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三白天
时间:2022-08-20 06:22:04

  殷俶见睿宗眉眼间已有不耐,却并未住口,只是默默注视着殿内逐渐变暗的天色。
  “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如此方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这些话,是母妃昨日入梦,交代我必定要传达圣听的。”
  陆皇后素有贤名,极重礼教,有几位老臣闻言,也觉得这些的确像是那位贤后可以说出的话,故而也难得地敛眉点头,细细回味。
  窗外,雷声骤至,暴雨倾盆。
  茶碗擦着殷俶的侧脸,狠狠摔落到地上。
  四散的瓷片有几块擦过殷俶的侧脸,留下两道细而长的血痕,令那原本仙人般出尘的面容,多了几分邪肆与阴郁。
  殷俶眼也不眨,甚至连睫毛都未曾抖动半分。
  他只是在脸侧被划伤时陡然抬眼,眼尾飞挑,黢黑的眼仁于平静中陡露几丝锐不可当的厉色,衬着那面上的血痕,整个人的神情愈发得冷峭威严。
  就像那出鞘饮血的长剑,既华美、又危险。
  “殷俶,你好大的胆子!”
  睿宗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可怖起来。
  他从龙椅上兀自站起身,不顾陈海暗暗的阻拦,走到跪着的殷俶面前,俯下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朕再问一遍,此话,当真是陆氏托梦于你的?”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鉴!”
  ***
  “娘娘,您当真要阻我!”
  李贵妃眼瞧着那个素来一声不吭地闷葫芦张氏,居然真的敢站在重华宫门口,挡住她的人,怒意陡生。
  怎么便这般费劲!
  谁都敢拦她?
  一个不成器的宫人,一个不受宠的贱人,……,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早已被消耗殆尽。
  前朝又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她此刻便是又急又忧,心神俱似被丢进了火炉里反复焚烧。
  “李贵妃,皇长子宫院,不是我等后宫妇人可随意踏足抄没的。你这般,是无视礼教,有辱皇长子与陛下的颜面!”
  张氏乘坐在明黄的轿辇上,那飘扬的帐子上绣着华彩的凤凰,还有各色宝石点缀。那象征着华贵与后宫中最高荣耀的颜色,灼烧着李贵妃的眼。
  这些,本来都该是她的!
  她忽然轻轻一笑,嘴唇鲜红的口脂就似饮血般妖冶。天色骤暗,似是有暴雨将至,李贵妃的神情在这昏暗的天色中也逐渐晦暗起来。
  “传我令,本宫此番,便是要为陛下解忧。皇长子殷俶、对陛下和本宫心怀愤怨,撰写大不敬妖书,诽谤构陷本宫与一干重臣,实乃不忠不孝之辈。本宫今日,定要拿了他的证据,请陛下做主。”
  “鸣翠,叫这些人给我闯进重华宫!”
  “本宫也有摄理六宫之权,皇后娘娘一时被奸人蒙蔽。待本宫清理完宫内渣滓,必会亲自登门谢罪。”
  “刀剑无眼,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有阻拦者,杀无赦!”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毓粹宫身强力壮的仆人和带着刀剑的侍卫登时朝重华宫的宫门冲去,几脚踹开那薄薄的宫门,冲进院内,开始大肆地打砸搜寻起来。
  钟妙嫣等一众小厮,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吓软在原地。
  三思和伯柊却是第一时间看向站在皇后轿辇身侧的官白纻。却见那人正站在皇后轿辇旁,不见任何急色,反而在与皇后密语。
  官白纻勾起唇角,在李贵妃看不见的地方,冲皇后轻轻一笑,“娘娘,不入虎穴,焉得皇子?”
  作者有话说:
  男主说的那几段摘自《资治通鉴》,感兴趣的宝可以搜着康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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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皇贵妃(十五)
  “本宫知道。”
  张氏慢吞吞地收紧掌心,喉咙干涩,一颗心也跳得厉害。她入宫多年,一直无心争斗,今日这般行事,却也是生平头一遭。
  “如此,那臣便动手了。”
  官白纻忽然变换了脸色,神情悲郁,似是受尽屈辱,“贵妃当众污蔑诽谤大皇子,我虽为重华宫令侍,却无法为主子伸冤,似我这般不忠不义之人,不敢再苟活于世。”
  她忽然冲向李贵妃的轿辇要自戕,却又在半途被那些横冲直撞的杂役推搡,最后竟然直直撞向张皇后的轿辇。
  额角猛地磕在那雕饰华美的轿辇金饰上,登时额头上血流如注。她任由鲜血顺着额角流进眼里,朝着李贵妃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勾勾唇角,被鲜血染红的一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下一刻,她便朝后倒仰倒而去,栽进了擎着棍棒正冲入重华宫的人流里。
  张皇后见状,惊声尖叫,身形一晃,直直从轿辇上翻落下去。就算有宫人相护,她也仍是在惊惧交加中,生生晕了过去。
  “不好啦不好啦!”
