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是没有人关心的。
至少有一个人,只要他叫,她就一定会到。
“不做了吗?”许迟迟问他。
程源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没套子,你回去吧。”
“我去买。”
程源半靠在床上,心情好像放空了,渐渐冷静。许迟迟坐在床边扣上衣服,然后把被压在衣服下面的头发拨出来。
她转头看他,“我走了。”
“嗯。”程源点头。
不久他就听到她穿过客厅,在沙发上拿起包,然后关门离去。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他就这么把她招了过来做完事后又让她一个人回去。
程源起身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她还没到楼下。
犹豫了一会儿,他打了个电话。
“程源?”许迟迟一头雾水。
“需要我送么?”
许迟迟停住脚步笑了笑,他毕竟心还是软的,“不用了,打计程车很快的。你好好休息吧。”
程源知道明明主动打电话要送她,仅仅是为了自己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如果按照以前,其实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应该去送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露出丁点向她示好的意愿。
隔天他接到了许迟迟打给他的电话,他没有接,却也悄悄舒了一口气,知道她应该没出事。她每次都是隔两天一个电话,时间会选在晚上七八点左右,怕打扰他。
有时候看着手机还奇怪,他现在所有的未接来电全是她的,可他又并没有保存她的名字,所以通话记录上一直显示的是她的号码。
3588,3588,看着她的手机尾号,竟然都看习惯了。
某一天,他决定存她的名字,当然不会保存叫许迟迟,更不可能叫迟迟。就改了一个1。
所以曾经拥挤的未接来电那栏突然变得很简洁。
1的未接来电。
1的未接来电。
1的未接来电。
这个1是谁呢,曾经有人问他,他说:“Somebody。”
两个星期之后,程源的这份翻译工作终于做完了。他拿到了全额的辛苦钱,真心来之不易。这天晚上收拾东西回家,居然觉得分外轻松。
然而就像老子说的一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许迟迟没有出事,他却遇到了抢劫犯。在他路过天桥底下时,有两个男的居然用刀挟持住了他。
“把钱拿出来。”
此刻是周五晚上九点多了,天色阴暗,他被挟持到靠近最里面藏垃圾的地方。此时此刻,不应该和他们硬拼,程源乖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他并没有多少钱,被他们拿去也无妨。
“就几百?”那两个男人似乎很不高兴,“卡里有多少?”
“我卡里没钱。”
“骗我哪!”那个男人搜出他的手机,找到了一条银行的入账通知,“这不刚打进了六千嘛。走,去ATM机那。”
程源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还是真的这么大胆,居然敢挟持他到ATM机那去。
“ATM那可是有摄像头的。”程源试图打消他们的念头。
“你别管,走!”
程源先顺从地走了一段路,而后猛地转身一脚揣想那个用刀挟持住他的男人的肚子,身旁的男人扑上来,三人扭打在一块。
有个姑娘经过吓得尖叫起来,有人闻讯赶过来了,那两个人见势不对跑了。
程源这才感到疼,热血流出来,原来他的胳膊被划伤了。
有人报了警,程源很快坐上了警车回去做笔录。警察盘问过后就放了他,然后问他有没有家人的电话,通知过来接他。
程源摇了摇头。
第十章
处理完伤口,程源就自己回家了。许迟迟那时候正做了一大堆夜宵等他,乍一见他,简直吓了一跳。
“你怎么成这样了?”她惊慌地过去扶住他。
“遇到抢劫的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受伤了?没事吧?”许迟迟盯着他的胳膊绷紧张地问。
“没事。”他做完笔录就自己去了旁边一个小诊所,护士也只是说轻伤而已。许迟迟却担心得不得了,“伤到骨头了吗?”
程源不想多说话,径自进房坐在床边发呆。
许迟迟跟进去蹲下来看他的胳膊。
“他们要钱你就给他们啊,为什么要这么拼?钱只是钱啊,以后还可以赚,可是命没了——”
程源一声未吭。
她懂什么,在那一刻他压根没有想过自己,真的就只是在想,他这两个月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才赚到的钱怎么可能就这么给他们,怎么可能?!
