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得比她一个高中生还早，睡得比她还迟。
周安然有些心疼，又稍稍松了口气。
要让两位家长看到她眼睛这样，他们可能心里要更愧疚了。
周安然伸手把字条揭下来。
上面是何嘉怡的字。
“爸爸妈妈回去上班了，厨房蒸锅里有玉米和鸡蛋，吃完记得把插头拔掉，不想吃就自己去学校附近吃粉也行。”
在家吃完早饭，周安然本来想找点什么东西敷一下眼睛，想到学校一个熟人都没有，她又歇了这个念头。
应该没人会注意她。
她最希望被他注意到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再是她的同学。
从家里步行到学校只需五六分钟。
进校时，时间还有些早，日光只有稀薄的一小层。
周安然原打算一路直接去教室，路过公告栏时，却不经意被上面的一张照片吸引了视线。
她脚步停顿下来。
照片上的女生扎着干净的马尾，眉眼清冷，五官算不上太优越，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走近一看，周安然才知道这就是上上届的那位理科状元，名叫俞冰沁。
“在看俞学姐吗，她可是我们学校好多人的女神，当然也是我女神。”身后忽然有一道女声响起。
周安然回过头，看见一个同样扎着马尾的女生站在她身后，脸圆圆的，有些可爱，是很讨喜的长相。
和她对上视线后，女生歪头朝她一笑：“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眼熟，我也是理二班的，昨天和你见过面，新同学你好啊，我叫岑瑜。”
周安然昨天心里一团乱，其实没太注意班上的同学，没什么印象，但也不好明说，她抿抿唇，有些拘谨：“你好。”
岑瑜笑着又问她：“你现在是直接去教室吗？”
周安然点点头。
“其实我昨天就觉得你挺漂亮的，偷偷看了你好几眼，还有点想跟你搭话，但你听课好认真啊，我都没好意思打扰你。”岑瑜说着又邀请她，“没想到今天早上就碰上了，那我们一起去教室吧？”
周安然是慢热性格，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只又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教室方向走，岑瑜热心地跟她介绍了学校和班上的一些大致情况。
周安然从她这得知这边的座位是一个月一挪。
岑瑜说她现在在第四大组，到十月份，她会挪到第一组，到时候会只跟她隔着一小条过道。
那天中午和下午，岑瑜又主动邀请她和她一起吃饭。
一天过后，在周安然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在进入新学校的第二天，就迅速多了个新朋友。
周安然以为照她的性格，需要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融入到这个新集体中。
但因为岑瑜的主动相交，这一段时间直拉缩成了短短几天。
岑瑜性格外向又大方，是周安然最羡慕的那一类型。
被她引领着，周安然很快和班上大半的人熟悉起来，连学校周围的小店她都也很快不再陌生。
有的岑瑜跟她介绍过，有的带她去吃过逛过。
整个九月就在熟悉新家、新学校、新朋友和新城市的过程中慢慢熬了过去。
国庆假期岑瑜跟父母去了外地。
周安然哪也没去。
周显鸿和何嘉怡在南城的工作早交接完毕，铭盛这边的新公司初初成立，两人假期都不得空闲，并没有回南城的打算。
国庆第一天，严星茜过来芜城看她，还帮不能过来的盛晓雯和张舒娴给她带了礼物。
严星茜爸妈也一同过来游玩，周显鸿和何嘉怡下午从公司回来待客。
周安然跟严星茜关在屋子里聊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出来吃饭时，两个小姑娘眼睛都是通红的。
何嘉怡看着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怀疑他们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但不管错不错，现在都已经没有回头路。
二中这次比一中多放一天假，但严星茜也没能在芜城多待，她家里还有亲戚趁着假期结婚，留在芜城陪了她两天就被爸爸妈妈又接了回去。
剩下的几天，周安然都待在家里写作业。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周安然依旧早早返校，进教室就发现里面的桌椅乱成一团。
她站在门口愣了下，才想起这边每过一个月会挪一次位置。
“然然。”
出神间，周安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抬起头，看见岑瑜在第一组朝她招手，又跟她指指第二组的位置：“快过来，你位置我们帮你搬好啦，座位也给你擦了下。”
