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到深处身体的自然反应,是一种本能。
是他在和虞朝希对望的眼神里,得到的可以进行下去的默许指令。
人虽然是高级动物,可依旧具有动物最原始的本能。
但如果虞朝希不愿意,他也绝对不会迈出这一步。
而人之所以比动物高级,就是因为人可以克制自己。
“对不起。”
景盛感到一阵懊悔,怎么就偏偏忘了开口问她,可不可以呢?
怎么就偏偏因为“兽性”,伤害到她了呢?
虞朝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下意识避开,明明她也愿意的,可是身体却比她更为诚实。
景盛靠过来的一刹那,她霎时预感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顷刻间身体里隐藏多年的记忆被骤然唤醒。
强行进入的手指、胀痛难忍的小腹、身体里的异样感、一张满脸横肉的丑陋面孔,从她的脑海中渐次掠过,清晰又深刻,像发生在昨天。
瞬间就将虞朝希打回到十三岁的某个夜晚,将她钉到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动弹不得。
身体顿时无比畅通地连接到那天晚上,所见所闻所感与那时如出一辙,仿佛中间隔的这么多年,从未真正过去过一样;仿佛她数以千计的日子里,不曾向前走过一步一样。
感触真实到她直接泛出来一阵恶心,却在闻到景盛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之后才得以压制住,没有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间发生的一切,像开了闸的洪水朝虞朝希涌来,将她迎头淹没。
如同惊弓之鸟,令她瞬间喘不过气来。
因此已然顾不得此举是否会对景盛造成伤害,虞朝希触电般的坐起,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起身的动作已然花光了虞朝希全身的力气,因此这句对不起显得气若游丝。随后她一言不发地,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两声“对不起”同时落了地,在这个本该平静并且无限柔情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像黑板上正在写字的粉笔突然发出“呲拉”的一声。
景盛条件反射地跟随着虞朝希起身,挽回的手却没能拉住她的利落转身。
伸出的右手就这样直直地暴露在从方才起就仿佛被冷凝住的空气当中。
只因景盛心里清楚,眼下虞朝希最需要的,是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第50章 羁绊
景盛虽然担心得要命,但是他会永远遵守虞朝希的意志。
虞朝希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右手已经挨上了门把手,却在余光扫到脚下的东西时动作一停。
景盛僵在空中的手又凌空抬起,想开口却极力忍耐。
便见虞朝希拿过一旁衣架上的羽绒服放在臂弯上,弯腰提起地上的黑色垃圾袋,然后“嘭”的一声,门打开再合上。
人便消失在了景盛的视野里。
视线被深褐色的门甫一隔绝,景盛稍稍落下的心骤然变得一空,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地,疾步走向门口。
虞朝希刚一步入楼道里,走廊的窗台半开空气形成对流,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些许刺骨的寒意。
她身上此刻穿着一身薄珊瑚绒睡衣,脚下是一双根本没来得及换的棉拖鞋。睡衣不外穿的习惯促使她一踏出房门便立即套上了长筒羽绒服。
虞朝希于是提着垃圾袋,脚下踩着肥大得犹如趿拉着的棉拖鞋,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没有搭乘电梯,脑袋不能有片刻的空闲,否则就会自动涌入那些曾经被她刻意擦拭过无数遍的记忆。
夜晚的冷风时不时通过窗口吹进来,起到了很好的镇静作用。
像过去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一样,虞朝希整个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仿佛只是下楼散个步一般,走得很缓很慢很闲适,走前还不忘顺手扔个垃圾。
楼门打开的一瞬,比之凛冽百倍的寒风立即袭来,前额像利刃划过一般,痛感使得虞朝希的脚步一顿。
停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虞朝希顶着刀刃般的寒风走出了楼栋。
呼啸而过的风反倒很委屈地呜咽着。
不远处的绿色垃圾桶伫立在白炽的路灯下,仿佛无声的指引。虞朝希上前几步,将垃圾按类别扔进相应的桶里。
腾出的手在灯光下冻得通红,她却感受不到似的,依旧习惯性地向前走。
如果不是因为走得很悠闲,散步一般。寒冬腊月的深夜里,一个人在楼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倒是一副略显诡异的画面了。
夜晚万籁俱寂,持续不断的冷风不留情面地拍打着虞朝希,将她出走的神思生拉硬拽,饶是给拉扯了回来。
回去的时候是乘坐电梯的,但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虞朝希的脚步又开始迟疑了。
清醒过后才意识过来,在方才那种时刻落荒而逃,对于景盛来说造成了多大一种伤害。在那一瞬间的后退一步,无疑是在某种程度上击溃了二人多日以来辛苦建立的良好互动。
无疑是将景盛无声地推离了她的世界。
理智回笼的这一刻,虞朝希不难想起最后一瞬看到景盛的光景。
神态动作已然没有印象,可他的目光刻骨铭心。
那道总是柔柔注视她的目光,顿时碎成了一片一片。
站在门口的虞朝希手都抬起来了,又不由得犹豫了,带着一丝夹杂的忐忑。
门后面碎了一地的目光,她还能完整拼凑起来吗?
