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话,林见白读过去,深感对方的困扰和克制,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自诩是从不麻烦别人的人,哪想到打扰了别人而不自知,千岁是她前几天在路边从几个小孩手里捡来的猫,应该是母猫不知为何落下的,看它还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又沾了人气,怕是不会被叼回去了,才一时心软捡了回来。
哪想到小猫还不适应家养的生活,确实叫了几声,就打扰到别人了。
不过,林见白眉头一皱,进屋拿起笔,回道,“首先,十分抱歉,打扰到了您,我这里会格外注意猫咪的叫声,另,您家的狗也请定时遛一遛,以免过于狂躁。”
林见白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之后大概率也会有许多时间待在家里,她已经不只一次听到隔壁院子里的狗四处乱窜,大声狂吠的声音了,当然她不是多事的人,没想过因此打扰隔壁住户。
写完林见白就再没管,随手放进隔壁邻居的信箱。
季明彰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了。
今天跑了一趟市区,开了一天的会,他不是铁打的,眉宇间也有一些倦色,看到自家信箱里的纸条,这才想起自己临出门时对隔壁邻居的提醒,随手拿出来,低头一看,额前的碎发落下,他一挑眉,微有些诧异,嗤笑一声,摇头无奈地进屋去,随手将纸放在桌上,边走边解袖口,歇了半晌,才电话过去问请的遛狗的人。
那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原是这几天生病了,一时没找到代遛狗的人,又怕因此就丢了这份来钱容易的工作,这才想着瞒个几天就好了,一面不断向主家讨饶,一面又不断下保证,可惜季明彰不是好糊弄的人,话语间的不耐烦都懒得遮掩,挂了电话就给生活助理电话,让再找一个人过来。
季明彰随意下了碗面填肚子,拖鞋提在木质地板的楼梯上,整个三楼的楼梯他让人做了整改,改成了一扇从上至下的单向落地窗,视野极好,而如今,季明彰一顿,撇过眼去,当初做这个设计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乡间的房子之间短窄的楼间距,对面洗澡的身影他这竟然能影影绰绰地看得到。
季明彰当然没有偷窥人的爱好,随手按了个按钮,窗帘便全部遮上了。
第6章
林见白恍然未觉,她没有泡澡的习惯,只简单冲了个澡,洗净了身上的泡沫便好,全不知道自己洗澡的样子差点被偷窥了去。
洗完澡又抱来千岁,千岁是她那天捡来的小猫,白白的小小的一只,看得林见白心头怜爱顿起,轻摸了一把小猫头上的毛,柔顺又舒服,只是还得给它洗个小澡。
小猫怕水,呜呜咽咽地叫着,林见白没有给猫洗澡的经验,又看小猫小小的一只,不敢使力气抓住,千岁就上蹿下跳地满浴室蹦跶,等终于洗完,已经是十点。
浴室的地板上全是水和泡沫,林见白自己身上也全湿透了,白色的睡衣紧紧贴着玲珑的曲线,与时下瘦骨嶙峋的审美不同,林见白的身上骨肉匀称,只是平日里穿着衣服看不太出来,小腿紧致的曲线更添了几分健康美,这和她多年来坚持瑜伽不无关系。
只是此刻,林见白叹了口气,很是无措地将千岁放于地板上,又拿吹风机给千岁的毛发吹干。
千岁似乎也知自己方才惹了祸,亦或者只是刚才闹累了,现在倒是乖乖趴着,任由吹风机舒爽的风轻悠悠地给自己吹着,时不时还张着小嘴巴打个呵欠,那惬意的小模样,林见白哪还舍得骂它。
只是隔壁的邻居,今日才警告,刚才又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不知道要不要上门去道个歉,林见白哀叹了声。
脱下湿透了的白色睡衣,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美背挺拔,脖颈细长,让人看了不禁想爱怜一番,可身体的主人却毫不为意,只匆匆冲了个澡,擦干后,将新拿来的睡衣换上,便出了浴室。
林见白找来白纸和笔,皱着眉,一汪如水般的眼眸荡漾着,似是遇到了难解的烦忧,终是像下了决心,提笔写道,“抱歉,今天给猫洗澡,动静大了一些,”似是又觉得诚意不够,又补充道,“隔音板已在路上,不久之后应该会好些。”
林见白也没有署名,看了一眼纸条,觉得应该诚意还够,便匆匆下楼,趁着月色,开了院门,塞入对方的信箱里。
夏天的乡下里也颇为闷热,就走了这么一趟,林见白的额前就有了些许汗滴,顿觉刚洗完澡的身上又粘腻了。
依旧是白色的睡裙,未全干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地滴下水珠来,混着些许的汗意,黏热的像夏天的空气,但林见白也做不出一晚上洗三遍澡的事情来,幸而有信箱代为转交,否则现在的自己确实不太得体。
林见白哪知道她出现在信箱前的那一刻,季明彰的手机上就已经出现了警示。
尽管是乡下的老房子,并未做全面的改动,但智能安保系统是一早就装好了的,检测院门前的陌生人不过是安保系统里最基础的一项功能。
季明彰颇为惊讶地点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装了智能安保系统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警示,这倒是第一次。
眼看着一个身穿白色睡裙的女孩踢踏着人字拖,就像一只白猫一般,倒没发出走路的声音,只伸出白皙的手,将一张白纸放入信箱里。
至此,季明彰大概知道,又是隔壁的那位新来的邻居了。
