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恐惧，她觉得害怕。她甚至设想出来无数种别人拿出这组照片羞辱她的方式。她所有朋友亲人看到这组照片后的表情。
许迟迟侧过身，攥紧被子缩起来。窗帘那还有月光洒进来。
可是这些害怕和恐惧都无法比拟那种心脏一点一点被啃噬，一点一点腐烂的痛感。在程源眼里，她算一个什么？
许迟迟第二天上班，提了离职。主管都很惊讶，她战战兢兢在这里都两年多了，工作一直没什么大问题，突然离职有点让人吃惊。
许迟迟没什么借口可说，只能说自己太累，想换一个别的工作。
主管苦口婆心地劝了很多，许迟迟全程话很少，不为所动。主管让她回去之后，又把她同事招了进去问话，问她这些时候的状态，怎么会离职得这么突然？
许迟迟坐在办公桌上发呆，事实上，此时此刻她的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工作了。那个快递员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还有手机号。现在她一听到公司有人领快递就怕，要是他来了，恼羞成怒把照片散发出去怎么办？
她必须走，必须离这片区域远一点。
下午主管再把她叫进办公室劝了一通。许迟迟还是默默地坚定立场。并且提出希望离职越快越好，主管都很纳闷到底谁惹她了，莫名其妙走得这么急。问她是不是已经找了别的工作，她又说不是，只想好好歇几天。
主管没办法了，不过她手头上工作有点多，她们还得重新招人来接替她，最快也只要一个星期。许迟迟想争也没有办法，这是合同上规定的。
同事们对她走也很惊讶，聊了一会儿始终在她身上探不到什么讯息。只好等周末大家一起吃顿饭当是践行。
整个星期许迟迟都是度日如年，生怕再次碰见那个快递员。前几天那个快递员还给她发短信，无非是一些色情文字，这几天倒是没什么信息了。
但是也算是背，就在许迟迟交接完的前一天中午，她又碰到了那个快递员。不是在公司碰到的，而是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碰到那个快递员在隔壁公司送货。
偌长的走廊里，迎面撞了一眼。
许迟迟没敢动，连呼吸都不敢急促了。那快递员仍然是看着她，紧接着露出了然而猥/亵的目光，一双眼睛仿佛把她从上到下扒了个遍，又意/淫了个遍。
隔壁办公室的前台喊道：“快递员，是我们这里的东西吗？快点，我们要去吃午饭了。”
“是是是。”那快递员进去了。
许迟迟立刻去了厕所，没听到外面有离开的动静都没敢出来。过了半个小时，她又接到了一条被屏蔽了的短信。
【你到底约不约？】
他似乎只是想和她约，许迟迟简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幸亏她今天下午就能完全离职了。但愿此生再也不要碰见他，再也不要遇见任何有关看过那些照片的人，再也不要被人用那样羞辱的目光看着，再也不要。
她躲在厕所的最里面捂住脸，生平头一次觉得如此委屈如此难受。
第三十四章
一转眼就是国庆。程源的公司为了庆祝创立十周年，还有公司老总结婚十周年，在九月底国庆前一天办了一个极其盛大的晚会。
晚会不仅在市中心非常出名的一家餐厅办，连其他公司很多有合作的公司员工也被邀请来。这场派对老板花了大钱，务必要求人事部搞得有声有色。
私底下，公司的人事部却把这个办成了大型联谊，因为有很多别的公司的人参加，他们就搞了很多例如男女背靠背夹着气球走路，传牙签，小蜜蜂等等游戏，当然为了吸引他们参与也设置了丰厚的奖品，为了推销办公室的单身狗简直不择手段。
因为老总要求全公司都参加，程源也推辞不得。更何况放假前一天晚上他反而不愿意回住的地方。
不过来了这里也不过是想在吵闹中寻求一分不孤独罢了。周围人热闹而疯狂，主持人在台上尽情地叫着。
“抢椅子，开始！”
“加油，加油，加油！”人看着热闹，各自起兴助威。
“音乐……停！没做到椅子的淘汰！”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群尖叫，有人鼓掌有人欢呼。
主持人的声音在话筒里传出了回声，“没做到的椅子的人站这边啊，待会儿接受惩罚。来来来，我们继续！”
又开始重复一轮。
程源想点根烟，无奈在这里不适合抽。旁边的经理看他，“无聊了？你怎么不去参加？”
“没兴趣。”
“这里来的姑娘可都是至少跟我们学历差不多的，不去挑个顺眼的？总比以后被逼着相亲看中了就要定下好。”
程源摇摇头，“现在没谈的心情。”
“也别太冷淡了，有时候放开点自己的心。”陈戈就觉得程源有时候太封闭自己，谁也无法从他身上得知他真实的想法。
有震动声，他看程源拿起手机看短息。
“哟，换手机了。Iphone6？”陈戈接过去看了看，“这么快就买了，不是九月份才刚上市的吗？”
“正好手机掉了，就买一个。”
“多少钱。”
“六千多一些。”
“不过，要是用得好我也买一个。你看台上的奖品就有Iphone6有多少人是冲那个去的。苹果牛啊。”经理赞叹，程源笑笑。
