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吊灯散发的白光缀在淳于清的金丝框边,漆黑深邃的眸子透过镜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云柠劝不走他，只能起身进换衣间。
Connell的设计不亏是法国最贵的设计,能在包容客户要求的同时，兼顾设计师自己的设计理念。
他的婚纱设计大多十分简约又不失奢华,云柠的唯一的要求就是缀上形色各异的粉钻。
他让几块形色相近的几块粉钻,在腰间聚成一朵粉色小花,其余几颗分布在裙摆之间,有了这些粉钻，这个婚纱便没有在繁琐的点缀其他珠宝，反而在剪裁上别出心裁。
云柠站在全身镜前，左右看了看，没有一处不满意。
许慕倩走进来“呀”了一声。
“真好看。”
她又走进了些，才发现裙子上的缀着的粉钻十分眼熟。
“这些钻石，我怎么感觉见过？”
云柠笑了笑：“这些是淳于清送我的那些。”
许慕倩瞬间想起淳于清送云柠的一盒子粉钻。
“我以为你会留着自己设计。”
云柠：“我留了几块，其他的设计婚纱，也算是物尽其用。”
“……”
许慕倩再次发自内心的感慨，自家舅舅的双标行为。
但细想一下，自家舅舅是对自家舅妈双标。
好像，也很，正常。
许慕倩：“……”
全身镜前的帘子被拉开，淳于清抬眼正看到聚光灯下笑意盈盈的女孩儿。
云柠一袭白色婚纱，在灯光下白的发光，粉色钻石勾勒着盈盈一握的细腰。
淳于清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送她的那些钻石，心脏像是被一只小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云柠笑吟吟的问：“好看吗？”
淳于清直直的看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许久才缓慢的溢出两个字。
“好看。”
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喉咙似乎痒了一下，滚动了下喉结。
他站起身，遵循本能般的走到云柠身旁，怎么想的便怎么做了。
低头轻吻住云柠的唇瓣。
云柠也抬头回应他。
“咳咳。”
许慕倩站在一旁，尴尬的轻咳两声：“舅舅，我还在……”
这儿呢。
听到她的声音，云柠瞬间回神，红着脸缩进淳于清怀里，淳于清抬手圈住她轻抚着安慰。
对上淳于清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许慕倩瞬间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不带半分犹豫的转身离开。
再次在心里暗骂，双标怪。
婚礼的筹备十分繁琐，试完婚纱，在拍婚纱照的第一步就卡了，云柠纠结于各种风格。
她在店家发来的网络宣传页上翻了许久，最后只能举着平板去找淳于清。
淳于清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文件，面前忽然横过来一个平板，伴随着一道熟悉娇嗔。
“这也是你的婚礼，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淳于清懒懒的撩起眼皮：“不是你自己拍着胸脯说要全权负责，不让我插手的吗？”
“……”
云柠眨了眨眼，理不直气也壮的说：“我不让你管，你就真不管啊？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淳于清身体转向云柠，用手肘撑着沙发背，唇角挂着淡淡的弧度，轻声道：“我难道不是一直很听话，老板。”
“……”
云柠说不过他，干脆的把平板塞给了他：“老板现在需要你的建议。”
淳于清接过平板垂眸翻看了几页，他一向不喜欢拍照，婚纱照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形式，所以什么风格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只是，他的云云作为新娘一定要拍最好看的照片。
他把平板还给云柠。
“每种风格都拍一组？”
“会很累吧。”
云柠直接否认了淳于清财大气粗的建议，叹了口气重新端起平板。
“算了，我还是自己选吧。”
云柠拍了几种风格的例图发给许慕倩。
[帮忙选选婚纱照的风格。]
许慕倩：[我正要找你。]
许慕倩：[你和我舅舅要拍婚纱照了？]
云柠：[对啊，你和范毅寒不是也要办婚礼，你们不拍？]
许慕倩：[我亲爱的小舅妈，我们晚辈的婚礼怎么敢办在长辈前面？]
云柠：[一想到以后过年就要给你发压岁钱，我就肉疼。]
许慕倩：[我可比你大几个月呢，现在都要叫你小舅妈，占了我那么大的便宜，花点钱怎么了?”