他本来是想让她别说了,一直唠叨真的很烦,嘴唇动了动接触她的眼睛却又改了口,“有什么可哭的?”他又不是死了,可是莫名地他没骂出来。
许迟迟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红了眼眶。
她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突然双手伸了过去摸他的脸,程源没说话,许迟迟紧接着轻轻地抱住了他,像是安慰似的。
“世界上有些东西再重要,也没你的命重要。”
程源怔着,她居然懂,这世上也只有她懂。那时刻他的脑袋里都是钱不能丢。但是事情过去之后他却恐惧了。那两个人是凶徒,要钱不要命,手上还有刀,当时他却敢冲上去,如果一着不慎,也许他就这么被捅死了。
人生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而且是为了六千块钱被捅死,多冤,他的人生他的目标他的愿望全都没有了。
是的,他不是无坚不摧的,他也会怕。
许迟迟又松开他笑,“没事就好了,大难必死必有后福的。以后就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饿了吗?家里有饭。”
程源摇了摇头,许迟迟还是坚持他应该吃点东西,于是又下了一碗面。因为怕他不方便,甚至端到了他房里吹冷了面条喂他。
“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手受了伤又不是残废了。”他径自拿过面条回到客厅放在桌上自己吃。
许迟迟笑,他好像走出来了,之前那种怔忪的神态没有了——那种怔忪有点吓人。
他发现许迟迟在望着他。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出声:“别看我。”
“好好,我不看你了。”许迟迟抿起嘴笑,低下头看着灯光投照在玻璃桌上他的身影,“你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呢。”她喃喃地说。
程源吃完了面,许迟迟去厨房洗碗。
程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回来,没有碰到什么事吧?”
许迟迟怔了一下又笑了,她好高兴,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在开始关心她呢?
“没有。”
那天晚上打完的回来她的确有点害怕,因为从下车的地点到她住的房间还有几百米的小路要走,晚上又没什么人,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别提多恐怖了,生怕从某个地方窜出几个人来。
所幸一路无事。
回来之后立刻把门窗全部锁得紧紧的才敢睡。还是因为害怕睡得不太好,这里之前曾经发生过入室盗窃案,而且他们还是一楼,就她一个人在家。
但是她全都忍耐下来了,成长和爱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不能总依赖别人。
而且想想那天他的脸色其实特别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劳累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整个人都像没劲似的,去陪陪他挺值得的。
许迟迟收拾完了碗筷,程源已经回房里去了。
许迟迟问他,“待会儿你怎么洗澡,要不要我帮你擦身子?”
“不用了,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哦。”许迟迟点点头,
她也不想变成一个什么都要掺一脚的唠叨老太婆,那样只会惹人反感。她回房间,临了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事叫我,我会马上来的。”
程源当然没有叫她。
离暑假开学也没几天了,程源手上受了伤,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先静下来养伤。所幸钱没有丢,合合拢拢一万不到,学费是够了,但他还要算自己上学之后的生活费,还有要还许迟迟的钱,他不会总依赖她的。
程源想起那个德国翻译的兼职工作,那个不需要去外面可以长期做下来。不过上次那份文稿翻译的尾款还没给,编辑承诺说审核过后一个月给钱。
他现在倒也不急,问问他还有没有稿子可接。他说有一份,程源大喜,虽然那只手最好不要动,但是一只手也能打字。当即接下了那份工作,这几天在家里专心翻译。
正在这时候,程源外婆打电话说要过来看看。家里出事后,亲戚都被盘问过,关系都有点冷落,只有外婆对他一直甚是关心。
程源不想让外婆关心,可是他现在住这房子,手又受了伤,没办法不让她担心,程源只好请求许迟迟的帮助。
“明天我外婆过来。”
“明天吗?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接她吧。”如果外婆知道他有个女朋友一起同居,说不定会放心点。
“真的吗?”许迟迟很高兴,“我一定去。”
“待会儿我给我外婆电话。”
“嗯。”
能够接待他的亲人,许迟迟真的很高兴的。甚至有种媳妇要见婆婆的感觉,别提多么期待了。早上一起来,她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顿,到了九点正好能和程源一起出门。
“外婆。”
火车站人来人往,许迟迟还没看清楚是哪个老人家时,程源已经出声了。
“源源。”
源源?许迟迟听到这个名字一乐。
“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
“不用我自己能拿。”程源看起来很年轻,格外有精神,想帮她拿东西她都不让。“哎哟,你手怎么受伤了?”
