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爸爸妈妈的对话,赵听雨靠在墙上咬着唇无声流泪。
她重新走回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出来正好碰到从房间走出的妈妈。
“醒啦?”赵妈妈抹了一把脸,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都下午三点了,快去厨房吃饭。”
“好。”
赵听雨乖乖地跑去厨房吃了一碗饭。
饭后休息了一会回到房间,发现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于林微::【对了,海东歌舞团那边后来还有联系你吗?我听说他们团又在我们学校招了两个人。】
这件事自从她受伤起,一直没人提。
他们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怕她伤心,却是赵听雨心里一根隐形的刺。
海东歌舞团给她打电话通知录用后,一直没再联系过她。
她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敢主动联系,歌舞团领导跟学校领导熟悉,不知道是否已经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她的情况。
那他们还会录用她吗?
毕竟没签合同。
赵听雨躺在床上,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想什么呢?
谁会愿意用一个伤员啊?
就算她厚着脸皮进去了又能怎样呢?
会有演出机会吗?
就算有演出机会,她还能跳吗?
就算能跳,她还能回到以前的状态吗?
赵听雨冷静地回:【没有。】
林微回的很快:【哦,没事,估计得等你毕业。】
林微:【你最近好点没?】
听雨:【没有。】
林微显然不知道怎么聊了,半天没回。
赵听雨知道不能这样,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爸爸妈妈努力凿开的那条缝再次被堵上。
希望变成失望。
她眼前一片漆黑,无助像疼痛一样吞噬着她的意志。
就在这时,楚煜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不想接,可是手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听筒了就传来了楚煜低低的嗓音:“今天怎么样?好点没?”
赵听雨深吸一口气,“没有。”
楚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没有好。”面对接二连三的问候,赵听雨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心情不——”
“不是。”赵听雨打断他,“你问好今天好点没,我说没有。因为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之前做的复位一点效果都没有。我这样说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楚煜的沉默让她稍微恢复一丝理智,“对不起。”
赵听雨说完快速挂断电话并关机。
她现在没办法好好说话。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鼻子酸酸的,心里难受得紧。
楚煜凭什么要受她的这些脾气?
他那么优秀,他还有大好的未来。
而她现在就是个废人。
受伤以前她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真要说拿的出手的就她这张脸和她会跳舞这项优点。
以前常听人说,她们学跳舞的女孩子身上自带一股吸引人的气质。
可现在呢,这些闪光点全没了。
他现在这么忙,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帮她找医生,为了她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赵听雨都替他觉得不值。
他图什么啊?
她不光不能给他带来快乐,还经常传递负能量。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这样的治疗要持续多久,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能不能跳舞。
这样的情况下,她没办法保持乐观的情绪。
不可能每次都让他哄,一次、两次、三次,没问题。
可多了呢,他会不会不耐烦?
赵听雨光是想像他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就觉得难以接受。
也许他不会。
赵听雨想起他摔伤膝盖住院那次,她问他为什么受了伤不停下来,为什么还要这么拼。
他说一部分原因是责任。
赵听雨将被子拉到头顶,隔绝了房间的白炽灯。
她在想,楚煜会不会也把她当成一种责任?
现在可能不是。
以后呢,会不会?
赵听雨心脏像是被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塑料袋里,好似此时埋在被子里的她,闷得慌,完全透不过气来。
“听听?”
“听听,妈妈进来了?”赵妈妈拿着热敷包走进来。
见她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连忙上前拉开被子,“怎么了?”
赵听雨睁着一双红肿的桃花眼,对上妈妈的视线,那里面还有一抹没来得及掩饰的恐惧。
她干涩的眼眶一下又湿了,“妈妈。”
“欸。”赵妈妈将她黏在颊边的头发丝挑开,动作无比温柔。
赵听雨弯了弯唇,“房间的灯太亮了,照的我眼睛疼。”
“明天让爸爸换一个不那么亮的。”赵妈妈笑着说,“现在趴好,妈妈给你热敷。”
其实这些伤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做完手术,养一段时间基本不会对工作和生活造成影响。
她这么痛苦,是因为她在努力支撑着心里的那道信念——不能失去追求梦想的资格。
可她现在累了,没力气了,信念开始动摇。
算了吧。
坚持太难了。
身体痛苦,心里痛苦。
所有身边的人跟着一起痛苦。
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放弃吧?放弃就解脱了。
她想放弃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做手术就做手术吧。
“妈,我决定了,去做手术。”赵听雨趴在床上,嗓音很轻,“就算不能恢复到最好,我还是可以跳舞。”
不知道在安慰妈妈还是安慰自己,她说:“去工作室当舞蹈老师也挺好,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往编导的方向发展。”
赵妈妈一句话也没说。
赵听雨扭头一看,发现她眼眶都红了。
“妈妈你别这样,我是真的决定了。”赵听雨强扯起一抹笑,“再说,又不是一定不能恢复。”
赵妈妈点点头,“嗯,我们明天就去医院。”
怪不得别人说,放弃比坚持还难。
她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难受了。
阴雨绵绵,天昏地暗。
赵听雨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疼痛,那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也过不去。
钻到骨肉里的疼。
也许是存在心里那道叫做信念的围墙已经倒塌。
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围墙,心脏变得脆弱不堪。
以前能扛的疼,现在怎么也扛不住。
赵听雨蜷缩着躺在床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让人给她一棒将她打晕的想法。
太疼了。
她就这样熬到了天亮。
外面的雨一直不曾停过。
不知道是早上几点,赵妈妈推门进来,“听听醒了没?”
