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戴上痛苦面具,墨迹地坐到她对面去,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去,然后被呛到咳嗽连连,面露苦色。
看他这副连舌头都吐出来的怂样,希音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她慢悠悠地把酒杯里的酒喝下去,细声对他说:“别着急,慢点喝。”
说完不忘给他继上一杯。
见五条悟瞪着自己不说话,希音不满道:“怎么,你反悔不想陪我喝了?”
“酒有什么好喝的?”
五条猫不满地、奇怪地问,“你以前也不喝酒啊,别什么都向硝子学好不好?”
“酒是好东西,你只是现在不懂而已。”
希音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托着下巴打量他,讥诮道:“我可以教你怎么喝……你这家伙,不会是只会说大话,其实喝不了吧?”
虽然是最强,但平常最多喝点啤酒。
比起那种又苦又涩的液体,当然是甜汽水更得五条悟的心意,现在这样硬灌了半杯烈酒下去,他已经感觉到一股热燥冲上脑门了。
不要喝了。
这是表面嚣张自负,其实谨慎细心的最强咒术师,直觉和理智共同的预警和判断。
可他毕竟年轻气盛,被那双幽紫迷离,波光潋滟的眼眸撩着眼皮扫上一眼,情绪就完全压制了全部。
“你说谁不能喝了?”
他这次没莽撞到一口灌下去,而是捏着鼻子慢慢喝下去,龇牙咧嘴表情变幻了好几轮,像个逞强的小孩一样啪一下把杯子拍在桌上,“继续继续!”
“你自己倒。”
看他上道了,希音把酒瓶推到他近前,只管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酒这种东西,妙就妙在,刚开始喝时觉得难以接受,喝出感觉上头之后,苦涩就会化做甘甜,美妙到难以言说。
五条猫渐渐觉得酒也不错,说不定也抱着他多喝点,希音就少喝点的想法,一杯一杯怼下去,喝到整瓶酒都见了底。
饶是最强,这时也觉得脑袋发晕,好在人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坐在对面的又是谁。
“陪你喝了哦,都喝完了哦。”
他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一点,“我送你回宿舍,还站得起来吧?”
希音点点头,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然后又坐下去,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围,然后对五条悟道:“你怎么在这?”
“不是的吧?”五条悟咧了咧嘴。
“哦,我们在喝酒……头有点晕。”
希音单手支着脑袋,踉跄着站起来往浴室冲,五条悟按住她,“这是我的房间,没你的衣服,我送你回楼上。”
坐着时不觉得,站起来了他也觉得晕了,面前的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一般。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五条悟心中暗骂。
本来他就快找不到北,摸不清门在哪了,偏偏希音还不配合,非要去浴室。
“我要洗澡。”她好声好气,商量着对五条悟说。
五条悟坚持:“你必须先回自己宿舍,才能洗澡睡觉。”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希音委屈道:“那我不洗澡了,我要睡觉。”
五条悟思考了一会,望着还算宽敞的沙发憋屈地同意了。
希音坐在床上,三两下把鞋子踢到一边,歪倒下去,五条悟大着舌头叮嘱她,“记得盖被子,别着凉了。”
他现在也晕乎,感觉倒到地上就能睡过去,偏偏被他让出床铺的希音还不安分。
她面露痛楚,细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发出急促而沉默的呼吸声。
“你不舒服?”
五条悟俯视她,腿就像被定住似得挪不动步子。
希音手按着太阳穴,紫黑色的长发零乱地在披散在浅色的床单上,像深海中飘扬浮沉的海藻,也像蜘蛛纺织的网。
那张冷白如瓷,精致靡丽的脸因为痛楚和脆弱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让人挪不开视线。
“我头痛。”她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委屈如同控诉的声音。
白发DK牙痛似得发出一声嘶声,“啧,让你非要喝,你安心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我头痛啊!”
