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里有了黄昏日暮时能照见相伴一生恋人模样的湖面,有了据说把心愿系到最高的枝头上,就能实现的神树。
还有,当雨天独自撑伞走过时,能听到爱人呼唤的藤桥。
“小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族店老板的女儿在神奈川读大学,假期在家帮忙看店,她很时尚,烫梨花卷,皮肤雪白,衬得涂了口红的唇像血一样红。
“一个人不要上藤桥哦,”女学生神色郑重地提醒夏油杰,“正好今天还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朦胧如烟雾,给这山村野林朦上了几分浪漫色彩。
虽是好心提醒,但夏油杰也只能心领了,藤桥他是非去不可的。
别看他年纪轻轻,但早就是善于搜寻诅咒,且效率奇高的老手了,尤其是这次行程定得赶,他刚进来村子就放出了善于侦查的诅咒,知道村子里其他怪谈都是假的,唯独藤桥那里确实有咒灵盘踞的痕迹。
“不是一个人,我和女朋友约好在这里碰面,她好像遇到事情耽搁了。”
他随口胡掰。
女学生露出明显的意外神情:“哦呀,你有女朋友啦。”
然后就是各种旁敲侧击,问他女朋友漂不漂亮,个性如何。
在这方面,夏油杰一点都不迟钝,因此大感头痛。
他自认为从长相和个性都很一般,不应该是那种受欢迎的人——可事实上,他的异性缘比同班同学,池面担当五条悟好上不止一倍,而且可能是托了成熟面相的福,吸引来的都是大姐姐。
“我女朋友超漂亮的,你问我有多漂亮?嗯,大概比你能想像的还要更漂亮一点。”
女学生觉得他在逗她,于是花枝乱颤地笑起来:“这么厉害的吗,那这种女孩子,脾气一定不太好吧?”
“脾气个性都很好,”
夏油杰略做思考,决定正当行使男友特权,拿女朋友做挡箭牌,“可就是爱吃醋。”
“她真是超能吃醋,我们是同班同校,本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偶尔分开,她就一定会仔细盘问我都做了些什么,还要检查我的手机,有陌生好友都会仔细追究来处,稍微有些让人头痛。”
这些胡编乱造取材于狗血无脑的恐怖电影。
只能说他实在不适合撒谎作戏,神态语气都很僵硬,越说越假,把女学生逗得格格直笑,越发缠着他了。
夏油杰如坐针毡地吃完了午饭,拒绝了她请他留宿且要给他减免房费的请求,拿着伞闯进雨幕里。
不提怪谈,陆连村风光宜人,是个度假散心的好地方。
顺着被精心修整过的山路走向山腰,一路上能看见精致贴心的路标,光这条山道,就蜿蜒出数个看起来很应该去打卡的景点来。
可惜夏油杰无心风景,一心向前,走了大概有半小时,终于看到那座藤桥了。
这藤桥颇有历史,主体由绳索和一节节短竹块构成,两边是像网兜一样的扶手。
桥面狭窄,一人穿行尚有余裕,两个人就捉襟见肘了。
桥边还立着个牌子,上书:请不要在雨天独自上桥,非要过的话,务必不要打伞。
立这样一块牌子,却没人守着,不是只能适得其反吗?
夏油杰在心中大摇其头,毫无心理负担地撑起伞,踏上桥面。
细雨本就像雾,上桥之后更浓了几分,看周围,看下面,都笼在了一层不真切的迷蒙里。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哒哒脆响,像体态轻盈的女孩急步追过来的声音。
“怎么不等我一起,就独自上了桥呢?”
身后传来的是熟悉的,微带嗔怒的声音。
虽然早有预备,可夏油杰还是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僵硬了下。
他手指微动,想了想,没说话,继续向前走。
那声音又向前追了几步,听起来离他很近了:“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
这次他回答了:“现在也不晚?”
“好吧,就算是这样好了。”
‘女朋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那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不想等等我吗?”
夏油杰漫不经心:“不是我走得快,是你太慢了。”
那声音沉默下来,好像没想到他如此绝情。
过了会儿,道:“我走累了,你回头,牵着我走好吗?”