那位新邻居大概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监控下方,放好纸后,随意微抬起头来,季明彰呼吸一滞,林见白的脸自然是极美的,但除了美之外,季明彰更觉熟悉,这匆匆闪过的一瞬,再回过神来,监控里就只看得到林见白的背影了,季明彰又回过头调出录像,几次回到林见白抬头的那一霎那,虽看不清全脸,却可以确认,是林见白。
林见白的变化很大,气质更从容更舒展,肤色更健康更均匀,身形也长开了,怪不得他几次看到她的身影,都没有认出来。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季明彰就梦到了林见白,少女时期的林见白。
体育课后,他和一群男生打球回来,教室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女生,大概是嫌天热,自由活动时就偷偷躲回了教室。
大部分的女生围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只有林见白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天气这么热,老旧的电扇摇摇晃晃地转着,她那个角落大概是一丝风都没有,偏偏坐得住。
季明彰对班里的女生大都没有印象,只知道个名字,偏偏对林见白印象深刻一些,大概是身边的男同学闲聊时总有意无意地往那个角落瞥过去,亦或是故意大声嚷嚷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他从小异性缘就好,自然不需要花这些手段,也不是很理解这种开屏的孔雀似的行为,但同年龄段的男同学似是乐此不疲,只可惜角落里的女孩像是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
季明彰挑了下眉,即便是他,受惯了异性的示好,遇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可能全无感觉,也不知是林见白定力太好,还是故作矜持。
季明彰没空研究别人的心思,只随手将篮球塞到后面的柜子里,就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大口灌水。
少年张扬不羁的动作里透着这个年纪男生没有的沉稳和从容,他自是不知道半个教室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将眼神瞟过去,又深怕被发现,忙将眼珠转回到课本上来,而后又忍不住悄悄看过去,夏日里的少女心思啊,和这初夏热烈的阳光一点都不一样,隐晦又赤诚。
林见白暗暗一笑,纤细白皙的手指淡淡划过试卷的一角,那个角落里暗暗用铅笔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季明彰的梦是连续又错乱的,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无法停止。
画面一转,他记得已经是冬天,海城的冬天很难下雪,这个冬天和往年的冬天没什么两样,却在前晚细细碎碎地下了点小雪,虽然入土即化,但到底带给这群被高中生活闷坏了的学生许多乐趣。
整个班级一整个上午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当中,分班考成绩刚下来,马上又要放寒假了,老师们也舍不得多做苛责。
季明彰从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是这么清楚,也不知道是梦里添加的细节,还是当日里确实是这样的氛围。
梦里的季明彰正在烦心,父亲希望他选理科,他理科学得毫不吃力,甚至没怎么学过竞赛就在全国物理竞赛中拿了奖,老师父母同学似乎都认定了他会学理科,就连原本的自己也这么认为,然而他近日又觉得更想学历史。
那时的高考尚需要文理分科,根本不能又学历史又学物理,他烦心的倒不只是选科,而是向来懒得过问他的学业的父亲这回颇为挂心,只是他想到母亲去世后父亲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总觉得说不出口的别扭,更觉得烦闷,原本还没定下心要学历史的,想到这还是勾选了文科。
季明彰心里烦闷,外人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他一贯是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像是万事不放在心上,就算是班里几个玩得好的男同学在他面前,也会不自主地收起玩闹的尺度。
填好分班表,季明彰才觉得心里的烦闷散了许多。当然这一整个纠结的过程自是无人知道,便是季父也只是看到最后的结果,儿子的第一次强硬令他无所适从,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严厉斥责,可惜季明彰油盐不进。
自此,两父子开启了差不多为期一年的冷战。
“哇哦,林见白,你该不会喜欢季明彰吧?”
女生的声音尖利到刺耳,不可思议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季明彰皱紧了眉头,转过身去,看见林见白站着,看不清神色,两人似是有一些拉扯。
女生姓刘,季明彰有印象,却全然在梦里记不清她的全名了,看着这个女生飞快地翻着卷子,一边还振振有词,“哇哦,真的每一张卷子上都有欸。”
班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顿时沸腾了,叽叽喳喳道,“有什么?让我来看看。”
“真的,每张卷子上都有季明彰的名字,还有分数、排名,这是把季明彰作为目标了?”
