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汝莲早准备好了借口:“我学过画画,自己想的,像不像?”
人体彩绘这个时代还没有,但真正看清能理解,无非身体画上附近景物,只不过比起常用的隐藏手段,效果天上地下。
蒋睿第一念头如果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全军,接着否定了,环境并非一成不变,而且能看的出来,需要非常高明的绘画技巧。
“小汝莲成大姑娘了,真好。”蒋睿笑着摇头,眼睛微微发酸。
其实他更想说,真像你父亲,长大的小姑娘,眉宇间有股特别的英气,像极了那个从未曾走远的身影。
还有与生俱来的枪法,以及常人想不到的隐匿手段。
原身记忆里有关于蒋睿的记忆,只不过后来调走太多年不见,之前蒋睿喊话只有其声不见其人,梁汝莲不敢确定,这才在他路过时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差点被发现。
“成大姑娘,可以像我父亲那样保家卫国了。”梁汝莲一语双关,忽然改了称呼,“蒋教官,我躲到了最后,还击毙敌人最高指挥官,算不算一名合格的狙击手?”
“当然算,小汝莲让我很惊讶,比所有人,包括睿哥哥都优秀。”蒋睿不躲避这个话题,“不过呀,打仗有睿哥哥和其他战士,过几天你奶奶就来了,到时候乖乖跟她回去,等打完胜仗,睿哥哥休假回首都,一定给你好好讲讲怎么打赢的。”
语气像哄小女孩。
梁汝莲就担心这个,原本打算首都来的教官能压奶奶,结果好,来了个熟人。
“蒋教官,军中无戏言,我是通过选拔赛的士兵梁汝莲,不是奶奶的孙女。”梁汝莲严肃道,“您也说了,我比任何战士表现的都优秀,您这样做,辜负国家的重托,对其他战士也不公平,对我,更不公平。”
父亲梁正真正的遭遇太过惨烈,那不是一个小女孩所能承受的。
原身不知道活的无忧无虑,梁汝莲没有相关记忆,如果没这个前提,她这番话或多或少会起到作用。
与此同时,首都国家大礼堂,一场国际记者招待会正在举行。
年轻的外交官穿件笔挺的中山装,他目光客气而冷淡看向提问的黑国女记者:“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啊。”
“此事在我国已经传开了,民间认为贵国仗势欺人,或者说以恩挟报。”黑国女记者侃侃而谈,“那只是一名回家探亲的普通士兵,不知道为什么被贵国边境某部队抓获,请问,贵国是否想证明什么,还是给予某种警告,甚至,以这种欲加之罪挑起战争?”
一番话,原本凝重的气氛更凝重,所有驻A国记者纷纷握紧手中的笔,接下里的话,每一句,都会成为头条。
外交官笑了:“不错嘛,你A语说的非常好,是我上任至今见过说的最好的黑国人,如果换个场合,我会以为你是新一代黑国大使。”
“今天来的大部分同志来自不同国家,可能听不懂,我稍微解释一下。”
“第一,以恩为由要挟,这个词说的非常好,不过这个恩有多大,女士,你知道吗?”
咄咄逼人的黑国女记者显然没准备过这个话题,愣了下:“大概知道点。”
“大概?这个词用的就不行了,既然敢问,你得提前做好功课。”外交官举起两根手指头,顿了下才轻声道,“从你的国家解放到现在,这个数字,知道代表什么吗?代表我的国家几乎一年的总产值,具体落到实处,武器弹药,吃穿——比如你现在穿的衣服,如果没看错,是出自我国特有的一种布料——的确良,对吧。”
黑国女记者:“........是的。”
外交官几乎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换句话说,我国养着你的国家,可是,你的国家做了什么?”
“刚刚过去的国际会议,你们国家领导公开宣称,要成为北国最忠实的盟友。”外交官语气温柔,像亲戚见面聊家常,“北国目前和我国的关系世人皆知,当然,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立场,可是,吃着人家的饭,背地里捅刀,知道这叫什么吗?”
“女同志,今天教你个新词语——白眼狼,不是白眼睛的狼,具体什么意思,你可以去查字典。”
有A国记者忍不住握紧拳头。
他们作为负责国际部门的记者,太知道国家现在的处境了。
憋屈啊。
骂的痛快!
外交官脊背一点点挺直,目光从黑国女记者身上转到众记者身上:“你们来自不同国家,正好,今天谈一下我国的态度。”
“黑国作为我国的近邻,最早的友情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我们珍惜老朋友,即使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从未有过侵略别国领土,主动挑起战争的想法,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们希望,黑国领导人同样珍惜两国友情,一时之利不是长久之计,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国和黑国领导人,即将进行会晤........”