周安然走过去，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跟她道谢：“谢谢。”
“谢什么。”岑瑜摆摆手，是指指她的课桌，“给你带了礼物。”
周安然低头看了眼桌洞，有些意外：“怎么有两份啊？”
岑瑜摸摸鼻子：“我喜欢送人两份礼物啊。”
周安然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送礼喜欢送两份。
但后来不管是节日还是她生日，每次她都确实会从岑瑜手里收到两份礼物。
“我们也有两份。”坐在周安然前排的女生是岑瑜的好朋友，叫楚惠，因为岑瑜的缘故，也早跟周安然熟了起来，“然然你快拆开看看。”
周安然把礼盒拿出来拆开。
第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小盒巧克力。
第二个礼盒里面是……一个兔子玩偶挂件。
“诶，为什么我们的礼物是珠串手链，然然的是兔子啊？好可爱啊。”楚惠伸手过来摸了摸，手上的手链轻晃。
岑瑜哼了声：“你不喜欢手链就还我。”
“谁说我不喜欢了。”楚惠把手又缩回去，“我就是问问嘛。”
岑瑜瞥了眼周安然手上的兔子：“你不觉得这个兔子和然然挺像的嘛，又白又软。”
“是挺像的哈哈。”楚惠莫名被戳到了笑点，“都好可爱哈哈。”
周安然：“……？”
不过手上的兔子小玩偶确实挺可爱，她顺手挂到书包上，又跟岑瑜道了声谢：“谢谢啊，我都没给你们准备礼物。”
主要是她没想到岑瑜会给她带礼物。
岑瑜又摆摆手：“刚好出去旅游啊，就顺便带了，你又没出去，没事啦。”
“是啊，我们也没带。”楚惠说。
周安然想了想，还是接道：“我中午请你们吃饭吧。”
也算是谢谢她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要不是那天早上岑瑜主动相交，之后做什么都一起带着她，她很难想像上一个月她会有多难熬。
“这倒是可以。”岑瑜爽快应下，“那我们中午去陈记卤味吃凉面吧。”
楚惠眼睛一亮：“陈记终于要开门了？”
岑瑜点头：“是滴，我今早碰到老板了，感天动地，他们终于又要开门了。”
周安然早听岑瑜提过这家店。
据说是远近闻名，口味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老板实在太过随意，天气不好不开门，心情不好不开门，还时不时出去旅游。
这次就出去玩了将近一个月。
上完上午的课，周安然就跟着岑瑜她们一起去陈记。
陈记离一中稍微有一小段距离，中间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到十字路口时，正好碰上红灯，几人就停下等候。
周安然被岑瑜挽着走在前面，听见后面挽着另一个女生的楚惠忽然说：“对了，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冷笑话。”
“什么冷笑话？”岑瑜回过头。
周安然也回头。
楚惠：“你们猜多啦A梦的世界为什么是黑的？”
周安然倏然怔了下。
上次她跟人说起这个笑话，还是上学期结束那天，因为他在站窗户边笑着跟她说“下学期见”，就晴朗了她大半个暑假。
其实离现在也只不过几个月的事，再想起来，莫名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什么鬼？”岑瑜明显没get到，“多啦A梦的世界怎么会是黑的？”
楚惠：“哎呀，都说了是冷笑话啦，你往脑筋急转弯那种方向去想。”
岑瑜想了片刻，摇摇头：“想不出来。”
“因为——”楚惠伸出手，“多啦A梦伸手不见五指啊。”
岑瑜：“……”
“冷死了。”她拍了拍手臂，“现在已经降温了，不需要这种冷笑话了好吗。”
楚惠很受伤：“不好笑吗，我觉得好好笑啊。”
岑瑜转过头，看周安然垂着眼，嘴角抿得直直的：“你看，然然也觉得不好笑啊。”
“行吧。”楚惠丧着脸，“绿灯了，我们走吧。”
周安然正要转回头，目光不经意间却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黑T恤黑裤子，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脸被完全挡住。
但身形却像是在心里梦里描绘过无数次般的熟悉，是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都能在篮球场一堆人中辨别出他来的熟悉。
楚惠和另一个女生这时却往前走了一步，周安然视线被挡住。
岑瑜还挽着她手，走了一步，发现她杵着没动，也停下来：“然然你怎么不走？”
周安然急忙错开一步。