同学的声音里倒不见恶意,只是调侃的声音越来越多,林见白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却还端着神色道,“你们怎么乱翻我的卷子?”
大家都不是不知事的年纪,恰恰相反,正都对异性有朦朦胧胧的好感和好奇,那整整齐齐对标的两行字,林见白和季明彰的各科分数和排名,这其中的细腻心思,不少人都跟着挤眉弄眼。
季明彰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有些浮动上来,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调侃,只觉得自己莫名成了别人看戏的小丑,往林见白那皱着眉头瞟了一眼,只见那人脖子都红了,但眼神里却不见窘迫,只是那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竟像是会说话似的,似是有些歉意和不好意思。
季明彰扭头转回去,原还觉得这个女生有些不一样,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无趣透了,再也没回过头看过林见白。
一晚上做了一整夜的梦,梦和记忆来回穿插,季明彰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掀开空调被,身上一片粘腻,季明彰忍不住又想皱眉,真的是太久没疏解了。
第7章
季明彰冲了个澡,头发上淌着水。
夏天他懒得吹干,拿着白浴巾随手擦拭着,看着白色的浴巾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悄悄猫过来的白色的身影,季明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颇为懊恼地打开冰箱找一点吃的。
血气方刚的年纪夏日的清晨欲望总是来得突然而又不令人防备,无论是食欲或是青欲。
季明彰不是毛头小子,不会为了这点彧望做什么,也并不以此为耻,只是觉得有些烦躁和别扭。
一旁的餐桌上还放着一张纸条,清秀的字迹里透着些许锋利,和少女时期的笔迹全不相同,不知道她现在写季明彰三个字是什么笔迹。
季明彰摇头叹笑,昨晚凌晨一点,辗转反侧,还是下了楼打开了信箱拿出了纸条,今早一早上都心神不宁。
他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再激烈的心绪再滚烫的热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渐渐趋于平淡,最开始两段,还会因为新鲜感投入一些,后来明白了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连投入都不会投入了。
等情绪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季明彰浮躁了一早上的心绪一下子冷了下来,比冲冷水澡都管用。
出门的时候,老李已经等着了。
季明彰的头发已经半干,风吹着没有以往那么板正,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季明彰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形象,微皱了皱眉,转头往隔壁的小洋楼望过去,厚厚的窗帘一层层拉着,屋主人大概还睡着,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似乎很是清闲。
他对声音敏感,经常半夜三更听到隔壁的动静,动静不大,但是细细簌簌很烦人,周末日上三竿才看到屋主人出动,原来以为这位隔壁的新邻居是只有周末爱睡懒觉,如今看来是根本无所事事?
又转而想到,不知道怎么会来季巷生活,一个年轻女孩子来到偏远小镇,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倒有几分电视剧的味道,季明彰哂笑一下,蓦地一顿,总觉得这事情有点熟悉。
“明彰,你和林见白是不是从小认识啊?”
那时候已是分班后,所有人被他的分班选择大吃一惊,老师和父亲找他轮番谈话,他烦不胜烦,干脆躲在学校的天台上避个清净,没想到就是这样,还能被人找到。
他看着对他勾肩搭背的男同学,眉头一皱,“林见白?”
全没有想到对方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男同学看他一愣,也跟着一愣,整个年级都在传林见白和季明彰的事,没想到一个当事人愣是岿然不动,定力好得出奇,另一个当事人则更夸张,这是全然没有当回事?
“就是那个在每张试卷上写了你名字季明彰的林见白。”男同学调笑道,说着还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季明彰被锤得一愣,他以为这件事早已经过去了。
“我怎么会和林见白从小认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明彰更觉得烦不胜烦,高中生活苦闷,但他没有兴趣做小丑供大家解闷,只觉得莫名其妙。
季明彰厌烦的神色不似作假,全无被人喜欢的沾沾自喜,男同学也不觉得惊讶,毕竟季明彰被女生喜欢是日常,又怎么会受宠若惊,只是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心情不好,也不敢继续调笑,只解释道,“咱们班有男同学悄悄去翻了班级的信息表,林见白的家庭住址上边写着季巷,才觉得你们是不是从小认识?“
说着一边觑着季明彰的神情,妄图找出一些异样,季明彰虽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却也没有掩饰,在金浦区这样的小郊区,季明彰家的情况谁不知道,光是学校的季氏奖学金和明彰助学金就已经足够让人联想了,更何况不少同学家长就在季氏电缆工作。
季明彰一愣,季巷?
那确实是有些巧,不过虽然季家的一大片老宅在季巷,季家人早就不怎么住那里了,也就奶奶现在还守在那里,他一年也回去不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