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看事情的人,都不明所以地在远处伫立往这边望,墙壁那块的喷漆图案也毁了,所有现场一片混乱。
全都没了。
丛京跟着沈知聿回去的时候,气氛已经完全冷寂了下来。
她不敢和朋友们说话,只能顶着他们疑惑又担心的目光到路边,回头看时,他们在那零零散散地清理现场。好半天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
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收拾,反倒是景铄在朋友的搀扶下先回了寝室。
大家也因为怕他和沈知聿又起什么冲突。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也无疾而终。
而她以后在学校,大概也会因为沈知聿这样的行为,令朋友们望而生畏吧。
司机早就等候在车旁,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是丛京不认识的新面孔,丛京没多管,看了一眼就心不在焉地上车了。
其实到现在丛京已经无所谓了。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知道她和沈知聿的关系,又怎么样呢。
回去的路上她和沈知聿一左一右坐在后座,没人说话,也没人打破那份僵持。
两人之间头一次隔着中间那段距离,无声又沉闷。
回家后进屋也是,沈知聿无声地进去,解袖口,拿杯子喝水,看着和平常无异。
他不说话,丛京也憋了一股劲,回来后倔着站在玄关处不进去,说:“怎么不说话,不是要和我算账吗。在我同学那里算得很清楚,回来怎么不说话了?”
沈知聿垂着眸,听着少女在他身后,像自暴自弃、最后摊牌一样抛下筹码。
“反正我这辈子也这样了,这个大学读或不读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承认,我就是故意骗了你,去电竞活动,公开课,全部都是我骗你的,上次我不是陪湛燕在宿舍,我和朋友去酒吧玩了,我还喝了酒。”
说这些话时,丛京的心脏一下一下颤巍巍的梗。
但她还是坚持着说了:“交换生也是我想远离你才说的,因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当初那件事情你也知道,你自己本身就对我有私心,这就是你的问题。”
沈知聿感受着手中水杯的冰凉,甚至是无声得没什么反应。
像是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似的。
他转过身,说:“嗯,还有吗,接着说。”
他的声音令丛京颤栗。
她的所有话好像砸在棉花上,仿佛造成不了任何攻击效果。
又是那种感觉,仿佛喉咙被吊住,不上不下的溺毙感。
像终于忍耐不了了一样,她说:“没错,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别人,你满意了吗?我读大学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利管我。就因为我们睡过?我是你的情人?沈知聿,我告诉你,今天别说我喜欢谁,哪怕是我跟谁在一起了,你也管不着我!”
她又说:“你对我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真的是爱吗,你是爱我丛京这个人,还是单独习惯了对我的主权掌控?沈知聿,你就是个败类,自私、独断,我、我单是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丛京已经红了眼眶,说这些话好像耗费了所有力气。
而沈知聿,他只是无言又冷漠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第21章
◎不会放过◎
其实,沈知聿是很骄傲的一个人的。
年轻时候成绩优异,15岁全市第一,18岁出国留学,他的任何起点都比别人要高,他是天之骄子,是别人口中提起就惊羡的存在,是斯文权贵的象征。
他也曾年少过,看似对谁都体贴温柔,实则薄情恣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沦陷。
那么深。
曾经他也是看不上那些比不过自己的,骨子里的轻视,那些唯诺的,卑微的,他没放眼里过。
就连最初丛京在他面前,他也只是瞧了一眼。
一个住在他家毫无身份的人而已,还没到能被他关注的程度。
就像她说的,他不差这一个女人,不差,甚至于她说她不爱他,他当然也可以抛弃她,放手,再找任何一个比她优秀、比她漂亮、比她更好的——
可是,不想了。
也找不到了。
他又何曾想过,自己会被她说,恶心。
“再说一遍。”
沈知聿盯着她,也朝着她走过去:“把刚刚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丛京不敢说,如果是平时她真的不敢说,即便刚刚也几乎耗费了她所有气力。
面对他的靠近,丛京害怕地往后退,背脊紧贴着墙。
她努力忍着心脏的颤意继续重复:“我说,我一点也不喜欢——”
话没说完,脖子突然被他掐了住。
她就那么被迫仰着头,贴着墙,像缺氧一样骤然失语,只留了一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沈知聿连手都在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好像所有外壳破碎,那些自欺欺人的,一直以来努力瞒骗自己的。
所有一切,瞬间荒芜。
他恨着低声:“你信不信我……”
“怎么样,弄我,还是整我?”
