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为了这一共同目标,他们会进行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的合作。
安抚好了侦探社的人,青雀就打算送人离开了。
“中也,今晚留下来吧。”临走前,青雀挽留了中也。
中也疑惑。
“嘛,小雀让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吧。正好今天晚上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的处理。”乱步整理好自己的帽子,说。
前几天给自己封号为“世界第一侦探”的乱步大人,轻而易举就从青雀身上的线索分析出近段时间晚香堂发生的事情。
他不会多说什么。
小雀有小雀的事情,就好似当初,小雀支持乱步一样,乱步也在支持着小雀。
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挥手告别了中也,乱步就拽着晶子与福泽谕吉的袖子高高兴兴离开了。
他始终领先乱步和晶子一步,偶尔回头招呼两人快一点,因为他要起到带头作用。
青雀被侦探的所谓带头作用逗笑了,站在原地等他们彻底离开,才收回视线。
“老师,今晚是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事情吗?”中也问。
青雀点头,“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成严肃的样子,嘱咐了中岛敦之后,就领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一向温柔的老师突然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中也不由自主跟着严肃起来,并且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他完成。
是昨日的事情吗?费奥多尔?还是什么别的?
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完成老师嘱咐的任务!
将所有注意力集中的中也,目光紧随青雀,不放过青雀一丝一毫的动作。
只见青雀拿出了三个坐垫,摆放好。
中也一愣。三个坐垫?
然后,她离开了卧室,回来的时候,手中是泡茶的工具,以及一些茶点。
“老师,今晚还有什么客人吗?”中也忍不住问。
“是的,今晚会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青雀回答。
她将卧室的门关闭了。
“中也,坐下吧。”
“是。”
中也乖乖找了个坐垫坐好,姿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
一位特殊的客人?
大概是小动物的直觉,中也忽然想到了太宰治的脸。
就在前日,太宰这个混蛋青花鱼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前往侦探社的路上。
当时太宰的表情就好像是讨厌吃西蓝花但是被母亲逼着吃西蓝花的样子,一双眼睛对他的鄙夷简直连旁边路过的狗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大早遇到这个玩意,中也只觉得晦气。
谁知太宰上来就对他进行了从头到尾从发丝到脚跟全方面的人身攻击,语气之激动甚至连旁边看戏的狗子都被波及到了。
暴怒之下,中也踹翻了太宰治,也踹翻了旁边狗子碗里的狗粮。
到最后,中也到了武装侦探社,脑海里最多的就是太宰的“一个只会给阿雀添麻烦的笨蛋”时厌恶的眼神。
回到现在,中原中也凭借直觉,明白了这位特殊的客人与他有关,并且给他的老师带来了一些麻烦。
他不由得产生了懊恼的情绪。
青雀敏锐察觉出了中也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她并没有点出来。
只是为倒上了三杯茶水,然后把点心推到了中也面前,“东京的特产,特意为中也买回来的。”
“啊,是!”中也回神。
捏起小点心,中也放入了口中。
是红酒味。
中也的双眼立刻亮起来。
未成年的他并不能饮用酒精,因此除了晚香堂的米酒之外,中也就没有尝试过别的酒精饮品。
但是没有酒精饮品,不代表不能吃酒精味的饮料。只是模仿出红酒的味道,还是有很多可以选择的点心的。
而红酒味的点心,则是中也在米酒之外最喜欢的食物之一了。
又给自己塞了一口,少年的情绪肉眼可见缓和了不少,周围甚至飘起了看不见的小花花。
见他吃得开心,青雀也弯起了眉眼。
真是一个好懂的孩子啊。
不知不觉中,盘子内的点心被中也吃得只剩下二分之一了。
“唔,好像,不小心吃到了。”从美味中回神,少年感到面颊上传来一阵阵的热度。
“中也吃起来很开心,我也感到很满足哦。”青雀笑道。
“老师,好歹提醒我……”
刹那间,中也的表情阴沉下来,“谁!”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灯光,在地面撒下了一片阴影。
“许久不见,山鸟。”魏尔伦说。
