事。
伸手把收音麦抢过，开口：“你是哪国国籍？”
问的那个记者一愣：“C国。”
“好的。”钟意点头：“首先传统习惯上，六练时间没有范围场地一说，H国选手看着我落冰后起跳，视频有非常清晰的证据。我们希望能有眼睛清楚的C国人。”
钟意咬重了“C国”两个字，又摆起胳膊。
“至于成绩。”
“我右胳膊被伤到，最后仍然拿了第一。如果那位选手看的到的话，希望她明白。其实胜败和心态没有关系，得不到第一就是她实力不行。”
“最后，请大家关注成年组。青年组只是一些预备役，经不起这种摧残。”
记者还想拦住她，在后面追问，刚好车也到了，钟意拉着两人转头就走。她都想到了这段视频会配以什么样的评论，无非就是什么“青年组女单冠军耍大牌”。
但她早就不是曾经的钟意了，H国想做舆论捧选手，她就配合他们。看看到最后是谁先道歉。
车上杨青禾还在骂骂咧咧，陈璐脸色也不佳，唯独钟意神色平静。
“钟意，你以后是我姐，刚才说那两句太帅了。”
“简单。”
“你呀。”陈璐开口：“下次别那么冲动，舆论还是很……”
乖巧点头。
离回去的路还有挺远，钟意有点累就闭目养神。就在神志刚刚涣散的时候，杨青禾在座位上一句：“我擦。”
吓醒了。
钟意满头黑线，强装平静看着他。
“国际滑联判罚了！”杨青禾激动的喊，把手上的手机递过来，陈璐和她凑上前。大致扫了一眼，钟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H国那人发文卖惨，他们国家的人给她打抱不平，联名上诉要处罚钟意，闹得很大。
结果本来那边之前都轻拿轻放，不打算对这事做什么评价了，这么一闹一身麻烦，行，你不是要真相要判罚吗？那我给你。
结果禁赛三个月，罚款外加慢速高清镜头回放。
钟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视频，她摔落在地，H国选手几乎是看到后从冰场的对角线滑过来起跳，高清到连她后来那个嘲讽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哦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道他们国家有没有这句话。
钟意把手机还给杨青禾，现在网络上好多人都在问她的伤怎么样，也算是小红了一把。
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到底是影响了自己的。接下来几个月的训练，自己必然会困难重重。明年的世锦赛，女单人丁稀薄，自己可以申请免全锦参加。
但差的时间谁来赔？
钟意最怕受伤。却偏偏受伤。这几个月的训练计划理应有所调整了。
第9章 掌控欲
这一路慢慢腾腾的到家，已经是晚上了。钟意的胳膊多有不便，还是杨青禾帮她把行李带进电梯里。
钟意嘴里还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打开门，刚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
外面早就黑天，整个屋子却还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电视机，还播放着花滑比赛的视频。而一个面容模糊的人影，还端坐在沙发上，看不清表情，气氛却及其压抑。
钟意看到这场景就懂了，她妈妈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一般这个时候直接默不作声进房间就好。她拖着行李箱，脱下鞋装作平常的往屋里走。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莫名让钟意毛骨悚然。
没理会这个声音，她现在走到客厅中央，只要再走几步就能回房间关上门，享受自己的夜晚。
“你给我站住！！”声音猛地拔高了，也从沙发处来到了耳边。
钟意下意识的瑟缩，手中一轻，行李已经被钟瑶扫到地上，“邦”的一声。整个屋子里，如同水突然到达了沸点，在钟意的视角逐渐嘈杂起来。
一股无名火。
“你到底要干什么！”爆发。行李箱直接被钟意踢开，面对面的质问。
等来的不是更大音量的压制，而是从耳边炸开的脆响，还有慢慢悠悠传来的疼痛。钟意捂着脸：“我招你惹你了？”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跳贝尔曼！是不是！”尖锐、刻薄，面前的女人一脸的愤怒。
竟然只是为了这一点小事？简直荒谬——
“你真是不可理喻。”
她觉得钟瑶已经疯了，此时心里除了莫名其妙和愤怒，就是想快点回房间。钟瑶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意图，死死的按在她剧痛的右臂上。
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钟意咬牙忍着疼，目光不服输的对峙着。眼睁睁的看着钟瑶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一推手，钟意连人带胳膊撞上墙。