抬起的手于是又放下,虞朝希正欲背过身,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闻声望去,不期然跌进一双泛红眼睛里。
并没有出现令虞朝希方才踌躇不安的碎片,而是带着无比心疼的怜惜,以及小心翼翼的关切。
以至于虞朝希在刚一捕捉到这种目光时,她那起了无数褶皱的心顷刻间就被抚平。
这种无声安慰给了虞朝希莫大的安全感,她上前一步抱住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还要脆弱的人。
这个明明她才是在寒风中走了一圈的人,可接触到的却比她还要冷上几分的身体。
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某种猜测,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涌起的无限爱怜。
抱着景盛的双手,于是收紧了些。
-
正月十一,虞朝希收假上班,景盛下午两点半的高铁返回锦城。
闹钟只响了一下就被虞朝希摁灭了,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一角,就怕吵醒身旁正在熟睡的人。
闹钟又开始响了,疑惑间发现是景盛的手机。上的是和她一个时间的上班起床闹钟。
看了眼身后人安静的睡颜,虞朝希定神想了想,于是关掉了闹钟。
昨晚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深入此事,门口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延续到夜晚二人相拥而眠。
景盛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一旁的被褥平整得早已没有睡过人的痕迹,可景盛的嘴角还是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原来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第一感觉不是不适而是心安。
只是下一秒,景盛舒展的眉头不可抑制地蹙了蹙,随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景盛的东西收拾起来向来不难,两边都是长住因此需要辗转的只是些随身物品。
但这一次他却收拾得格外艰难。
人一旦有了羁绊,就会变得不那么利落。
景盛还挺喜欢这种羁绊的,像是身上翩翩降落了一只蝴蝶,动的时候就会有所顾忌。
景盛还挺喜欢这种动人的羁绊的。
因此心甘情愿承受着与之俱来的风吹草动,甚至觉得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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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假第一天总是军心涣散的,如同放假前一天一样,假期的余温还在蔓延。
不知道是否是出于这个原因,还是虞朝希自此有了羁绊。总之她再也不是那个一踏进办公室就自动进入工作模式的人了。
一上午都过得心神不定的,以至于午饭都吃得味同嚼蜡。
午休闹钟响起,虞朝希抬起胳膊,关闭闹钟打开数据网,就见任之初的消息殷切地跳了进来。
【朝希姐姐,今天过得怎么样哇!】
【今天是景盛哥哥的生日,我想他一定最想和你过/狗头】
【所以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啦!】
看到这几条消息之后,虞朝希怔了怔。
原来昨天直觉日子不寻常,无异于一种警示。心情瞬间百转千回。
切换到绿色的内网APP,定睛看了看相关界面,审批流程已经走完,虞朝希看向腕间的手表。
高铁站永远是人声鼎沸的,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分别。
但是没有人知道分别之后会不会再聚首。
景盛坐在候车大厅里,双肘拄在大腿上,弓着腰摆弄着手里的身份证和手机。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休闲鞋,头顶随即落下一道声音。
“这位帅哥,方便加下微信吗?有一说一,你长得挺像我男朋友的。”
旁边一排座椅上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先前还在对着景盛的方向抵着肩膀交头接耳,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直接“哇”的一声。
然后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捂对方的嘴巴。手忙脚乱又默契十足的样子尤为可爱。
两双朝气蓬勃的眼睛对视了一秒,视线又热切地转回到这边的“搭讪”现场,十分关注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
熟悉的声音瞬间灌入耳朵里,周围一片嘈杂都自动转化成背景音,隔绝于耳边。
景盛站起身,伸长手臂将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把抱住。
