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百鬼夜行的时候,我有说过的吧?]
——“蓬勃旺盛、毫无意义而又麻木不休的爱意,还真是宛如地狱一般,最让人厌恶的事物”。
【地狱卷】的效果不过是世界对你的喜爱在这个剧本的折射,但是当得到你本人的否定时,它当然能够知道要怎样做。就像解决所谓“咒言师的反噬”,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你的工作恰好需要那么个效果。
乖孩子才不会被讨厌。
[场外干涉这种事情,有一次也就够了。]你脸上的表情不变,频道里的声音却让人莫名地发瘆,[一而再再而三,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反正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剧本,为什么要冒着让我不开心的风险做这种事呢?]
反正在世界看来这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剧本,为什么要冒着让你本人不开心的风险做这种事呢?
有这种精力,放到你拍完之后的修正上就行了。
[换而言之,]一袭白衣的金发少年笑得恣意又乖张,轻描淡写地说着难以理喻的事物,[就算是加茂澄夏殒落在这里,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对吧?]
毕竟对于一个敬业的演员来说,剧目最终呈现出的效果才是首要考虑的内容。
4.
天内理子从没有想过有那么多的事物潜藏在深水之下。
又或者说即便想到了,也不敢去深究。
“你的死亡,再怎么样都有意义”——
怪不得他要问自己那样的问题。
她一心一意地想要为之奉献的美好结局,原来只是一无所知的一厢情愿。……为什么会有人不理解,反而说她会玷污他们的信仰呢?
而咒术师们——加茂澄夏的家族乃至于同学和师长,为什么又能将对待他像对待一件工具、一副躯壳,总之不是对待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样那么理所当然呢?
“这是法则啊,理子小姐。人类社会有人类社会的法则,咒术界有咒术界的法则。”听见她居然还记得他所处的境遇、并且会为之生出不平的少年一怔,却很快地垂下了眼睫。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理子小姐。”
“这就是这个世界。”少年人的声息轻柔,带着淡淡的温度。“咒术师也不过是一群有私心的家伙。”
“你还觉得你的死亡是有意义的吗?”
没有了。
没有可以让她自己说服自己的事物了……但是她不想动摇,真的不想。她明明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啊。
“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他们都在做正确的事情。”
少年乖巧地撑着下巴,看向摩天轮下的景观,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里的颜色在阳光下分外空灵,以至于空无一物。
即便到现在,他也依旧一副毫不慌张的样子。好像被怎样对待、遇见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分别。
但是天内理子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方擅自行动、告诉了她这么多……是被他的家族所允许的吗?
“果然瞒不过你呢,理子小姐。”
黑发少女的瞳孔蓦然收紧。
加茂澄夏有可能会因为她而受到惩罚……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物发生。
对,这样就足够了。她会乖乖去接受同化的,哪怕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也——
“但是不用了。”
但是少年像是完全洞悉了她的想法,他站起身来,扶住舱门,透过上面的玻璃看向外面的世界。
“我说过的吧?我偶尔也会想减少什么遗憾。”
摩天轮快要升到顶点了,在这里差不多能看清底下游乐园的全貌,以及远到面貌不甚分明的人。
真好奇啊。那个时候,那个人或许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只是为了我自己。”
想要把你当作理由,却作出那样的选择,你可是会伤心的。
5.
“所以,如果你的确找不到理由的话,就听听你自己的想法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如天内理子最开始见到的模样。绯红而剔透,宛如最名贵的宝石一般,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摩天轮的舱门在他的身后打开,冰冷又热烈的气流顺着刺眼的光线一同涌入,整个世界仿佛在霎时变得光怪陆离——只有面前的对象是唯一的真实。
雪色的外套在空中猎猎作响,逆着光线勾勒出少年人的腰身。他站在那里,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身后的巨大落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或者,要不要选择我呢?”
那个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却只停留在距她半步之遥的地方。
6.