“醒了”赵听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赵妈妈把灯打开,“刚张牧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找你,让你回个电话过去。”
赵听雨伸手挡住眼睛,“好。”
妈妈出门后,她静默片刻,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给楚煜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秒接,“是不是很疼?”
赵听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嗯。”
“没事。”楚煜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安抚,“胡教授有个朋友在海东医院,我到时候回来带你去去看看。”
“不用了。”赵听雨嗓音平静,“我不想再做检查了。”
“嗯,那就不做。”楚煜顺着她说,“到时候给他看看,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我也不想回答问题。”
“那我帮你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赵听雨低声道:“你别管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重复:“你专心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别管我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楚煜再开口时将声线压的很地,“什么意思?”
赵听雨侧躺在床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嘴里很快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咽了咽口水,润了下干得发紧的嗓子,“别给我打电话了,我明天开始手机关机。”
第40章 “感冒了?”
初冬的宜北市, 气温已经降至零下。
凌晨时分,温度更低。
一间酒吧门前的路灯下,倚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男人左耳上有一颗醒目的耳钉, 指尖夹着一根烟,正往嘴里送。
出色的长相引得酒吧门口几位打扮时尚的女孩互相交换惊艳的眼神。
几人推搡着想上前搭讪。
还没鼓起勇气, 就见那人掐灭烟走向一辆缓缓停在路边的红色小车。
“什么情况啊?”
红色小车内,张牧看着一上车就闭上眼睛的人, 抬了下眉梢,“醉了?”
楚煜调了下座椅, 将手背搭在额头上, 眉间微蹙, 却没出声。
“真醉了?”张牧侧过身子, 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这么多年我还没见你醉过呢?”
楚煜不耐烦地睁开眼, 声线偏冷:“走不走?”
张牧给气笑了,“当我司机呢?”
完了他又添上一句,“喝酒也不知道叫我。”
“部门聚会。”楚煜解释。
张牧看出他情绪不好,决定不再开玩笑,“跟赵听雨吵架了?”
没听到回应,张牧看过去一眼, 发现他在看天气预报, 还是海东市天气预报。
“你要回海东?”他问。
楚煜看着天气预报上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 心里烦躁的不行, “嗯, 过两天你跟我一块回去吧。”
“我?”张牧如实说, “我打算元旦回去, 这几天有点事。”
“想想办法。”楚煜看向他, “最好把罗熙也叫上。”
张牧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真吵架了?”
“她不理我了。”楚煜把手机收起,扭头看向窗外。
“所以你昨晚让我打电话给她妈妈,就是因为她不理你?”张牧还以为是赵听雨手机没电,或者没看手机。
楚煜嗯了声,“她手机关机了。”
张牧叹口气,“发生这种事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偶尔有些小情绪很正常,你别往心里去——”
楚煜淡淡打断他:“你觉得我会跟她计较这些?”
张牧一噎。
楚煜内心比他们都成熟,自己都懂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何况,他那么喜欢赵听雨。
“你叫我回海东做什么?”张牧问,“帮你做中间联络人?”
“不全是。”楚煜把车窗打开,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随手把烟盒扔给楚煜,再用手挡着风把烟点燃。
冰冷干燥的北风灌进车内,他丝毫不觉得冷。
反而边上的张牧打了个寒颤,“还有什么事?”
楚煜吸了一口烟,将手伸到窗外抖了抖烟灰,“你明天再给她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别着急带她去做手术,我过两天回去带她去看一个医生。”
胡教授给他介绍的那个朋友也是很知名的骨科专家。
他已经帮忙联系挂了个号,楚煜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时间太晚,张牧送他到家顺便在他家客厅睡下来。
隔天早上,楚煜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闭眼按了按眉心,几秒后,烦躁地爬起来打开门,“做什么?”
张牧忽视他眉宇间的戾气,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刚给赵妈妈打过电话了。”
楚煜面色缓了缓,“她怎么说?”
“他是没说什么。”张牧边说边往客厅走,“赵听雨不愿意。”
楚煜跟在他身后,来到沙发前坐下,“你跟她通话了?”
“嗯。”张牧犹豫了两秒,选择实话实说:“她让你别管她了。”
楚煜收回跟他对视的目光,垂下眼帘。
张牧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她压力比较大,等过了这段期间就好了。”
张牧刚跟赵妈妈通话时顺便问了赵听雨的情况。
得知她不止骨折还有严重的腰肌劳损。
小姑娘确实也不容易。
楚煜知道,这次受伤对她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
她虽说从小到大跳舞辛苦,经常磕磕碰碰。却没经历过大的挫折,缺少应对的能力,心态一时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他可以接受她的小脾气,他可以接受她的负面情绪,却不能接受她轻易的放弃。
不管是放弃他还是放弃她自己。
“你后天还是跟我回去一趟。”楚煜嗓音干哑。
“没问题。”张牧点头,“我尽量让阿姨拖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