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酒后劲真大。”有人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抬头望向窗外,果然只剩一些余晖了。
“长敬, 醒醒。”雅间里只余趴在桌上的男人没有清醒,其他人都起身整理衣着, 不一会儿拿起折扇, 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戚厌刚接手这具身体, 脑袋带着点醉酒的胀痛,等理完剧情和记忆,他才慢慢抬起身,转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对上其他几人的目光笑道:“都收拾好了?那走吧。”
泛尘居听名字很雅致,却是一个风月场所。不过和上京的其他青楼有所不同,这里大多都是清倌人。喝酒品茶,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只要你花得起钱,应有尽有。
今日戚厌他们也不过是来喝了点酒,点了名清倌弹弹琴,吟吟诗,时间有限,只待了不过一两个时辰。
在天边余晖尽散前,他们得赶回书院才是。
“咦,那不是宋明渠么?”刚出楼,就有人眼尖地瞥见了书院的大才子,手里的摇扇慢下来,嘴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大才子居然也会下山买那些小玩意儿。”
这些摊上的玉佩首饰,在他们眼里简陋得不行,也只有宋明渠这样的人瞧得上,还在那儿纠结该选哪个。
“诶长敬,你和他不是住一间么,要不要叫他一起回?”有人打歪心思,和大才子回去即使被抓住,应该也受不了多大的惩罚吧?
话说,长敬也是书院有名的人,怎么待遇差别那么大呢。
不待他们想清楚,戚厌就盯着男主手上的那块墨绿玉佩走了过去。
这边摊贩还在不留余力地推销自己的商品,见宋明渠在两块玉佩间犹豫不决,他搓搓手笑道:“既然公子这么难以取舍,不如两块都买了。”
宋明渠看着两只手里的玉佩,唇线紧绷,对摊贩的提议不置可否。
就在他决定要放下白色玉佩时,一个人影突然走到他身边,拿起他手中的墨色玉佩问:“这块多少银两?”
宋明渠抬头,皱眉想将玉佩拿回来,却被躲开,立即不悦道:“这是我挑的。”
“哦?你给钱了吗?”戚厌仗着比宋明渠高一个头,将玉佩高高举起,对着尚未散去的余晖眯眼看去,果然在玉佩中央发现了一抹暗红。
摊贩先是打量戚厌的穿着,接着毫无原则地将玉佩抬高一个价:“这位公子若是想要,十两就可以拿走。”
“十两?”宋明渠锐利地看向摊贩,“你刚刚不还说五两?”
摊贩哼笑,理直气壮道:“我那是可怜你才报的那价,既然这位公子想要,我自然不能做亏本买卖。”
说完又谄笑地看着戚厌,夸道:“墨玉配君子,像公子这样的翩翩君子,定也是对这玉喜爱至极。”
戚厌放下手,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唇间发出一声轻笑道:“我的确喜欢,不过刚从泛尘居出来,身上只剩六两银子,恐怕是与这玉佩无缘了。”
说着就要将玉佩还给宋明渠,摊贩见状赶紧将他的手拦下:“六两就六两,公子贵气逼人,将来定非池中之物,这玉佩就当小的结个善缘,祝公子今后金榜题名,前程锦绣。”
戚厌眉梢挑了挑,将手收回,从腰带间摸出一块碎银抛给他:“眼力不错,借你吉言。”
摊贩接住银子,在手心掂了掂,眼睛一亮道:“谢谢公子。”
宋明渠见两人三两句就将玉佩定主,伸手摸了摸身上仅剩的五两银子,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最后只能买下白色玉佩。
一下卖出俩,摊贩也高兴地对着宋明渠说了一番吉祥。
宋明渠虽没和他计较之前,但脸色也算不上好,在摊贩话还没说完就拿着玉佩走了。
“宋兄,不和我们一起吗?”戚厌叫住他。
宋明渠没应,一点没作停留地与等候在那儿的几位公子哥擦肩而过。
“长敬,你刚在那边与他说了什么,怎么感觉他脸色不太好?”有位公子哥问道。
戚厌握着玉佩走过来,挑唇笑道:“没什么,就问他下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泛尘居。”
“噗,这话你也敢问,佩服佩服。”
明山书院谁人不知宋明渠清高如明月,一心只有圣贤书,邀他去泛尘居那种地方,即便只是琴棋书画的雅致,他也是会恼的。
戚厌将玉佩塞进怀里,含笑揭过这话题,与几人边谈笑边向书院方向去。
明山书院闻名大周,大儒坐镇,集各种学者,实力不容小觑。
每年都有许多学子从各处赶来,就是为了一个进入明山书院的资格。然,明山书院只收每年入院测试的前一百名,试题更是苛刻中的苛刻。
而今年六月的入院测试,原主与宋明渠齐名,同分在了一堂三苑。
明山书院授课的地方分有四堂,其中一堂每月会有三次大儒授课;而住处设有七苑,其中前三苑条件极好,每月还能领三两银子。
总而言之,只要你足够优秀,得到的待遇只会更好。
原主能和身为男主的宋明渠齐名,按理最后也该有个锦绣前程。可惜,原主性格洒脱不羁,事事只愿心中喜,常常不顾后果。所以可能什么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竟还未参加会试就被莫须有的罪名给踢出了书院,并且连科举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原主心愿不难,一是金榜题名,不求施展自己的抱负,而求等候他的阿婆和阿妹能够高兴。二是帮阿妹找一个好人家,愿她一生幸福安康。
戚厌觉得,只要自己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要那么张狂,第一个心愿应当不难。
可是就有一点,他想当状元。
为什么?