  “重华宫令侍被逼寻死,皇后娘娘受惊坠轿,快快去告知陛下。”
  不只是谁在人群中骤然高叫起这句话。
  那些仆役们都慌了神,他们怎么敢冲撞皇后,就算硬闯重华宫,也是竭力避开皇后的轿辇。
  李贵妃心下大骇,暗叫不好,她眼瞅着那些仆役们已经有了退惧之色,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轿辇,咬破了嘴唇,嘶喊道:“不许惊慌!都给本宫搜!快搜!”
  只要能搜到那妖书,今日,睿宗就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一道闪电撕破黑紫色的苍穹,那万物在这倏尔闪过的光亮中,都孱弱得如同黑色的剪纸,只能薄薄的紧贴着地面、簌簌发抖。
  “好啊!朕的皇子,竟然借鬼神天命来谏言。朕竟不知,你何时有了通晓鬼神的本事,来人——”
  “父皇!”
  殷俶再次出声打断,此时东配殿的窗户被陡然吹开,冰凉的雨丝裹挟着微散的雷电的硝烟,滚入内殿。
  殷俶站起身,摘下自己的头冠,置于脚底。
  摘冠,是认罪伏诛之兆。
  他后退两步,躬身座椅,刹那间,殿外电闪雷鸣,殿内人红袍翻飞、黑发飘扬,脸颊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神情从容又浅淡、无悲无喜,却气势逼人。
  就像那已从人间历劫已毕,即将返回仙界的仙人,眉眼间都是出尘的冷傲与冷冽,心中却还存留着对于未了尘缘的恚懑。
  “儿臣所言,一字一句,皆为事实,不敢有半句诳语。天地昭昭,因果不爽。陛下心中,当真没有半分意动吗?”
  “轰!”
  窗外忽然亮如白昼,除殷俶外的众人,莫不惊骇悚然。
  “走水啦!走水啦!是天火!乾清宫正殿走水啦!”
  汹汹的火焰伴随着交加的雷雨,殷俶红袍黑发,闻声不见惊慌,只是浅浅一笑,瞧着睿宗,眼里透露着几分悲悯,“陛下,是天罚。礼教不可违,祖宗之法不可变。”
  有几个胡须皆白的老臣,竟然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睿宗踉跄着往后,还未等退后几步,又有宫人跑进来。
  “陛下!贵妃娘娘带人硬闯重华宫,叫嚷着要搜查妖书,那重华宫的令侍不甘受辱自戕,误撞皇后轿辇,皇后娘娘被惊落轿辇,当场晕厥。”
  “她可有查到什么?”
  睿宗红着眼,立刻咬着牙问出。
  “并无!重华宫内,并未异样!”
  “天罚,祸孽啊!”
  有的老臣衣冠不整地半坐在地上,已是神魂俱碎,就连李习,都白了脸。他听到自己周围那些在朝中举重若轻的老臣,正怔然地复述着这两句话,已然将李贵妃作乱与这天火联系在一起。
  他只觉两眼一黑,大脑发昏,双腿也疲软无力,几乎要跪倒在地。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桩事,为何最后会演变到如此难以收拾的境遇。
  “陛下、皇子殿下、还有众位大人,快出来避火吧。这三大殿,恐是保不住了。”
  ***
  “令侍。”
  官白纻昏沉沉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三思背在后背上。伯柊正两眼含泪,攥着她的腕子。他的手里,攥着四本薄薄的册子,有的还沾着泥灰。
  钟妙嫣的屋内,原本藏着四本册子,都与官白纻所言的位置分毫不差。有的被埋进地砖之下,而那正南方向的册子,更是藏得极为隐秘。
  那正南方向原本是一面大墙,若不是官白纻言之凿凿,小厮也不会留心去寻,这才在一块中空的墙砖里找到了第四本册子。
  当时在房内,其实早已找到册子,三思也已经清醒过来。官白纻却事先交代过伯柊,让他就算找到册子,也不要露出马脚,防止被李贵妃事先觉察,叫她警觉。
  于是,他们佯装并未找到册子,在门外演了一出蒙蔽李贵妃的耳目,并以押送青杏的名头让两个信任的小厮从李贵妃眼皮子底下出去,提前把官白纻打算请皇后入局的谋算传给殷俶,叫他设法借势,将这出戏唱完满。
  “贵妃娘娘,方才,被锦衣卫带走了。”
  “爷呢?”