五条悟迟疑一下,坐到床边,伸手抚向她的额头。
他觉得觉得的皮肤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度,但又无法确定是否是那陌生,让人觉得不同寻常的触感和温度让他错觉烫手。
“你有点发热?”
五条悟想了想,很没把握地问她:“算是喝多了的正常反应,还不至于要把硝子叫过来吧?”
希音抓住他的手,说:“我不知道……我不热,我只觉得冷。”
她看起来确实很不舒服,蜷着身子,身上板正的制服衣裙在辗转中零乱皱起,偶尔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身……
五条悟烫到似得移开视线,猛地缩回手,闪躲道:“你睡啊,睡着了就不难受了……以后别喝酒了。”
希音难过道:“……可是不喝更难受啊。”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道:“再忍耐一下吧,渐渐就不会难受了。”
希音捂着脸,发出像哭一样的笑声,“其实你才是最冷淡的人吧?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接受,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从前一样,没有区别的生活。”
五条悟笑了笑,“说不定确实如此?”
希音手搭在脸上,一动不动,似乎平静下来了。
五条悟看她安静了,刚打算站起身离开,便见她放下手,用那双幽冷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你看不出来吗,我既冷又寂寞,为什么不肯安慰我呢?”
五条悟苦恼无措,觉得她是个难解又让人着迷的谜题。
你到底要怎样,能不能大发慈悲,给个明示?
然而她只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泪水从那双幽冷也炽烈的眼瞳里流溢出来,无声地没进发丝里。
他于是被蛊惑般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
第37章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白发咒术师的脸上身上。
他霍地睁开眼,不用看时钟,也知道现在起码是上午九、十点钟了。
起码有两年,他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睡死过去,简直像断片一样。
清醒之后,已经形成本能的无下限术式和反转术式运转起来,把醉酒的后遗症和其它不适一扫而空。
看来我还差一点啊。
白发DK手搭在眼上,痛苦地发生一声□□……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昨天,不,今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此时他头脑清楚,思维敏捷,略一回忆,醉酒之后的画面便一帧一帧清晰地映于脑海。
DK手握成拳,重重捶在自己头上,龇牙咧嘴地想,以后再碰酒我就是狗!
不应该发生的事,在酒精的支配下,偏偏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本能替代理智,让刺鼻的酒味化做令人熏陶陶,忘乎所以的香气。
明明之前他还哀叹着自己的初恋加暗恋注定无疾而终,惨淡收场,结果一夜过去,就唰地一下,跨过中间步骤,跃至做梦都没想过的发展。
从这方面来说,酒也真是好东西啊……
五条悟不自觉地开始走神回味起来。
……结束之后,是希音先清醒过来,她要离开,他还下意识四肢并用缠上去不想她走,结果被她趁着反应迟钝的空挡,毫不留手的体术反击挣脱开来,差点敲断了他的肋骨。
然后她就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
我在想什么啊?
最强咒术师毫不留手,又狠狠锤了自己几计,那可是希音,大野希音!
他最好的朋友,夏油杰的女友啊,虽然他们事实上已经分手……
虽然他从很久之前直到现在为止,都喜欢着她,也有计划过以后展开追求……
可是杰才离开不过半年,现在变成这样,总感觉微妙的对不起他,好像没办法和他交待一样。
那怎么办,难道要当作无事发生吗?
五条悟飞快地否决掉这个想法。
虽然对不起杰,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这样了,起码不能对不起希音啊,否则我还算什么男人嘛?
想到这里,他满血复活。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嫌弃地低头闻了下自己身上的酒味,打算洗个澡打理好自己,然后找希音说清楚。
这时候电话响了。
五条悟满是不耐地接通电话,不等对面开口,就劈头盖脑道:“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找我……我今天有事,对,很重要的事,我请假!”
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问我怎么打了三四次电话都不接?老子睡熟了听不见呗,这有什么稀奇吗。”
“实不相瞒……我今天吃□□了,没事挂了哦?”