程源本来只想当旁观者，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拉上台的一刻。
因为人数太多，几个游戏开始分场地同时进行。莫名其妙地她们搞什么抽签，本公司的名单全在她们手里，被抽到的人必须被强制分配到不同主持人主持的游戏中。
程源一早觉得这就是谋划好的，这些被抽到的人没有一个是结了婚的，摆明是要给他们这些独身的创造机会。
程源被抽到的人事部王甜甜主持的游戏：真心话与大冒险。程源简直觉得自己被坑了。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从A到K总共十三张牌，拿到A的人可以随意指定一个牌数的人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之后被指定的人下局则可以翻身，由他来选定玩真心话或大冒险的人，往返轮回下去。
一句局拿到A的人是公司的市场部助理，刚进来没多久的女学生，选了七，正好是程源他们这研发部的组员。虽说是后辈对前辈，但她一点也不害怕，玩起来绝不含糊，先问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组员选了大冒险，于是被要求当场跳三分钟以上脱衣舞，可让一群人尽了兴。开篇就这么给力，后面当然越玩越勇，被选中的人自然都要报复回去，一来而去，尺度竟越来越大，拥抱接吻都算平常。
程源第三局不幸中招，选了真心话。是一个其他公司的陌生女孩，问他还是不是处男。程源当然摇头。
没想到第七局，他又被选中了。这次他选了大冒险。下指令的人是公司里的人事部女成员小王，人称自来疯，最喜欢看各种综艺节目，每天几乎都能听到她讨论各种明星八卦。
待着程源，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昨晚正好看过网上快乐大本营，张翰那集。于是就提出：“给你朋友打电话说你得了癌症，问他愿不愿意为你捐献骨髓？”
周围的人开始啪啪啪鼓掌起哄，程源无奈，拿起手机，“谁都可以？”
小王还在沉吟，旁边有人在叫唤：“前女友，前女友！”叫唤的人越来越多，小王一沉吟，说：“那就前女友吧。”其实她到更希望打给那些有过暧昧的人，这样才比较有劲。
程源看着电话里排头的那个“1”。
“打、打、打、打。”
程源拨通了电话，响了几声后那边有人接起来了，“喂。”
程源竟一时说不出话，这一声“喂”真是让他发觉，许久许久了，他没有听过她的声音。程源说不出话，小王也料想他会尴尬，于是抢过手机捏着嗓子说：“喂，你好。”
“你是？”
“我是XX医院的，我来通知你你前男友病危，需要人捐献骨髓，你愿意吗？”
那边很快回：“骗子？”
周边的人又在大笑，小王把食指竖在嘴唇上阻止他们吵闹，“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医院就是这么吵你知道的。现在你前男友已经入院昏迷了。我们发现他手机界面停在你这个号码上，所以问问你，你愿不愿意为他捐献骨髓？”
“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许迟迟说，“程源呢？”
“我们不是开玩笑，我们是说真的。如果找到合适的捐献者，我们可以立刻安排做手术。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我们现在也没找到别人。”
“你们医院是不是在鹿苑街那里，我可以马上过去。”
“不，不用马上过来——”话还未说完，手机就被程源抢过去了，他起身走过他们找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
“抱歉，她们是在骗你的。”
那边沉寂了很久才回应了一句，“很好玩么？”
“你生气了？”程源头一次感觉到她如此明显的愤怒情绪。
那边没有正面回应，很久才仿佛克制了语气说，“你没事就好，我挂了。”
程源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程源看着手机，这根本不像她，她性格一向很好，从来不会如此容易生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与程源的热闹不同，许迟迟正在玄关上发呆。她家客厅用的是多层实木地板，只在门口留出小半圆形状没有铺高的地面。
此时此刻，许迟迟就抱膝坐在那里，客厅的白色时钟正好转过十点半。
今天她爸妈都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她辞职了，想在家歇一歇，晚上吃了饭在这看电视，直到程源打了电话。
之前她犹豫过要不要接，可是还没等犹豫出结果，下意识她就滑动了接通。
许迟迟双手搭在膝盖上，额头搁上去，看见下方的阴影。
她简直为自己想笑。
——亏她还有点点相信，关了电视跑到门口。
许迟迟闭了闭眼睛，玩笑，也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她当一个玩笑。是她一直沉醉在自己的美梦里，认为这是爱情，这是付出，这是宽容与忍耐。