她说:“就算你弄死我我也要说,大不了大家都别好过,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是要说。”
身体骤然脱力,她一下滑坐到地板上。
沈知聿居高临下冷睨着她,轻声说:“我当然不会弄死你,但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句,沈知聿拿起沙发上的车钥匙转身走了。
丛京坐在地板上,恍神无措。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她想到了什么,她怕他是去学校找景铄的,想起身追出去,可是到一半她又记起,沈知聿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当街跟人动手大概已经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亲自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不会再去找对方的,要么是别的办法。
她现在最该担心的明明是她自己。
屋内陷入黑夜一般的静,丛京轻声呼吸着,有些恍惚。
她真的和哥哥摊牌了,什么都和他说了。
她其实很怕,怕自己会变得更惨。其实她刚刚说的一半都是气话,什么上学也这样了这样的话,她不想,她还是想上学的,她也希望她身边的一切都好好的。
丛京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里,有些颓废地坐到床上抱着冰凉的自己,感受着酸胀的内心。
她有些难过地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当年突然遭受的一切,她突遭横祸的父母。
13岁那一年,她身边一切全都变了。
她以那样尴尬的身份尴尬的年龄来到这样富贵的人家是什么感觉。
沈家客厅,所有人都目光各异地看她,年纪比她小的宋善思过来好奇地陪她说话,沈爷爷是位亲和的老人,虽然严肃,但也递给她牛奶喝,还说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
也是这时一个高个子男生像风一样走进来,黑色短发,淡薄眉眼,和其他同龄少年一样喜欢穿一身黑,进门时目不斜视,眼中无人。
沈爷爷叫他,说:“知聿。”
沈知聿才看过来,问:“怎么了。”
沈爷爷说:“家里来了个新妹妹,你来认一下人,这是丛京,以后你就喊妹妹。”
丛京记得当时沈知聿的眼神。
冷漠、无视、随意。
他淡看她一眼,哦了声:“小孩啊。”
当时的丛京抿唇,一声也不敢吭。
那时候的沈知聿刚18岁,已经是同龄圈子里的翘楚,校园里金字塔的顶尖,他成绩优秀,直接保送牛津大学,丛京还看到他回家时被几个高中女生围着,都长得漂亮又俏丽。
他持着随和的姿态,手插在口袋里,听着她们说话只噙淡笑,偶尔也会对着女生笑一下,对方脸颊都泛了绯色。
那样的画面,年龄还小的丛京根本不敢多看。
那两年,她和沈知聿在老宅没有什么交集,交集是什么时候有的呢,大概是16岁以后,她高三之前。
那时候沈知聿刚从国外回来接管事业,好不容易在沈家待熟了一点的丛京因为这个突然回来的长辈哥哥而再次陷入局促拘谨。
因为他也住在老宅,两人未来一段时间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面对这个比自己大几岁而且完全不熟悉的哥哥,丛京内心下意识畏惧,时间点上尽量和他避开,去洗澡或是干什么也是趁着深夜飞速地做完,不敢和他有一丝交集——
当然,不见到是不可能的。
每次他和人谈事情或是在家,丛京出去喝水或是干嘛都很尴尬。
手指都不知道该放哪的那种。
特别是吃饭,每次在一个饭桌,她脑袋都恨不得埋碗里,不敢伸筷子夹菜,生怕和对方有视线接触,好几次被沈爷爷说别只吃米饭,丛京才抬头晃眼随便夹两筷子菜。
她和沈知聿没有交集,没有谈话。
甚至,也只有几次于她而言特别特别尴尬的事情。高三后补课关系才缓和一点,起码见面没有那么局促。
可是她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夜深,沈知聿去了朋友新开的Club。
圈里公子哥都爱聚,以前年轻时候沈知聿也会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闲聊、感受肆意。
后来就少了,除了他本身也忙的原因,大家都说他家里金屋藏娇的那位也是主要原因。
他总是说,家里妹妹不喜欢。
朋友们都调侃:什么妹妹?哪位妹妹?这儿哪位妹妹不喜欢他,哪个不想往他沈知聿身上扑,也有爱攀他的,也就他沈知聿能做到一眼也不看。
说他喜欢那位,确实是真喜欢,起码朋友没见他这样疼过别的谁的。
可说他们多难割舍,不见得,也不觉得他们很甜,没见沈知聿说面上会常挂着笑,比起笑,他反而总是挂着那副淡淡的神情,轻吐烟雾,好像在愁什么。
今天沈知聿难得过来了,坐下就是要了酒。
朋友讶异:“今儿个怎么破例了?”
平常都是说家里那位不喜欢他身上有酒味,从来少沾。
他说:“别说话。”
朋友面面相觑,不吭声,默了半晌试探着问:“吵架了?”
沈知聿喝了口酒,感受着酒精上涌的气味,说:“比吵架狠。”
大家又猜:“……闹分手了?”
沈知聿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几人这才闭了嘴。
知道这位爷最不爱听分手两个字,最理性的沈知聿,有一天还会迷信,说他们在咒他。
他忽然问:“如果想弄死一个人的话怎么办。”
朋友们全惊了,都说:“别啊,哥,犯法。而且感情再上头也不至于这样吧。”
“不是对她。是对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