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她,“对了,你家刚才怎么没人呢。还以为要见家长了。”
季夏虽听出了他的关心,却仍是忍不住提醒,“别忘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也是个大人,这次只是个意外。”
李居言伸手揉了下季夏的头发,有些刻意的拖腔带调,“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小朋友。”
所以需要重点保护起来。
这次看她受伤,他比她还要心疼。
“李居言。”季夏忽然停住步伐,犹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忽然叫你过来吗?”
李居言笑着看她,“终于知道想我了。”
季夏没答话,自顾自轻声道,“因为我需要你。”
“嗯?为什么。”他短暂茫然。
季夏掩下几分暗淡,抬头笑了下,“因为在家太无聊了。”
李居言漫不经心笑了下,“合着我成了工具人了?”
“不过确实要谢谢你能出现。”
李居言无所谓笑了下,“这是你作为女朋友的特权。”
两人并肩走着,一起踏出了最后一截青石路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季夏咬了下唇,心中反复默念。
季夏用她最后的自私,换来了让她得以抛下理智的精神束缚,彻底放肆的这天下午。
和季妙妙的谈话也像是为自己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通过逃避来欺骗自己,甚至开始清楚地意识到——她的一时兴起,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不负责任。
很是意外,李居言开车带季夏去了一趟市区北郊山上的般若寺。
行过绿意笼罩的长阶时,季夏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偏头对李居言说,“这里有一种宫崎骏的画风。”
“很美对么?”
季夏认真点了点头。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又问了一次,先前的他刻意含糊着答案,如今即使快到了,却也压不住她的好奇。
“我父母曾经来这里求过姻缘签,是上上签。”
他语气认真,“我想,如果我有想携手一生的人,一定要带她来这求个签。”
季夏脚步倏然顿住,她忽然不想去了。
李居言见状轻皱了下眉,淡淡出声,“怎么了。”
她尽量委婉,“现在就去会不会太突然了。”
“为什么突然?”李居言茫然一瞬,下意识反问。
“这么重要的决定,不应该需要反复权衡么?”见李居言眉宇不解更甚,季夏索性直截了当,“未来会有无数变数,如果你某一刻忽然意识到,真正想携手一生的人其实不是我,这样轻而易举的决定其实是很亏本的,所以……”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没等季夏回答,他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长睫压落阴影,深邃目光冷静透彻,动了动唇,“季夏,你好像一直对我们的以后没有信心。”
季夏:“我只是觉得以后是件虚无缥缈的事,谁也说不准。”
“事在人为,只要紧握在手心,以后又能虚无缥缈到哪去呢?”
没等季夏回答,李居言伸手拉住她的手,偏头轻道,“走吧,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谈以后。”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现在。”
两人最后同时抽中了姻缘签中签。
——中缘,“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①”
——中缘:“一则以喜,一则以惧。②”
解签的僧人拿着两人的签文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情路坎坷,道阻且长,爱恨痴缠,强求无益。”
身侧李居言下颌线绷紧,似乎若有所思。
离开的时候,李居言忽然问季夏,“你觉得准吗?”
季夏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
李居言不自觉低喃,“我觉得没有预想的那么准。”
怎么可能?明明他们俩一切都顺遂无波,水到渠成,又哪来的坎坷情路?