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笑着回应道:“当然可以,这位美女。实不相瞒,你长得也挺像我老婆的。”
一旁两个女孩捂住对方嘴巴的动作还在继续,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不过实在难忍激动,当即握住对方的肩膀开始疯狂摇晃。
虞朝希一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她实在不喜这种飘忽感受,于是快刀斩乱麻地,赶在中午下班前提交了事假事由。
她决心为她的羁绊,做出点什么。
午休醒来后看到流程已经审批完,恰巧任之初的消息进来。
一切都是那么得凑巧,像是上天特意在为她铺路。
“还好,还来得及。”虞朝希松开景盛,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生日快乐,二十五岁的景盛。”祝福语说完之后,顿了顿。
事出突然,礼物自然没来得及买。
虞朝希继续两个人刚才的玩笑:“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是你老婆给你的祝福语。”
景盛闻言咧开了嘴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就……谢谢你也谢谢我老婆了。”
“不客气。”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景盛发自内心地高兴虞朝希此刻能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暗自有期盼,却又说服自己不要有期盼。
昨晚虞朝希夺门而出的背影,在他的目光里碎成一片又一片。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感觉,今后无论如何他都拼不齐一个完好的她了。
好在虞朝希身上,有着一股强大的自愈能力。
只是凡事都具有两面性,景盛在庆幸她身上这一点时,又在隐隐担忧另外一点。
他怕她在自我疗愈之后恢复过来,会不自觉背负起一种愧疚感,继而在这种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感的驱使下,做出一项弥补行为。
他多怕她此时此刻的出现,是一种弥补行为。
他宁愿她爱自己胜过她所有别的情绪。
“不然我请几天假吧?”景盛眼底泛着担忧。
却又极力隐藏这种担忧,只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有点舍不得你了。”
“别,我怕你影响我学习。”虞朝希摇头,拒绝得很干脆。
“准备好了吗?”景盛诧异,却不难接受这个消息。
说着看向虞朝希,确认她的决定。
“嗯。”虞朝希视线对上去,目光里写满了坚定。
“好,坐等好消息。”不用支持也不需要加油鼓励,虞朝希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景盛只需要相信虞朝希就可以了。
相信虞朝希,然后坐等那一天的到来。
第51章 灭顶
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开启了双城模式。
景盛返回锦城之后,先是去人事处报到,上交回国总结和私人证件,完成涉密人员归国手续之后,才正式投入到学习工作当中。
而虞朝希这边,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复习事宜,从选学校专业到复习课本和资料,因为是在脑海中盘旋已久的念头所以一气呵成。权衡再三决定不脱产,工作到目前为止还算游刃有余。
时间一晃由深冬到初夏。
二人自开年以来一直扑在自己的重心之上,每逢节假日忙里偷闲跨越双城谈个恋爱,相见来之不易,感情自然愈发升温。
日子就这般顺风顺水地推进着。
直到五月底的某一个周五,虞朝希想到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回过家,于是下班后直接上了回家方向的公交车。
车在一路拥堵通过市区过后,终于缓缓驶入交界处,行驶速度明显加快,视线也跟着宽阔起来。
尽管初入夏日,白天变得漫长起来。但在经过一番高峰堵塞之后,时针一跃指向八点钟方向,外面已然接近暮色。
公交车上各处散落着几个人,车厢内幽幽暗暗,摇得人昏昏沉沉。
虞朝希坐在靠近后门的单排椅上,视线里掠过窗外不断倒退的路边风景。
车窗上投射出的多半张侧脸小而精致,有种柔和安定的美感。
“嗡嗡嗡……”虞朝希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工作以来她就很少开正常模式,突如其来的声音总是会不经意吓到她。
电话铃声只是其中一种。
“喂,钟昱,怎么了?”虞朝希接通电话,问道。
“朝希,你现在在哪儿?”电话刚一接通,钟昱低沉的声音立即就传了过来。
他叫了虞朝希的本名。
严肃地、认真地、此前鲜少有过的。
这让虞朝希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611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