打电话给他的是最近一直在跟进他的监督,是夜蛾特地挑选给他,冷静靠谱耐操的精英社畜,虽然今天五条悟听起来很不在状况,态度恶劣至极,带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但他还是坚强地顶住了,清楚简洁地把任务情况报给他听,未了不带情绪地问了一句:“情况紧急,五条你那边确实有不可抗力无法赶来的话,我另外紧急抽调其他一级术师前往。”
“……”
倒也说不上不可抗力。
“我知道五条你最近非常辛苦,大家都很感念您的辛劳……不过能做到的话,下次再有这种无法赶来的特殊情况,您也不要不接电话,能提前说一声就再好不过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五条悟挂断电话,打仗一样打理好自己,跳窗急急奔赴任务地点。
他这一走,又是两天没能回高专来,倒不是这一个任务就耗时这么久,而是他完成任务之后,总能在打算回去的半程,甚至就在任务执行中,接到下一个任务。
可怜的最强咒术师唯恐自己被准女友记恨,期间一有空隙就打电话给她,可惜从来没打通过。
他并不气馁,鼓励自己希音可能是害羞没办法面对自己,以男友的语气自居,
发过去无数撒沷卖萌的私信轰炸,结果统统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五条猫猫感到一丝委屈。
好吧,全都是我的错,谁让我是男人,而且是个面对诱惑,没把持住的可怜男人……
不过这件事,好像,好歹,起码,也有一半是你的责任吧?
某人如此腹诽,委屈心疼了自己大概三分钟,然后又拿起手机孜孜不倦地发动起攻势来。
然后被无情冷血,无理取闹的大野希音拉黑了!
这能忍?五条悟被气爆啦!转手给硝子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五条,什么事?”硝子的声音平常中透着漫不经心。
“希音在吗,让她接电话!”五条悟道。
电话那头很可疑地顿了下,再接着,五条悟听到同期说:“她不在耶,你没事,我挂了?”
做了四年同期,五条悟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神态,啧,撒谎装无辜的老手了!
五条悟低声咒骂一句,不满地提高音量:“当然有事了!我问你,最近她有没有什么,不太正常,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那家伙不是一直不太正常吗……这两天也很正常的不正常哦。”
脚步走动的声音,五条悟耐心等了会儿,才听到同期堪称电波系的回答,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同学爱了?倒不是不想鼓励你,可再这样下去,时不时让人盯着她,关心她骚扰她,是真的会把她惹毛哦。”
“我说,你也稍微上点心吧,她那个状态明明很危险了,再不多盯着点,我担心哪天回来高专,你们通知我她也出了事……或者就干脆跟杰一起走了!”
“你还担心这个?不会啦,既然一开始希音没跟着杰走,那以后也不会,她是个绝情的家伙……”
硝子话锋一转,“其实我也不是没担心过,不过仔细想想,腿长在她身上,那家伙主意又正得很,真要走我们也拦不住,你说是吧?”
拦不住的,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的人有一个就已经太过足够,就算是最强,也实在不想多遇到一个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终于从这些天浮躁兴奋的情绪里沉静下来——有些东西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大野希音的话,只要肯好好留在高专,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不至于某天突然传来噩耗,更甚者,需要他亲手执刑……这样就已经够了吧?
其他的,她要怎样就怎样吧。
如此想着,他总算冷静清醒下来,能比较清楚的考虑现状了。
从目前的状况看,虽然发生了那种事情……可希音会愿意和他交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确实没有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大大咧咧,随性无谓,好像什么都不放上心上,“有发生一些不方便告诉你,但性质还算严重的事……我觉得,就算是她,也应该不会当成无事发生才对。”
硝子有了些兴趣,“哈,还有这种事?真的不能告诉我?”
“说出来大家还能一起参详,我们同期三个人,还能有什么秘密吗?”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我建议你去哦。”
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硝子,现在认真地想一想,最近希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对我来说还蛮重要的。”
硝子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的没有……嗯,你指的异常,是说和你有关系的方面吗?”
“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