所以她自以为这样任劳任怨付出很伟大，自以为就算分手了当不成情侣大家也会有份念想，自以为在年轻时候这样倾心付出过也可以算是无怨无悔了，自以为在程源心中她不算很大，也会有个小小的角落——这样就够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跟自己的幻象在谈恋爱。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付出与收获的美梦，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的美梦，于是自己沉醉在里面了。
实际上，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程源，程源也未从尝试了解她。也许在她冒出粉色泡泡的旁边，程源也只是在用冷漠的眼神哀悼她的愚蠢。
的确，她太愚蠢了。
这么多年，她竟一直未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对他来说，她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侮辱了她她还会傻笑着说什么爱情，什么付出的可怜床伴，仅此而已。
第三十五章
程源国庆放假, 因为无聊第一天早上就起来开始清理整个房间。时间很充足，他扫得格外仔细。十点多，他才把自己的房间全部整理好。喝了口水, 继续清理客厅。
许迟迟走后，这还是第一次整理。
房间和心理一样都需要定时清理。
他先把客厅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整理一下, 把垃圾弄出来, 之后用抹布全部抹干净，再一起扫出去。
这里的东西大多数是许迟迟买的。
和现代所有女生一样, 对购物简直停不下来。除了衣服鞋子抽纸等等日用品，她连镜子，凳子，书桌都要从网上买。
茶几上放一对精致的日本娃娃, 边角上花瓶里装着几可乱真的玫瑰花。茶几下层有个三层的粉红色收纳盒, 里面是指甲刀，镊子, 夹子, 剪刀等等各种东西。
程源甚至从里面发现了一团针线，可是看样子是完全没有拆封过的。
程源清理完茶几，又去最里角清理那个大型书柜。书柜很高, 两米左右。最上角的长型格子里有一个绿色白圆点小盒子。程源拿下来看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些小镊子，溶胶枪，铜丝，还有一些珠子，铜片……这是古装首饰？右侧的小格子里放着一个小布偶和两个手办, 是个有着双马尾绑着蝴蝶结的橙发少女，还有一个红头发男生揪兔耳的男生。
……
程源真的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品味。
第二层一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单独放着他们的毕业照。程源看着照片中两个人不由得怔忪。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候他还是个刚毕业了想一展抱负的少年。
但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那时候居然有这么黑这么瘦。因为天太热，他穿着学士服额头鼻尖全是汗，照相的时候还不由得眯住了眼睛。
而许迟迟那时候也还是很瘦，不过跟现在差不多。她照相的时候想挽他胳膊来着，不过没成功，只好站在他右侧，左手悄悄抓住他学士服的一角，右手摆出了一个耶的手势。
真是傻气。
程源看了许久，又把照片架放回去。下面一些格子空了许多，只剩一些交水电的单据什么。以前这里曾经塞满了她的漫画小说和绘本，现在估计都带走了。
程源把一些没用的票据理出来扔了，捋起袖子，从厨房打了桶水，把抹布浸湿拧干了开始擦柜子。从上到下，擦到柜子脚，他看到柜子底下有张对半折叠的白纸。
他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居然全都写满了他的名字。
有些人的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样一张A4纸，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写满他的名字是有多闲。
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
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
程源心中忽然一痛。
晚上，程源刚从浴室出来便看到放在床上的手机在亮灯，程源拿起来，是张丹沁。她是跟他同一批进公司的同事，虽然是人事部的，但是日常的接触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