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属于自己的坐垫上坐好,然后拿起了自己的茶杯。
“山鸟的手艺和从前没有变化。”魏尔伦说道。
青雀闻言,面容荡起了浅笑,“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星期的时间。”
“哦?我以为,山鸟在昨日之后,泡茶时会有些影响。”魏尔伦说着,将目光投向了逐渐懵逼的中也。
少年根据两人娴熟的态度,立即判断出这个金发的男人就是老师口中的特殊客人。
一时间,他对男人那几乎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隐匿手段感到心情复杂。
“中也,好久不见。”魏尔伦对中也说。
“你,认识我?”中也疑惑。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兄长。”魏尔伦回答。
他捏起一块点心,看着这个小小的点心摊在手掌心中,笑容竟然透着一丝愉悦。
青雀见他的动作,便为他介绍,“从东京带回来的,魏尔伦先生或许可以尝试一番。”
“这是山鸟的好意,我当然会乐意接受。”
就目前为止,三人之间的氛围还算祥和。
青雀并不知道太宰在她离开横滨的两天时间内做了什么,又与魏尔伦达成了什么共识。
只是看如今这样的状况,大致猜出来了一些。
魏尔伦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中原中也,而来到晚香堂也不过是因为中原中也罢了。他想要带走中也。
从兰堂的口中,青雀对于魏尔伦本身的性格有了五六分的知晓。
对于人类并不抱有多少的好感,将自己与中也都以非人类为区分。为了能够更好地教育中也,于是想要带上他前往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生活。
只要远离人类,就不会被人类影响。这是魏尔伦所想。
而青雀作为中也的老师,作为教导了中也何为“人”的老师,自然而然成为了魏尔伦首要杀死的目标。
切断作为人的羁绊,这是必须的。
潜入青雀的卧室,那一把匕首划破了肌肤,只差一点就能够划破大动脉,不出多久,青雀就会命丧黄泉。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改变了想法呢?
青雀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她,魏尔伦会告诉她答案的。
中也与魏尔伦之间的谈话并不多么热络,也不冷淡。
说到底,对中也来说,眼前的男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兄长,似乎对他有着无限的包容,哪怕他的态度稍微冷淡,也不会有什么不虞的地方。
渐渐的,中也放下了戒备心。
他无法做到对一个抱有善意的人恶言相向。
有着真挚感情的少年,对待那些怀抱着善意的人,总是会下意识收敛起自己的周围的刀刃,软下躯壳,然后以最信任的姿态面对。
“中也,和我离开这里吧。”魏尔伦对他说。
中也一愣。
他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下意识看向了青雀。
青雀的笑容依旧如此。
中也很清楚,自己的老师对自己的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她就好像是避风港一般,无论风雨,她都会在那里。无论何时,她总是以最坚定,最温柔的眼眸注视他。
她并不会干涉他的行为。在她心目中,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也需要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尊重他。
这是他的老师。
同样的,也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中也询问魏尔伦。
“中也自己也很清楚吧,人类与我们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魏尔伦说道,“中也不需要被这些人影响。人类总是用偏见概括所有事物,觊觎着与自己的力量不相匹配的东西。”
“离开了他们,才能够让中也摆脱人类的影响。”
魏尔伦的话相当直白,就算是在青雀的面前,也毫无遮掩。
中也没有打断魏尔伦的话,只是听着他的言语,眉头稍微皱起来。
他正在思考。
但他说完,中也依旧没有停止思绪。
青雀没有打搅两人的交谈,只是为自己续上了新的茶水。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头,最后温暖了整个身体。
点心已经空盘了。
青雀起身,离开了卧室。
当卧室的门被关上,中也才抬起头,与魏尔伦对视。
“很抱歉,请恕我拒绝。”中也说。
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眸,魏尔伦感觉到,自己并不意外。
只是,对于少年坚定的眼眸,他有些诧异。
“告诉我,中也,你的理由是什么。”
中原中也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魏尔伦先生,自己也是人类,不是么?”