这一下子堪比场上的剧痛，她本能地蹲在地上，牙齿都打着冷颤。
源源不断的汗水流出来。钟瑶还不罢休，一脸的羞辱，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高昂：“说了不让你跳吧，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啊？”
“不……”咬牙：“我不疼。”
“死鸭子嘴硬。你的贝尔曼是不是那天那个男生教你的，我去找他，让他离你远点，整天研究这个不入流的东西。”
钟意此时蹲在地上，背着光的钟瑶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面目狰狞。一定是疯了，这人的疯话一项说到做到，自己不可能让她去给沈砚带来困扰。
“你别发疯了！有病治病！”
“我只不过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就像个魔咒，是为你好……
好个屁！
“你为我好？为我好在我四岁的时候强迫我滑冰？为了我好把我从S市最好的学校带到这？为了我好就是掌控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职业生涯？”
“我拿了第一！世界青年组第一！你问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跳贝尔曼？我想跳就跳了！真是永远理解不了你！”
“你少说那些毫无用处的屁话了！你只是为了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自己滑不了比赛，自己愤世嫉俗，就把那些该死的掌控欲强加在我身上，来满足你自己的心！你配当母亲吗？”
似乎被她的一长段话震到，钟瑶微微愣住。趁着这个时机，钟意拿起行李箱就跑进屋，门关上背靠着，连锁都没有，是被钟瑶亲手砍掉的。
刚发泄过情绪，她还在微微颤抖，就听客厅传来高亢的尖叫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啊！！！！钟意！！！你现在居然敢对我这么说话！！！”
钟意心累的坐在地上，胳膊还很疼，虽然这样的场景前世就已经经历过，可她完全无法从情绪中抽身出来。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滑落下来。
本来还是无声的，后来就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打过的号码。
“喂，你好，哪位？”电话那边传来了很雄厚的声音。
“喂。”
“爸爸。”
……
钟瑶曾经是C国花滑队的一颗新星，一向以柔美的表现力和强悍的技术作为代表。只是在职业生涯中遗憾的，一直没有一枚金牌。
直到她二十六岁的时候，这已经是她第三届冬奥会。
这一年，她准备了此生倾尽全力的短节目和自由滑，甚至史无前例的上了自己从未在赛场完美展示的四周跳。
短节目比赛时，她带着老将心态，努力热身，只想得到一块金牌完美退役。
短节目是她擅长的快曲风，她强大的体力能够很好的支撑快节奏带来的消耗，也会带给裁判和观众更大的视觉冲击。
站在冰场中间时，钟瑶心想，这辈子都能跳下去该多好。
短节目的时常很短，钟瑶满心欢喜的在自己一辈子热爱的冰场上舞动，一颦一笑，每一次跳跃都犹如精灵，配合着音乐，跳动在每一个观众的心中。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四周跳时，她拧到了腰。
她咬着牙，撑着笑，左腿抬高，在乐曲的结尾跳出了那个华丽优雅的贝尔曼。当年的贝尔曼分值还很高。
下场后的钟瑶，在听分区忍着疼痛满心欢喜的坐下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那腰伤并不是一个四周跳导致的，是因为这么多年，钟瑶保持高强度的训练，一点一点积累下的，治无可治。追溯源头，可能是每一个跳跃，每一个蹲踞旋转，每一个，贝尔曼。
总之，她再也没能登上她热爱的冰场，自由滑的心血甚至来不及展示，就胎死腹中。
她痛苦，她渴望，她崩溃。每一个四下无人的夜里，都能在病房里听到钟瑶绝望的哀嚎。可是这无济于事。
她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后浪翻涌的状态下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前花滑女单选手。
这样的境地，直到遇上了一个追她很久的男人。
钟瑶没有多么喜欢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说：“我们生一个女儿，可以让她继承你的花滑。”
你的花滑。
钟瑶动心了，她顺理成章的和男人结婚，顺理成章的怀孕。
在钟意诞生的那一年，她准备好了孩子穿的冰鞋、训练服以及她的花滑视频。从钟意三岁开始，每天播放，像魔怔了一样，要求钟意目不转睛的看。
当时的钟意还不叫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