“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外婆知道他喜欢打篮球。
“严重吗?怎么就受了这样的伤?”外婆有点怀疑似的。
“不严重,过几天就好。”
“是啊是啊,医生说不严重的,您别担心了。”许迟迟插嘴,程源外婆才发现程源旁边站了一位姑娘。
“这位是?”
“你好,婆婆,我叫许迟迟。”许迟迟估计的打招呼。
程源的外婆估计猜到了,点点头,“你好。”
“我帮您拿,回去再说。”
三个人一起出了火车站,聊着家常。
“放暑假我让你来我这里,你又不来。”程源外婆叨念。
“我有事。”
“散散心也好。”
“我挺好的,不用散心。”
程源外婆叹口气,又看了一眼他包扎的纱布,显然是很担心这个倔强的外孙。气氛有点尴尬,许迟迟试图挑起话题,“对了,婆婆,您来过这里吗?这里很好玩呢!”
“我妈都嫁到这里了,她能没来过这里?”程源看了她一眼说。
许迟迟尴尬得没出声。
程源外婆立刻就解围了,“来过,不过很少,离我们那太远了。”
程源外婆还挺让人亲近。
“那这次来我陪你好好逛逛啊。”许迟迟接口。
“好啊。”
火车站人很多,十分嘈杂。两人排队等计程车,许迟迟又开口,“婆婆,火车上累吗,我去给您买瓶水。”
“不用客气了,小姑娘。”
“要的要的。”许迟迟咚咚咚就去买水了,还给程源带了一瓶。
排了许久,三人终于坐上计程车。因为热司机关上窗户开了空调,里面有种非常难闻的气味,许迟迟和程源习惯了还好,可程源婆婆却很不适应似的。
程源说:“麻烦您,把空调关了,我开窗户,我外婆晕车。”
“年轻人,这么大热天关空调不要热死人。”
程源皱起眉头,刚准备说话,许迟迟接过:“师傅,就一会儿,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的。老人家身体不舒服,您体谅体谅。待会儿吐您车上也不好啊。”
也许是她声音软萌软萌的,司机关了空调。
许迟迟高兴地说:“谢谢了。”
第十一章
火车站离学校还挺近,半个小时就到了。程源看外婆不对,像是很难受,许迟迟赶紧扶她下了车。
“外婆,您没事吧?”程源问。
程源外婆摇摇头,吐了一股酸水出来。
许迟迟赶忙给她拿着包和水,顺便递纸巾给她。
“好些了吗?”她拍着背问。
“嗯,好多了。”程源外婆点点头。
她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吐出什么。但是这样呕一下人的确舒服多了。
她接过纸巾说:“太麻烦你了。”
许迟迟慌忙说:“没事没事。”
三个人在旁边歇了一歇,带程源外婆恢复了才往他们住的地方走。期间程源都在和他外婆聊天,许迟迟注意到程源因为外婆走得慢,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其实真挺孝顺的。
走了几分钟,到了出租屋。
程源外婆边打量着边说:“你们就住这?”
“对啊。”许迟迟给她倒水,家里已经预先买了一些水果,这时候正好洗净拿出来吃。
程源外婆到处转了一下,这房子的确太小了。现在乡下都是一栋一栋的楼房,又开阔又通风。而这里阴暗逼仄,老旧斑驳,她沉沉叹了一口气,朝着刚刚去开空调的程源,“可怜你了。”
程源没说话,许迟迟却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