这是怪谈里最重要的一环,藤桥上的咒灵会化做过桥者眷念的模样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如果过桥的人无动于衷,不停下也不回头,它就不会造成危害。
如果回头了……传闻中的受害者多是坠桥,重伤轻伤的都有,主要是精神上受得损害极大。
夏油杰也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明知道追在后头的是只咒灵,但他既不愿意回头,也不想招来驭使的咒灵收服它。
反而在桥上闷头走着,还有一腔没一腔地搭它的话,好像是个正经过桥的路人一样。
见他一直没有理会,那道声音便极委屈地说:“你怎么了,难道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这只假想咒灵的程序智能还蛮高能的。
夏油杰想,光从咒力量来,大概也就是二级水谁。
难道是汲取了受害人的记忆碎片,整合出这么个模板来了?
他心中思索,脚下不停。
这桥本应该只有十几二十米,走着走着,他却好像走了很久,那道跟在他身后的声音喋喋不休,非让他回头,渐渐失了那几分因为熟稔带来的可爱,吵得他耳朵疼。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想干脆回头把它收了的时候,眼前的浓雾终于散了,眼前露出对面的实地来。
“既然你不想回头,那就走吧。”
这饱含着无限幽怨的一句话,夏油杰望着前面,完全无心理会。
白衣黑裙的少女正站在对面的山道上,望向他的暗紫眸瞳里带着笑意。
“虽然才分开一两天而已,”
见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她说:“但听说思念也会化做诅咒,实在无法可想,我只好来见你一面,省得它长出手脚,纠缠在你身边,把你吓跑了。”
“看样子我来的还算及时,”
希音眸光微移,转向男友身后的诅咒,把食指竖于唇前,微笑着发出指令:“不可以回头,但也不能放跑它哦。”
确实是爱吃醋、喜欢耍小性子,让人受不了的女朋友呢。
夏油杰在心里发出如此感叹,顺从了她的心意,手中微动,放出体型巨大的诅咒,裂开血盆大口一口将跟在他身后的假想咒灵吞没进去。
如此,他举步向前,施施然离开滕桥,踏足地面。
“这两天收获如何?”
希音收起伞,挽住夏油杰的肩膀。
他回答道:“还不错吧,毕竟是日本,仔细找总是能遇到诅咒的。”
两个人刻意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等下了山,雨也停了,面前的一切显得开阔而美丽。
夏油杰顿了顿,对希音道:“难得你过来看来,这里还有周边风景都蛮不错的,今天下午我们在这里散散心,傍晚你再坐车回高专吧?”
希音摇摇头:“你下一站的行程不是已经定了吗,不可以懈怠哦。”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传达出令人暖心的力量:“一个人收服咒灵很辛苦也很孤独吧……所以尤其不能忘记,我一直在思念并且等待着你哦。”
夏油杰的心中温软一片,点点头说:“当然。”
第16章
很久以后,五条悟回顾自己的学生生涯,觉得还是一年级时最快乐,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也因为当时懵懂,才任由那流金般的时光从指间滑落,不知顾惜。
又到了多愁善感,万物生长的春天,荣升二年级的他们开年对付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只状如乌鸦的鸟型诅咒。
这只黑鸟体形庞大,力量惊人,速度也快,在一级诅咒里也算棘手。
白发高个的咒术师足踏虚空,明明已经居高临下,还非要昂着下巴,更显得颐指气使。
“喂,希音,你不能更快点吗?”
他俯视着下方正在闪避黑鸟攻击的少女,语气刻薄到让人想要扁他一顿,“你本来就只能靠咒具攻击,体质也一般般,典型的皮脆血薄,再不机灵点,就只有送菜的份啦。”
希音实在没有搭理他的余裕,那只黑鸟向她俯冲过来,被她抱头一个翻滚狼狈地避让开去,她站起身后急忙拉开距离,拉弓搭箭向黑鸟射出一箭。
她准头好,那黑鸟体型又大,箭支扎进了它脖颈之间。
黑鸟吃痛,仰首一声痛叫,后背那片密密麻麻形如婴儿的头脸也一齐发出哭嚎,堪称精神污染,令人脑中迷蒙一片。
十数米外靠在墙边处观战的硝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捂住了耳朵,距离更近的希音受影响更大,踉跄着栽倒在地,五条悟不光不出手救她,反而斥道:“喂,别告诉我你连用咒力护住耳朵都不会,就可是咒力的基本功!”