云柠：[有道理。]
云柠：[对了，你刚刚找我什么事？]
许慕倩：[就是问问你毕业照下来了吗？]
许慕倩：[图片.jpg]
许慕倩：[我正好在眨眼，丑死了。]
云柠点开许慕倩发过来的图片，几十个身着学士服的学生，在明媚的阳光下，洋溢着绚烂的笑。
许慕倩站在第二排，笑得也很开心，却见牙不见眼。
虽然拍摄很随意，但那些青春靓丽的笑脸却十分有感染力。
云柠切出页面，正准备去班级群看看毕业照有没有发出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淳于清。
察觉到她的目光，淳于清微微挑眉：“你在想什么？”
云柠放下手机挪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你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不等淳于清回答，云柠的眨着眼睛，欣喜的问：“有照片吗？”
淳于清回想了下，轻飘飘的说：“应该没有。”
云柠：“毕业照呢？”
见淳于清摇头，云柠眯起眼睛，明显不信。
淳于清浅浅的抿起唇角，语气淡淡的：“你觉得什么情况下，爷爷会给我拍照？”
云柠咬了咬下唇，温吞的说：“全家福？”
“没有。”
淳于清的神色很淡，却微微绷起下颌，眸中裹着很轻很轻的忧伤。
淳于清的生长环境，是几乎没有亲情存在的，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亲人，就是淳于爷爷。
但偏偏淳于爷爷对他的要求最严格，从来没有表达过关心，反而一直是发号施令。
伴随着淳于清成长起来的，是淳于集团的经济下行，淳于爷爷越是心力交瘁，对淳于清的期望也就越高。
所以淳于家的家规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为淳于清量身定制的，为了让他摒弃一切可能会消磨他意志的娱乐。
云柠也不止一次的感慨过，那些家规简直是没有人性。
而淳于清就像是进行了一场长达十八年的去人性化教育，身上虽然没有那些富二代普遍都有的臭毛病，却也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表达。
仿佛没有情绪一般……
大概是生长在这么一个情感淡漠的氛围里，所以才养成了淳于清这么清冷禁欲的性格。
就像一段设定好会自动运行的程序，完成着守护淳于集团产业的任务，不会出现任何轨迹内的差错。
云柠愣了一下，她应该是淳于清人生里，唯一一个没有预料到的差错。
她圈住淳于清劲瘦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脸颊，撒娇的说：“我就是好奇你穿校服是什么模样？”
说着她在淳于清怀里抬起脑袋：“我们婚纱照拍一组校园主题的吧。”
淳于清颔首：“好。”
婚纱照的拍摄定在了云柠的高中母校。
她换好校服就坐在台阶上，打开邮箱翻看着不同公司发来的工作邀请函，都有些兴致缺缺。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云柠抬头隔着从人群望过去，看到淳于清穿着校服站在车前。
男人肩膀挺阔，身形修长，额前散落着碎发，隔着层层人群看向她的瞬间，眼中骤然有了波动，唇角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阔步向她走来。
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云柠得以在此刻窥见他少年时的模样。
淳于清走到面前，云柠才回过神。
看到她手中屏幕上的邀请函，淳于清伸手扶起云柠。
“想好去那里工作了吗？”
“还没有。”
云柠起身拍了拍裤子：“我的职业规划是，先找个工作积累经验，然后自己开一个工作室。”
淳于清点头：“可以。”
婚纱照的拍摄很顺利，淳于清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看向云柠的眼神是不自主的温柔。
所以摄影师就让他只用看着云柠就可以。
拍摄结束，云柠端着相机看原片，光线很好，构图精巧，她穿着校服带着头纱，淳于清柔情的看着她，下颌线清晰凌厉。
在阳光下，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即使没有修图，都感觉可以出片了，只是云柠越往后翻，越觉得不对，淳于清没有一张是正脸。
她凑到摄影师身旁，低声问：“为什么没有我老公的正脸照？”
摄影师一脸为难的说：“清总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感觉我得罪过他似的冷着脸，实在吓人。”
云柠：“……”
第六十七章
婚礼从夏天筹备到了秋天,请柬发出时，树上的枫叶都已经变成了摇摇欲坠的黄色。
“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办婚礼了。”
许慕倩推门走进客厅，就看到云柠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出神,快步凑了过去。
“你看什么呢?”
