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车程上,顾经年不曾多问过些什么,不管是当年的车祸,还是关于金韵父母的事情。很久之前,顾经年便做过功课,知道金韵是金宇父亲一手开创的,也知道金韵的父母极其恩爱,金韵父亲在位这么多年,从来都没传出过什么感情方面的风言风语,更是圈里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培养出金韵这么优秀的人。
金韵其实也挺意外,意外这一路上顾经年竟是字句没有多问,分明以往连中午吃的什么都要多问上一句的人这会儿却是出乎意料地安静,就像是早就猜到了,她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但其实只要他问,金韵觉得自己也会回答,或许她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和顾经年敞开心扉的打算,也愿意把自己之前所有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给眼前的少年。可偏偏他什么都不问,进退有度的模样像是早就明白那段经历并不是自己想要去回忆的。
他很乖,乖到让金韵有时候都不免会有些感慨,感慨得亏自己当初没有放走他。
……
当初墓地选址是找风水先生算过的,那会儿她因为车祸还躺在医院,没人操持葬礼,是金小筱爸妈忙里忙外了一个星期,将父母入土为安。
那会儿父母的死亡还牵扯到刑事案件,怕闹得太大会越发影响到公司,因而葬礼办得是低调且庄重。
墓地是叔叔一家选的,金韵没来过几回,只知道大概是在什么位置,还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
山间的空气有些湿润,金韵站在墓碑前,两块墓碑并排而立,或许谁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因此就连墓碑上的照片都选的是以往年轻时候的照片。
“帮我拿一下。”顾经年将一路来捧在手上的花递给了金韵。
金韵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接了下来,下一刻,她便见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用矿泉水打湿拧干后,蹲身仔仔细细地将那墓碑上的灰尘擦净。
顾经年的这一幕让金韵愣了片刻,下意识开口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手中的动作未停,直至将两块墓碑都擦干净之后,才起身回答道:“一般一年来祭拜的次数不过寥寥,我们家乡那边习惯会带个干净的毛巾,将墓碑都擦拭一遍。”
金韵沉默了片刻,印象里当初父母带年幼的自己去祭拜先祖时似乎也会这么做,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自己早已记不得。
捧着两束花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面对顾经年的游刃有余,与之相比,金韵觉得自己属实有点像是一个‘不肖子孙’了。
就在这时,站在金韵身边的顾经年又轻声开口道:“该送花了。”
金韵侧头,对上顾经年的视线,只见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韵怀中的花,似是想让她上前去送。
“这花是你……”
话到一半,顾经年却是笑着回道:“但那是你的父亲和母亲,我来送不太合适。”
打从一开始,这花便是给她挑选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金韵心头一热,垂眉看着怀中那一路被保护得极好的花束,淡淡地清香萦绕在金韵的鼻尖,意外地让人心旷神怡。
没有扭捏,金韵将那两束花整齐地放在了两座墓碑前,与黑色干净的墓碑相衬,这两束盛开的菊花一如点睛之笔,莫名在这个秋季让人感受到了春的味道。
“我先去旁边站会儿?”顾经年开口询问,打算给金韵留出些空间。
金韵知道顾经年的意图,但这会儿却是淡淡地出声道:“不必,站会儿便走。”
“不需要再多呆会儿吗?”顾经年能猜到,金韵许是很久没来了,至于这其中的原因,顾经年并不打算去追问。
“不用。”
金韵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两块墓碑,脑子里蓦地回想起了刚下葬那会儿。
她强撑着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当时所有人都在劝她要节哀,而她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脑子里除了金宇的那摊烂账之外,便再也思考不下别的什么了。
金韵知道,金宇是父亲的心血,若是真就毁在了她的手上,那些奸人又该怎样地开心。
在旁人都真真假假哭得泣不成声时,她却没能留出一滴泪,至那以后,也有不少小道消息流传,说她冷漠无情,至亲之人去世都不觉得痛苦和伤悲,甚至还有言论说父母是被她给害死的。
金韵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哭,从小到大她都不怎么喜欢落泪,就连那时也是如此。
再后来,每天为了金宇而奔波,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要来祭拜的事。她的确不是世人眼中所定义的孝子,但至少,她将金宇打理得很好,或许这也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了。
想到这里,金韵的眼神深了好些。
“你知道我大学学的是什么吗?”
秋风婉婉,金韵垂眉看着眼前的墓碑,突然开口道。
顾经年不明白金韵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即使不理解,却也侧头耐心地听着。
“珠宝设计。”
似是回想起了什么,金韵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带了两分怅然,“我爸没想让我继承金宇,他觉得太苦,总盼望着找个能干的女婿,让他来操持。”
“只不过事与愿违,这金宇到底是落在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