季夏见状不予置评,淡淡出声,“回去吧。”
“嗯。”李居言抬头看了眼天色,“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度假山庄餐厅很好吃,走吧。”
确实接近饭点,季夏对此也没有异议。
吃完饭后天逐渐地黑透,李居言又带她去了B市的巨型摩天轮。
趁季夏毫不设防地走在身侧,他忽然伸出长臂将她勾进怀里,顽劣般凑近在她耳边,长睫时不时轻颤,陈述的字字认真,“这里有B市之眼之称,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李居言,好好说话。”
他低下头,笑着看她下意识挣扎时纠结却灵动的神色,顺着她的力道散开臂弯后,手又恰好垂落在她的手心。
“行,那我这样和你说。”
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就登上了其中一辆摩天轮。
此时夜色浓蕴,摩天楼升至顶部时,季夏透过观光窗,视线越过不经意间倒映的自己倒影,看向B市琳琅满目的繁华光景,像是银河镶嵌了斑斓宝石。
李居言低头看了眼表,分针即将指向6的时候,他轻轻出声,让季夏抬头看。
摩天轮外的夜空,准点燃放起观赏的烟花。
明灭闪烁的绚烂光影下,她轻抬起头,透过观光窗户将一切的烟花盛宴尽收眼底,明净眼眸清晰倒映出温柔中和下的流光溢彩。
“季夏。”
他又念她名字时,声音放的很低,在刻意维护着窗外缱绻美景的安静。
一声低唤悄至耳际,季夏寻声回头,然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半逆着光,她的脸颊处半笼上一层阴影,待她回过神后,已经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温热触感。
这份感觉来得陌生又熟悉。
夏夜的轻风,攀过半掩窗隙悄然而至。
季夏手落在脸颊处,抬眸却正好撞进他笑意潋滟的眼眸,迎面她灼灼对峙的目光,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伸手替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两人的距离被她的动作无意拉得更近,近到并肩落座之间,呼吸和温度不自觉地交缠。
距离太近了,让她本能想要后退。
然而他的左手还在仔细替她整理头发,意识到这一点,她出声试图打断,“李居言,你不用帮我整……”
没等季夏的话说完,李居言忽然看向季夏,忽然出声,清隽眉眼漾起笑意,“我想吻你,可以吗?”
季夏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短暂陷入沉默思量,难道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先斩后奏吗?
她借此机会往旁边靠了靠,将心里话吐露出来,“现在问还能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了。”他话语略顿了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的话音刚落,四目交接的一瞬间,季夏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条件反射地往侧边靠,却被他提前预判般的力道扣住。
原本整理发丝的长指顺势错落过她的长发,他轻扣起她的后脑勺,俯身靠近她。
薄唇顺着叠落的清冽气息压落。
季夏脊背猛地僵直,眼底清晰倒映他的睫毛
唇齿相磨,像在以吻封缄。
烟花很美,看烟花的人亦然。
作者有话说:
①《迢迢牵牛星》汉佚名
②《论语里仁》
后续会作轻微改动不影响阅读
第三十七章
七月的天空有些灰蒙蒙, 看不清日光。
外面几个专业电工正简修着电路设施,暂时地区域面积停电让整片房间都泛着闷热。
季夏索性推开窗户,循着清风通畅起室内停滞地空气。
她刚刚洗完头, 完全风干头发需要足够地时间,随手挂在脖颈间地毛巾努力吸纳着湿漉发尾地水珠,不知不觉间小片冰凉附着在皮肤。
她在书桌前坐好,翻了一会儿书后百无聊赖的合上,这才想起被自己丢在不知何处的手机。
出于模糊的直觉, 她在床边走动绕了小半个圈子, 才总算在枕边发现了她的手机。
难得清闲的午后,她因着午休而将手机模式调节到静音状态, 直到亮起屏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没有改回来。
三条标红的未接电话。仿佛约定一般,在她还未回拨的那一刻, 他又打了过来。
季夏随意抬手用毛巾擦了一下头发, 没怎么犹豫地接了起来。
他出声问:“怎么不接电话。”
季夏:“刚才在洗头发。”
对面淡淡哦了声,很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电话那侧意外地安静, 与他素来地热闹环绕的风格大相径庭。
“最近有场很重要的宴会, 我刚好缺一个女伴。”他开门见山, “季夏,我希望你能来。”
他说这句话时,字字缓慢且真挚, 仿佛对比起来, 压在喉间的拒绝成了不可理喻的对白。
可是短暂沉默后, 她依旧没有燃起任何想要答应的念头。
宴会的女伴。
即使对于避之不及的邀请,她依旧本能选择了推辞。
“我应该没有时间。”
话音刚落, 对面冷不丁传来轻笑, “季夏, 我还没说是哪一天。”
漫不经心的劲儿散去,清磁低透的嗓音好似能洞悉人心。
“在躲我,为什么。”
她很快回应,“没有。”
李居言一时不语。
就在季夏开始怀疑他是否听清时,他兀自出声,“既然没有,那你就过来。”
他终究没再跟进这个话题,即使被人反复敷衍的滋味仍然如鲠在喉。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时,她却一直在往后退。他对此感到不解。
季夏握紧了手机,沉默了几秒后问,“哪天。”
“后天下午。”
后天一整天都和家教兼职的时间没冲突,季夏沉默三秒,最后嗯了声,“好。”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案,李居言这才散开眉头,目光随意地落在楼梯一侧古典青瓷花瓶里明艳的郁金香,“那我后天上午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