“徐光焰问我想不想进徐老的工作室。”
云柠呢喃般的回应她，并没有抬头。
许慕倩瞄了一眼她的手机，笑容逐渐放肆：“哎呦，以你的婚戒作为设计生涯的终点，真是浪漫。”
云柠睨了她一眼：“你就别在这儿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聊天界面短短的几句话,像是一层薄雾般笼罩着云柠。
徐光焰：[收到请柬了，恭喜。]
徐光焰：[听说你一直没有接受各大公司的offer,有兴趣来我爷爷的工作室吗？]
徐光焰：[你也知道我不想做这一行,与其硬着头皮在这一行丢老爷子的脸,还不如早早离开。]
徐光焰：[只是我爷爷一直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如果你在的话，他大概可以放过我这个不孝子孙。]
徐光焰：[对了,你的婚戒定了吗？]
徐光焰：[我虽然不喜欢珠宝设计,但毕竟坚持了那么久,这四个字涵盖了我整个成长时期,总想有仪式感一些的结束,只是对其他设计实在提不起兴趣。]
徐光焰：[对于你的婚戒，我却有极大的热情。]
徐光焰：[并没有设计天赋的我，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以你的婚戒，作为设计生涯的终点。]
徐光焰仍旧是那个绅士的徐光焰,说出的话永远得体,让人不知道怎么拒绝。
见云柠犹豫,许慕倩又凑了过来。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答应啊。”
“答应？”
云柠挑眉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
许慕倩耸了耸肩：“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冷血了吧，最后一件设计作品耶。”
云柠睨了她一眼，无奈道：“婚戒是我一个人的婚戒吗？”
“是哦，还有我舅舅。”
许慕倩顿了下犹豫的说：“虽然有些微妙，但我舅舅又不知道他喜欢你。”
云柠：“他知道。”
许慕倩：“……”
“就算你舅舅不知道，我也不能让他设计婚戒。”
云柠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婚戒是两个人感情的象征，设计师不能有任何除了祝福之外的情感。”
许慕倩抿唇：“可能徐光焰是真心祝福你们。”
“我知道。”
云柠扯了扯唇角，喃喃道：“但是很抱歉。”
云柠垂首打字。
[谢谢你的祝福，能进入徐老的工作室是我的荣幸。]
[婚戒就不麻烦了，已经委托了设计师。]
许慕倩啧啧的摇头：“心疼小徐一秒钟。”
那天之后，云柠就没有再见过徐光焰，即使在徐老的工作室，徐光焰也没有出现过。
大概是闹的很不愉快，提起徐光焰，徐老就气的吹胡子瞪眼不肯多说一句。
云柠知道徐光焰的消失并不是因为她，只是心里蒙了一层忧伤，淡淡的摸不着痕迹，也不知道原因。
树上的黄色枫叶被秋风卷落，飘落在人烟稀少的街道，融成一派凄凉的景色。
婚期在即，云柠心中最开始的喜悦渐渐褪去，平白生出一种怅然。
她十分了解淳于清，也绝对信任他的感情，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免忐忑。
仿佛被罩在了隔绝一切的玻璃罩里，事情就在眼前发生，却又无法触碰，也无法界定真实性。
嫁给淳于清，她知道自己是要开心的，就像之前一样，既开心又期待。
可事实是，她的心里再没有掀起一丝雀跃的情绪，那种自己都琢磨不透的不安，在无限放大。
大到云柠开始思考，她到底应不应该嫁给淳于清？
又或者，其实从最开始她就是错的，现在，是淳于清陪着她，一起一直错下去。
她甚至生出来不嫁的念头。
没有来由，也无法忽视。
萧瑟的秋风拂过云柠的发丝、衣摆，最后缠绕在指尖。
云柠抚上食指指根的戒指，她的指尖和金属质地是同一个温度。
这是淳于清送给她的订婚戒指，质地稀有设计精美，是一个绝对拿得出手的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