因为他家棠棠将会被指婚给状元,所以这个状元郎铁定得是他来当。
男主嘛,只能对不起让他当榜眼了。
赶在院门关闭前一刻,戚厌几人走进了书院。
几位富家公子哥虽说风流不羁,但也是有真凭实学的,所以他们都是前三苑的,回去的路还是一道。
路过一棵槐树下时,恰有一阵凉风吹过,有人打了个冷颤,四处寻察一眼道:“赶紧走赶紧走,听说这槐树诡异得很。”
“嗯?怎么诡异法?”有人接话。
“你们不知道吗?一年前长乐公主来过书院,因为贪玩上树掏鸟,最后不小心跌落下来撞到脑袋晕了过去。听说现在还一动不动地躺在皇宫的玉床上,皇上为其召集了所有太医乃至江湖术士都没能将人唤醒。”
那人搓了搓身上起的疙瘩,站离槐树,声音更低了些:“我还听人说,这棵槐树下以前就死过人,当时就埋在树下面,等挖出来的时候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所以有人怀疑,长乐公主的魂魄可能就是被之前冤死的那人拉去作伴了。”
他刚说完,一股冷风就绕过他的脖子,滑过他的耳垂,冷冷的,带给人一种阴森感。
【啧,你老婆可真调皮。】
戚厌余光落在说话公子哥的头顶,眼底浮现点点笑意,心道是有点调皮。
早在了解这个世界的剧情后,为了戚厌追妻方便,系统就给戚厌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反正上个世界的功德多,用一点系统也不心疼。
所以现在除了站立在槐树下的戚厌四人,其实还有吊在槐树垂下来的桠枝上的透明小阿飘。
小阿飘楚攸棠最恼恨别人说她是爬树掏鸟摔死的,她明明就是滑倒的好么!
亏这些人还是明山书院的学子,竟然是非不分,真假不辨,气煞人也!
心中越想越气,楚攸棠吊着桠枝垂下头,又往底下这个口出乱语的学子头顶吹了口气。
才被冷风裹了脖子的学子只觉一阵冷意从头顶蔓延至脚心,寒凉寒凉的,像极了那些话本里妖魔鬼怪吹的冷气。
学子吓得脸色一白,缓缓抬头向上看,却只见枝繁叶茂、开满长条花穗的槐树黑压压地垂下来,在愈见黑暗的夜色笼罩下,头顶仿若有一个深藏的血盆大口,好似下一瞬就要吃掉他一样。
“娘啊——”学子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拔腿就跑,连最亲密的几个好友都顾不得了。
他的举动将在场的人都给惊得愣了下,包括始作俑者楚攸棠也是呆愣看着学子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然后便飘坐到树枝上捧腹大笑。
“哈哈哈...”
以前还循规蹈矩的少女,在书院寂寞地待了一年后,早就忘了仪态是何物,只要得了乐趣,她就能高兴上好几天。余下不知多少的日子,想想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戚厌能听得出,她是真的很开心。他有些被这笑声感染到,不知不觉地就跟着笑出了声。
然后,他看到树上的小阿飘立马朝他看了过来。
第37章 放荡不羁的书生(2)
甫一对上楚攸棠的视线, 戚厌连忙垂低眼帘,对其他两人道:“时辰不早了,再晚点院管该查人了, 回去吧。”
说完他就率先转身背离槐树向三苑走去,其余两人也缓步跟上, 一边还在讨论刚刚好友说的关于槐树的事。
“你长得真好看, 身上藏了什么啊, 这么香...”楚攸棠飘到戚厌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 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书院还有这号人物。
戚厌恍若未闻,脚步规律且稳健, 丝毫没有受她的影响。
没有得到回答楚攸棠也不恼,她知道这些人都看不见自己。只是这人身上的香味好吸引她,让她忍不住跟在身边一下一下地嗅着。
往常她只能离开槐树方圆半里远, 如今却能跟着几人走到了三苑入口, 可惜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面前这个好看的男人身上, 竟然丁点也没察觉。
“长敬,明日见。”
“嗯, 慢走。”
戚厌和两人告别,推开寝舍的门走了进去,有意等楚攸棠跟着飘进来后, 他才将门关上。
室内摆放雅致,富有水墨书香气。窗前还有一棵光秃秃的腊梅, 等到寒冬,想必会是另一番艳丽的景色。
宋明渠先一步回来, 正坐在桌边秉烛苦读, 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 清俊的容颜在烛光下显得更是超凡。
楚攸棠看呆了,马上撇弃戚厌飘向桌边的男子,绕了一圈赞叹道:“唇红齿白,面若银盘,比本公主还好看诶。”
见她就要伸手去碰宋明渠的脸,戚厌走过去挤开她,低头瞧了一眼桌上的书,拿起一本翻阅道:“这些不都早学过了,怎地还在看?”