天内理子做了她一生中最疯狂、但是却并不会因此感到后悔的事情——在加茂澄夏朝摩天轮外的世界落下的时候,她冲上前去,牵住了对方的手。
没有其他什么原因。
她只是软弱而已。
软弱到无法面对踏下摩天轮时可能看见的场景,无法再坦然自若地接受他所说的之后会出现的、愿意为她提供“更好的未来”的人的保护,无法再去希冀得到已经醒来的梦境的延续。
……骗子。
明明说好要尊重她的选择的。
结果还是没有准备带上她一起的意思。
急速下坠的人眼前闪过的画面不是无数次在深夜中为不知何时到来、以何种形式出现的消亡而恐惧的自我,也不是那些她所以为的难忘而让人不舍的回忆,而是刚刚白衣的少年在她犹豫未决之际时收回的那只手。
对不起啊,黑井。
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7.
“五条悟和夏油杰大概很快会找过来,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处理”——加茂澄夏的话语声言犹在耳。
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不过,更让人好奇起来了,那么有自信能够打动他的报酬啊……
“这不是五条家的大少爷吗,怎么,和好朋友一起来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吗?”黑发男人轻浮地朝表情阴沉的来客吹了声口哨。
很难让人想要错过啊。
反正他又不是给加茂澄夏卖命。打得过就打,情况不妙就撤,御三家彼此之间的事情他就不掺和了。
……
不过,如果要说有什么是最让他心动的,果然还是那家伙自己给自己下的悬赏。虽然是用来钓鱼的饵,但还真是个疯子。
话说回来,他是为什么没有再对对方打主意来着?
陷入酣战的男人一边分神思索,某个不甚分明的片段忽然浮现,宛如迷雾四涌的森林中惑人的低吟。
“不觉得比起亲自动手,等在旁边帮我收尸的话能够效益最大化吗?”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容量不菲的黑卡。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不,不对。
加茂澄夏是认真的吗?
意识到什么的伏黑甚尔忽然摸向腰侧的口袋。
那是他给对方系安全带的时候唯一可能被做手脚的地方,现在静静地躺着一张悬赏凭证。
喂喂,开什么玩笑。
黑发的男人一刀劈开近侧咒灵的包围圈,朝着被破开的口径望去。
世界以最灿烂的空明为它所爱的白鸟谱写坠翼的悼歌。
一如以最荒芜的夜色为同样的对象将蛊惑她的事物埋葬。
第39章 第七幕
0.
[那么,要不要来赌一赌?
看看你所视之如草芥的事物,究竟能否给予你意外。]
1.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在。但是Killing part(表演中最出彩的片段)和杀青,总得先搞到手一个吧?]
[别那么悲观嘛。]
[说不定我能赌赢呢?]
系统整个统都要不好了,以至于它完全无法理解你——加茂澄夏——在生命的最后几秒还能这么悠哉游哉地发表遗言的行为。
急速下坠过程中的风声并不让你觉得刺耳,近在咫尺的地面也无法让你生出恐惧。相反,在你心头涌起的,是一种想要看到结果的跃然。
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是比人性更有趣的事物。
[说起来,我投注的方案还不曾失败过呢。]
2.
加茂澄夏自己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伏黑甚尔不知道这种认知从何而来,这或许是他对对方并没有多少动手意愿的原因之一,不过实际上他更愿意默认对方为一个被培养成疯子的天才。
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大小姐。
术师杀手皱了皱眉,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诡异形容。
或许她是会下蛊也不一定,谁让加茂家的传统——祖上出过的事迹就足够让人诟病的了。说不定那头金发就是什么秘密实验造成的。
“死亡是最令人艳羡的事物”。
提线木偶也会有知道对于自己而言最好的结局为何的想法吗?
3.