一中在芜城繁华地带，中午时分，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刚刚那个黑色身影早淹没其中，入目全是不熟悉的陌生面容。
岑瑜见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没事。”周安然收回视线，“以为看到个熟人。”
岑瑜有点意外：“你不是之前都没来过芜城吗，在这还有熟人吗？”
周安然垂着眼。
是啊。
她想他想疯了吧。
这里是芜城。
陈洛白怎么会在。
应该就是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男生。
“没有。”周安然摇摇头，“认错了，走吧。”
之后的日子好像忽然就过得快了起来。
周显鸿和何嘉怡工作也越来越忙，这一年过年他们一家都没回南城。
但忙归忙，周安然明显感觉周显鸿在新公司比之前在伯父那边要开心不少，何嘉怡因为之前的工作就干得也不错，倒是没差，但再不用听伯母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她明显也是高兴的。
这样也好。
反正她和陈洛白之间本来也没有其他可能。
一中这边对学生头发长短没有要求，一个冬天过去，周安然头发长到及背的长度，但等天气稍稍回暖，她又重新将头发剪短回去了。
那天到教室时，岑瑜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一脸惊讶地问：“然然你怎么又把头发剪短了啊，你长发多好看啊。”
“省事。”周安然轻声回她。
长发太难打理了。
岑瑜一脸可惜：“那你也找个好点的店子剪啊，你不会在你们小区随便找家店子剪的吧。”
周安然：“……”
“还真是啊。”岑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剪了这么个傻乎乎的发型，万一碰到帅哥怎么办。”
周安然沉默了许久。
“不会的。”
她再也不碰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一中其实也不乏八卦，都是最青春肆意的年纪，日常相处在一起的学校是滋生暧昧最好的温床。
但因为这里少了个人，周安然再没体会过为一点捕风捉影的小消息就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的心情。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吧，她在一中的成绩进步得比二中还要快上不少，高二上学期进校的时候还是年级四五十名左右徘徊，到高三下学期已经能稳稳保持在年级前十。
只是这边的第一考场也再没有她想见的人。
一中常年占据第一宝座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女生，成绩稳得可怕，十分厉害。
周安然和她不在一个班，但几次同考场下来，也算是成了点头之交，没想到后来还有缘跟她去了同一个学校。
高考那两天，周显鸿和何嘉怡双双请假来陪她高考。
周安然运气还可以，考点就分在一中，不用早起，也不用担心交通阻塞。
当天早上，何嘉怡紧张得不行，反复帮她检查各类证件和文具有没有带全。
临出门前，何嘉怡还不放心，又打算再帮她检查一遍。
周安然哭笑不得：“妈妈，你都已经检查五遍了，真的都带齐了，就算落了哪样，咱们家离学校就几分钟路，再回来拿也来得及的。”
“就是。”周显鸿也提醒她，“别影响孩子情绪。”
何嘉怡这才作罢。
周安然自己倒是出乎意料的地平静。
两天考试平平顺顺考完，她自觉考得还可以，后来成绩出来，分数也确实很不错。
695分。
高过她之前每一次考试。
超了这年的一本线一百多分，照各大高校近几年在南城的录取分数线，报AB两所大学应该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周显鸿和何嘉怡那天也一起在家陪她查成绩。
周安然看见妈妈眼眶一瞬红了起来，爸爸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知道这两年他们对她其实多少都有些心怀愧疚。
见状，周安然心里也跟着一轻。
明明是该高兴的，但可能是压在心底那座名为高考的大山一下子移开，又像是不习惯似的，总觉得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之后几天又忙碌起来。
亲戚朋友来电询问祝贺，岑瑜她们约她出去玩了一趟，聊的无非也是分数、志愿和即将到来的分别，最后是回学校填志愿，以及谢师宴。
一切尘埃落定后，严星茜又从南城过来看她，这次张舒娴和盛晓雯也一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