“温故而知新,这点道理还需要我点明吗?”宋明渠不满地将书夺过来,还拍了拍上面被戚厌碰过的地方,仿若上面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在外人看来戚厌与那些富家子弟无异,只有这个同窗同寝的人知道,戚厌所用吃穿,大多都是那几个公子哥给提供的。
事实,戚厌和他才是同类人,都是贫寒学子。
所以宋明渠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同窗,觉得他对那几个富家公子阿谀奉承,贪慕虚荣,还经常流连烟花之地,身上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可偏偏,戚厌和他齐名,每每有人提起他,准会也提起戚厌。
戚厌的名字像纠缠着他的鬼魅,怎么甩也甩不掉。
见宋明渠有些生气,房间里的一人一魂反应各不相同。
戚厌也知男主不喜自己,要不是想打断小阿飘的关注,他也不想来招惹。
余光瞥见某只小阿飘还崇拜地看着宋明渠,他吐出一口郁气道:“温故而知新固然没错,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宋兄更应该多去外面看看,体验人生百态,方能理解书中那些道理。”
“哦?如此说来,戚兄在泛尘居应该明悟出不少道理来?”宋明渠想起今天被抢的玉佩,一抓住机会就忍不住想刺这人一句。
“泛尘居?那是什么地方?”单纯的小阿飘唯一一次走得最远的地方便是到这明山书院,上京城里那些楼啊阁的,她听也没听过。
瞥见她咬着手指好奇地样子,戚厌额头冒出一颗冷汗,言语模糊道:“泛尘居里的那些人才华横溢,除了我还有不少的文人雅士前去,志不在悟出道理,而是能与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畅谈,亦是一件乐事。”
宋明渠冷哼一声,“恐怕我与戚兄志不同道不合,无缘享受那种极乐。”
“无碍,天下也不是只有一个泛尘居。天色不早了,宋兄早些休息。”
两人的床铺一个靠西一个靠东,距离正好能互不相扰。
虽然看书的男子长得更俊雅一些,但先前那个人身上有吸引自己的香气,楚攸棠犹豫一番后还是选择朝离开的戚厌飘去。
刚飘到屏风前,一件雪白衣衫就抛挂在屏风上,垂下来的衣带恰巧打中楚攸棠的脸。虽然她是透明的,衣带也没有碰到她分毫,但是一想到屏风后面的男子在干什么,她心里就羞涩得要命。
嬷嬷教导她男女有别的话还在脑子里,虽然现在没人能看见她,但也不能偷看别人换衣服啊。
楚攸棠赶紧背离身体,心中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戚厌没想到她这么自觉,换好书院定制的寝衣走出来,将玉佩的暗红吊绳绕在手腕上,大大方方地躺上床。
玉佩暴露在外,香气更甚。
楚攸棠忍不住转过身,双眼直勾勾地朝搭在床边的那只手望去。
一阵冷风拂过,戚厌偏过头,虚着眼看到跪坐在床边的小阿飘紧紧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玉佩,他状似不经意地抬手,玉佩碰上她的额头,就听见她惊叫了一声飘远。
楚攸棠躲在柜子边,探出头悄悄地朝床上看去,男子正闭着眼睛,也不知熟睡没有。再看向那块墨色玉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疑惑地嘀咕道:“怎么感觉刚刚那玉佩要把我吸进去了一样?”
等了半晌没有感觉不适,她又抵不住香气诱惑慢慢靠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玉佩,没想刚碰上她整个魂就被吸了进去。
“啊——”
留下一串尖叫,面前的小阿飘瞬间不见了魂影。
闭着眼的戚厌唇角极快勾了下,几息时间,受到惊吓的小阿飘再次出现在床边,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吓死本公主了!”
原来这玉佩她可以自由出入啊。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离开书院了?
楚攸棠的双眼一下亮起来,对啊,她现在都能跟着来到三苑了,说不定也能出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