丝线在空中翩飞,被剥离出原本模样的木偶轻巧地坠地,空旷的地面被溅起四散的血色染成不祥。
鲜红的液体浸润了那片纯白,在游乐园欢快的乐声中扩散。
[还行,看得过去。]居然还有全尸。[我以为会变成需要打马赛克的程度呢。]
你在接收到系统给你拍来的CG后点评道。
没人能救你。这是当然。就算家入硝子在场看了也得摇头的程度——哦不对,介于这个人是你她可能会狂喜。考虑到除你之外的同班同学之间的深厚情谊,赶过来的人帮她达成心愿还真的不是没可能。
不过介于咒术师的生命力比普通人要顽强,虽然没人能治的了你,你要等完全退场大概还要个几分钟。
虽然没有痛觉,但是你还是能从对这具身体的感应中记录一套跳楼自杀后人体的全方位死亡过程,比如说最先失去的是视觉。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察觉到了你在得出这个结论时的欢欣。
【这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吗?】这个人跳下来的时候压根没睁开眼吧?
[所以我也没吓到其他人。]你悠悠然地说。
[要不然的话,正好被死之前的人看最后一眼,可真是太晦气了。]
系统:……它总觉得你这话带有很浓厚的私人感情色彩。不过它很聪明地决定避开你的个人隐私:
【那么,我能问问,Killing part是什么吗?】
杀青是很显然能做到的,但你所说的另一个选项——能够抵消迄今为止的一系列影响的事物,怎么想都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么……我也很好奇呢。]
有想要的事物并为之不计代价地获取,这说不上人类的劣根性。
你所好奇的只是场上的另一方是否有资格进入这场赌局。
4.
一个人的野心是否足以骗过他自己的灵魂?
没有人能够违逆世界的意志。
但人之所以为人,本身也就有着无法被轻易重塑的核心。
对于世界而言,在任何造物面前,它本身都是当然的至高无上;
但是对于一个已经被创造出的造物而言,究竟是会先遵循“世界”,还是会先顾全自身,这一点就很值得玩味了。
“我不相信因果与轮回,”
现实世界中已然濒死的对象在系统空间内笑着开口。
“只相信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在想要的时候得到才有价值。”
5.
……
认真的吗?
三两下甩开身后的DK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人皱着眉头,一时之间尚且无法消化目前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但是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人的确了无声息,似乎也就没有生出什么阴谋论的必要。
真正论起来的话倒也不难让人接受,毕竟对方就是这样类型的人。
刺眼的鲜红在场地中央的两个人身下弥漫,连带着空气中原本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点一滴地抽离。
{违和感}
……还算完整,那就没有必要专门拿袋子装起来了。
男人召出属于自己的咒灵,将其丢在地上的两具躯壳旁。
一具拿去盘星教交差,另一具拿去领完悬赏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埋了吧。别指望他把人送回加茂家,想也知道绝对会被麻烦找上的。看在加茂澄夏出手还算阔绰的份上,他勉强能给对方找个地方埋起来。
{违和感}
咒灵拖动着笨重的身体蹒跚地来到血泊旁,一刻不停地按照主人的心意做着熟知的任务。已然失去生机的黑发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般,被咒灵吞入异质空间后消失不见。
然后它来到另一个人身旁。
……
“妈.的。”
别开玩笑了,十几亿足够他拿钱之后到处潇洒了。不需要做什么,唾手可得的就是最好的收益——
“……那就要看你拿不拿得到了”。
偏过头来的人唇角勾起一个不分明的弧度,像是早就知道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加茂澄夏绝对给他下了蛊。
6.
……
?.
“欸~还真是让人意外。”
一边这么开口的人从地上坐起来,看向面前的男人,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和所说的内容相符。
从他身上散落下的绷带已经被分不清来源的鲜血染得浓烈而沉重,顺着其他地方汇聚到中心——就像无数血管纠缠交错着联结在最终被供奉的对象身上。
“好歹是十几亿,想不到甚尔你这么大方啊。”金发少年伸了个懒腰,气色看上去饱满而餍足,偏偏表情还带着几分遗憾似的,“就这么有信心吗?”
他抬起眼,看向半跪在身前神情晦涩难明的男人,叹了口气。
还真是让人苦恼。
“你要是一不小心死在这里,我搞不好会被人误会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