想不到是这样的答案,魏尔伦一愣。
这样的话语,如此熟悉。
他曾经的挚友,不仅仅一次对他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你所说的,人类总是以自己的偏见概括所有事情。抱有如此想法的魏尔伦先生,不正是你自己口中的人类吗?”
“人类总是有着自己的特性,因为环境,性格,家庭等等因素,造就了不同的人格。这个世界上存在对他人抱有偏见的人,那么就会有平等包容尊重所有人的人。有草芥人命残暴不仁的冷酷之人,自然也会有重视生命尊重生命的人。”
“魏尔伦先生,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多样的人类,这个世界才会呈现出多样的变化。”
中也注视着魏尔伦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看,魏尔伦先生,此时此刻的你,不正是那抱有偏见人类的一种体现吗?”
魏尔伦沉下了表情。
他注视着中也,一言不发。
“还有,觊觎与之能力不相匹配的东西。”
说到这里,少年丝毫没有顾忌魏尔伦的表情,正如他此前没有顾忌青雀一般,朝着魏尔伦露出属于他自己的肆意的笑容。
“没有能力就滚下宝座,有能力就坐上宝座。能者居之,可是自古以来永恒不变的道理。”
“再者……”少年伸手指了指自己,“正是因为那永远都不会停歇的,对于各种事物的渴望,人类才能活到如今啊!”
“当初的我为了活下来,于是动用了我的能力。现在的我为了守护我的老师,就算是魏尔伦先生,可以称之为兄长的你,我也绝对不会退让的!”
沉静,是许久的沉静。
魏尔伦突然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一般,突然软下了周围所有的气息。
他似乎是被巨石拖累一刻不得停息向前进的人,巨石突然消失了,而他也终于得到解放了。
那一瞬间,并不是惊喜,而是帐然若失,是迷茫。就好像,一直支撑在心中的信念,就这样消失了。
他回忆起那个拥有鸢色眼眸的少年。
死亡与他无限接近,黄泉女神的拥抱近在咫尺,也不能叫他死寂的眼眸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中也所拥有的信念,可不是你可以轻易动摇的。就算是赌上他的性命,他也会彻底贯彻他心中作为‘人’的理念。与其说是人类影响了他,不如说,是他天生就拥有着比谁都要坚定的‘人性’。”
少年的眼神是死寂的,却让魏尔伦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他思考,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少年如此坦然甚至渴望死亡。又是什么,能够让这个渴望死亡的少年,对某一件事产生动摇。
于是,在今夜,魏尔伦来到了晚香堂。
而此时此刻的魏尔伦,终于明白了。
如果有什么能够动摇那个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的东西,恐怕只有信念了。
对“人性”坚定不移的信念。
人啊,真是复杂的生物。他既可以是清泉之中流淌的污泥,也可以是沼泽之中盛开的花。
“这才是,你想表达的吗?”魏尔伦囔囔道。
“咔嚓!”
卧室的门推开了。
青雀带着点心,走入卧室。
她似乎对此前卧室内的对话毫不知情,只是放好了点心之后,端坐下来。
“魏尔伦先生,夜色已深,需要留在这里休息一晚吗?”青雀说道。
金发男人从恍惚之中惊醒。
青雀对着男人扬起笑容。
她的笑容很浅淡,与周围昏黄的灯光融在了一起。
黑色的发丝从她的肩膀垂落,就好像是溪流。
他看见了那一双黑色的眼眸。
宁静,祥和,宛如是湖泊,将整一片天空,与周围的花草树木纳入湖面。哪怕丢进去一块石头,泛起的涟漪都是温柔的。
“啊,那就,麻烦山鸟了。”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嗓音,如此说道。
“只希望魏尔伦先生今夜能够好好休息。这就足够了。”青雀回复道。
哪怕是夏日,夜晚也会带着凉意。
“魏尔伦先生,请问,我可以询问你一些问题吗?”
魏尔伦动作微顿,“你想问我,那一天晚上为什么没有立刻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