黑鸟见她受到影响,于空中回过头来,黑豆般的小眼睛里满是属于诅咒的狡诈残忍,振动羽翼,向希音射出一篷黑雨般的攻击。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攻击方式,来得又疾又险,希音在地上侧滚了几圈,险险避让,那黑雨擦着她的身体扎进水泥板里,原来是黑鸟的羽毛。
希音顾不上后怕,急忙起身,拉开些距离后迅速就近找了掩体蹲下,弯弓向黑鸟疾射去一箭,这一下射中了它的右眼。
希音的弓箭咒具附带的特殊效果是穿透,这一下几乎没进了诅咒的脑子里,它摇摆挣扎着发出嘶吼,背上的婴儿面们也纷纷发出歇斯底里的鸣叫。
这一次,她却一点也没受影响,只专注地盯着自己下一步的射击目标,心无旁骛。
渐渐地,刺耳的声响从她耳边消失了,除了那只诅咒,她的视野中其他存在也渐渐淡化消失了。
应该结束了,右手放开弓弦的一瞬,她在心中如此笃定。
裹挟着黑色咒力的箭矢贯穿了黑鸟的气管,让它彻底停止挣扎,没了声息。
“像你这种领悟了黑闪,但只能用在弓箭上,近身战完全不行的家伙,我还是头次见耶。”
五条悟双手插在裤兜里,从空中落到黑鸟的身旁,弯腰凑近打量它的伤口,“你还是更适合躺在角落射冷箭吧。”
比起这个没有同学爱的家伙,硝子就对希音可着紧得多,五条悟刚一落回地上,她就小跑着过去给她治疗伤口。
“怎么做到的啊?”
半是惊叹半是抱怨,她说:“肋骨都断掉一根了,手也擦成这样,还能射箭。”
希音回答她:“别看我这么狼狈,也是有留意取舍的,起码要保留机动性和攻击力,否则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不光是手和肋骨,她的腿和脸也伤到了,右腿是被诅咒的羽毛擦伤的,裤袜破了口,看起来格外狼狈,脸上伤处更有小半块巴掌那么大,破皮渗血,在她那张殊丽的脸上,尤其显得令人惊心。
白发DK看了眼她的伤处,觉得实在刺眼,不爽地移开了视线。
绝少人领悟,五条家的六眼尝试无数次也无法掌握的反转术式确实威力惊人,可以治愈外伤甚至能断肢重生,不过据硝子自己所说,她虽然能把反转术式作用于他人,但效果是要次于用在自己身上。
具体表现为她虽然能让别人的外伤愈合,但很难做到恢复如新,完全没有痕迹,可以缝合断肢断骨,但更精密的器官受到损害时,就很难做到完美愈合了。
希音掏出随身带的镜子打量了下自己,裤袜和裙子上的破口都很显眼,好在不至于走光,脸和手的擦伤都愈合了,破口破皮还有淤青却都还在,在她过份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
她重新梳理了下翻滚中散乱的头发,头痛道:“又要让杰担心了。”
五条悟看她这样,心里越发不爽,忍不住道:“我说,咒术师也不一是非得单打独斗,你干脆早点接受现实,固定和皮厚能顶的队友组队,效率应该也过得去。”
“评估术师是否到达一级水准,是要全面考察他,确定他是否有独立祓除各种类型的诅咒、甚至一般特级的能力的。”
希音把烂熟于心的东西又复述一次给他听,“术师的强弱与年龄经验基本上没多大关系,高专这四年是实力成长的关键期,要是不努力在此期间达成目标,毕业之后想要更上层楼就是难上加难。”
硝子道:“你就非要当上一级术师吗,对你来说也太辛苦了吧。”
在她有来,咒术师这行当还是主要看天赋的,比如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天生强大,平日里吊儿郎当,找各种机会耍帅,但就是强得没有道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
这固然是DK们习惯在JK面前佯装淡定从容,给她留下了错误印象的原因。也和她自己的处境有关,她就是典型的靠天份吃饭,不管是学习和术式都是如此。
有别于惯常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实际上希音并不自伤于天赋,也很清楚她的极限。
她平静道:“一级已经是我根据自身条件订下的最低标准了,我要做大野家的当主,大野家好歹也有两三个一级术师,咒术界本就靠实力说话,我如果连一级也不是,怎么做这个当主?”
这时,五条悟望向另一边,道:“杰那边解决了,他过来了。”
很快,额前垂着一缕刘海的丸子头术师步履从容地向这里走来,视线掠过因体积格外显眼的诅咒尸体。
“你们这边也解决了?”他说。
“毕竟就是只傻鸟。”
五条悟伸出大长腿踢了下诅咒的尸骸,“可惜死透了,不能拿来给你废物利用。”
夏油杰点点头,又望向两个JK,视线停在他实在有些狼狈的女朋友身上:“希音你这是摔跤了吗?”
他微微睁眼,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态。
“不止摔跤,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希音苦笑道:“抱歉呢,稍微有些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