  “主子他,正在回宫的路上。”
  官白纻费力地抬眼,听着宫外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救火声,牵起唇角。
  前世,十一月初九,天降雷火,三大殿被焚烧殆尽。
  殷俶定是买通了钦天监,改了吉日,特意让那李习在今日献上祥瑞。他是要借这雷火的势布局,在睿宗心里留下天罚的阴影。
  今日之后,爷离东宫的位子,就不远了。
  她根据今天的日子,想通其中关窍,所以趁机拉皇后入局,点了把火,帮殷俶将这出戏,唱得更加高调。
  夜风凌冽,夹杂着火舌灼烧木柴的烟味,她却在这样充满肃杀之意的动荡之风中,觉出几分快意和安定。
  她努力地支起身子,朝那宫中火光最盛的地方眺望,盈盈的眼波里流淌着电光火色,瓢泼的暴雨逐渐转小,她的视线似乎忽然穿过了这千重万重的宫阙与交错的雨幕,瞧见了一人。
  他连伞都来不及打,只是用衣袖草草遮住头顶,疯了似的往宫里赶。他双目赤红、嘴唇惨白,那素来平静无波、云淡风轻的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意与慌乱。
  沿路上被那的皂靴溅起的泥水,淅淅沥沥地泼湿了华贵无双的红色朝服。
  两个太医拎着药箱,屁滚尿流地跟在男子身后,脸色苍白。
  他走得那么急、周身满是磅礴的怒意,还有股子惊慌遮掩住的怯意。
  两道长长的宫墙、爬满了湿绿的青苔,他的容貌和身形逐渐变了模样,愈来愈像前世的帝王。
  爷,您慢点儿走,别让雨水打湿了衣裳。
  他怎么会这样着急、又这样惊慌,这人怎么舍得呀。
  眼眶不知为何,隐隐发酸,她再也收拢不住溃散的心神,只觉得神智似乎被吊了千斤重的石头,朝那深不见底的渊谷里直直落下去。
  此番,她到底是顶住了。
  念及此处,官白纻终究敌不过额上的伤痛和心力交瘁的疲乏,再次沉沉晕了过去。
 
 
第21章 皇贵妃(十六)
  她努力地睁开酸软的眼,黑黢黢的视野里逐渐地透进一点昏暗的烛光来。脸颊不知侧枕着谁的衣袖、柔滑温凉,鼻尖儿萦绕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还有点雨水的腥气。有人在用手指,缓慢地摩挲她的五官。
  对方的指尖很凉、从她的眉心开始,顺着她眉毛的轮廓朝脸颊滑去。对方似乎很是眷恋,却又带着些许踌躇和犹疑。
  她一时恍然,不知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还是身处梦中。
  终于,唇间有一抹凉意。她启开唇缝,除了水流,还有湿滑的物什顺势探进来。他探得极深、蛮横又霸道,只是一味地征伐。那毫无章法的搅弄间,充斥着难以抑制不住的惊慌和疑虑。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勾起舌尖,轻轻地触了触。只是这一点点回应,对方的便瞬时安分下来。
  檀香味儿近闻,香得发苦。她本就不清明的神智愈发得昏沉,只知道弱势又无助地攀附着他,任由对方缠绵地吮咬她的唇瓣、又极为肆意强势地勾弄她的唇舌。
  原本描摹她眉心的指尖滑落至脸侧,双颊被捧起,天地在这一刻,似乎都顷刻间颠倒。她松开眉心,任由自己的心,沉溺入由这般亲昵催生出的静谧与喜意之中。
  这样的亲昵和温柔,勾得她心神俱动,几乎是瞬间,她忍着伤处的痛苦,睁开眼。
  昏暗的烛火中,自己身侧似乎半躺着一人。他黑发披散在肩头,正在小憩,即使在睡梦中依旧蹙紧了眼眉,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他一手半撑着额角,另一手将她圈在怀中,牢牢地抵在墙壁与他胸膛的间隙之间。
  而她眷恋极了这样的温柔,明明已经醒来,却不舍得有丝毫动弹。就这样猫儿般蜷缩进他怀里,他素日里是个极冷清的人,瞧着就让人不敢亲近。可每当他散着发躺在这床榻上时,便如那收回剑鞘的利刃,所有的寒芒和冷清都驱散不见。
  他箍她箍得很紧,似乎哪怕是在梦中,手里也要牢牢攥紧自己的东西。她壮着胆子伸出一只手臂,悄悄握住他揽着自己的手,更往后圈了一下,顺势整个人都贴进他怀里。
  他抖了抖眼睫,眉心间的折痕压得更深,却依旧不动声色,任由她去了。
  他总是这样,似乎就只离她两步远,勾着她不停地往前、再往前,诱着她逐步溺入苦海深渊。可当她陷入泥沼,几乎要被那铺天盖地的污泥淹没口鼻时,他仍旧站在那岸边,用依旧潇洒又冷清的神情,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她使劲最后力气,伸出手去抓他的绣着莲花纹样的皂靴,血痕斑斑、满袖污浊,他却在慢慢地后退,一步一步、退到她永远都探求不到的地方。
  窒息的痛苦从胸间袭来,她猛地再次睁眼,满头冷汗,身前躺着的男子被吵醒,眼里是被打扰的不虞。
  “鸦娘?”
  “莫不是还在闹脾气?”
  他似是被烦得紧了,揉着自己的眉心,霍然起身,甩袖下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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