场下的A国众记者,几乎把笔攥断了。
A国语言博大精深,可玩笔杆子的,怎么听不出话外之音。
又要忍!
黑国最近太过分了,一次次试探,一次次主动挑衅,谁都能看出打的什么主意。
国家那么困难,勒紧裤腰带捐助的数百亿物质还不如喂狗,狗还知道摇尾巴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北国釜底抽薪,西国虎视眈眈,都不想给A国这个本该是巨人的国度崛起的机会,现在加上一个黑国,快四面受敌了。
也就在这时,礼堂大门忽然被重重推开,一名同样穿着中山装的外交官表情悲愤快步走到疑惑看向他的同事身边,轻轻递过一张纸。
那是封刚刚传来的紧急电报。
还有——来自那位尊敬老人的亲自批复。
没有人知道上面的内容,只看到外交官眼里忽然像燃起了火,他慢慢抬头,一字一句用标准的国际语说道:“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刚才黑国记者问:我国是否想发起战争!”
“现在,我给你肯定的答复——是!”
一个是!几乎让礼堂的众记者差点跳起来。
A国在国际给人的印象,是含蓄的,彬彬有礼的,或者说,有点懦弱,即使真有什么重大决定,也没如此强硬过。
众人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能让A国态度变的如此强硬,绝对出大事了。
而此刻,距离梁汝莲所在部队数十公里的外一个小山村里,炮弹炸裂的滚滚浓烟蔓延了大半个天际,村中心的一幢建筑,村民的哭喊撕心裂肺。
那是一所学校!
黑国终于忍不住主动发起战争了。
第28章
A国地大物博, 边境线蔓延两万多公里,其中和黑国接壤的数千公里, 几乎全是深山老林。
这个小山村, 距离黑国边境只有——三米。
确切说,隔着一条羊肠小路,路这边, 是A国, 另一边,是黑国。
后世用锋利铁丝网做成的边境线还未普及,就像梁汝莲所在部队一样, 两国人民经常自由来往。
国家解放后大力创办学校,普及义务教育, 少年强则国强, 想要成为强国, 科技发展时核心动力。
此刻小山村中心, 赶来的村民疯狂用铁锨,锄头——没来得及带农具的就用肩膀, 用手, 用一切能用的东西, 甚至如果可以, 他们愿意用命。
这里,是他们的希望, 更是他们的命。
靠山吃山, 当地青石垒砌的学校变成了废墟,废墟中心, 几扎厚的青石被炸成数段, 炸的黑黝黝, 为数不多的土木,尚未燃尽的余火冒着缕缕青烟。
学校教室的位置,数百斤重的青石板终于被掀开,露出颗血肉模糊的毛茸茸脑袋。
已经看不出长相了,她头上,有截被鲜血染的更红的红头绳。
村里民风淳朴,就像个大家庭,谁家的娃娃平常穿什么衣服,大家都知道。
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直挺挺跳了下去,她似乎被打击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抱着尚有温热的小身体好一会才撕心裂肺哭出来。
“妮呀,娘的心肝呀,老天啊,发生什么了。”
有村民跳下来,没安慰,合力把她抬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小女孩身下的碎石堆里,露出半截小手。
那应该是她的同桌,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等扒拉出来确定身份,又多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
还有不解。
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今天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男人下地干活,女的收拾家务,然后,就听到天空传来呜呜的巨响,飞来颗像是火流星的东西。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火流星落地了,正中小学中心。
A国没有召见黑国大使,直接召开了一场让全世界瞩目的发布会。
发布会门外那面迎风招展的红色旗帜,降了一半。
外交官眼睛里含了泪:“根据最新传来的数据,死亡人数二十三人,除了三名成年教职工,其余的,全是五到十岁的孩子。”
没有说谁是凶手,没有咬牙切齿的复仇宣言。
一名金黄色头发的西国女记者擦擦眼睛:“这是个令人悲伤和愤怒的消息,请问外交官先生,贵国下一步有何打算?”
外交官轻声道:“先找到凶手。”
小山村唯一的交汇国家只有黑国,炸毁学校的炮弹,除了军队不可能出自任何民间组织,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然而国与国哪有那么简单,没有确凿证据前,怀疑只能是怀疑,因为确定的最终后果,唯有开战。
世界太平了没多久,战争带来的灾难还未走远,至今为止,每个国家的人口仍未恢复到战前水平,男女比列失衡,再次开战,难说不会又一个轮回。
外交官的措辞可以理解,但这不是众记者想要的答案。
又一名国外记者举手提问:“贵国有没有怀疑凶手是黑国?”
他问的也算含蓄,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除了黑国再无别的可能。
“我给大家普及一个知识。”或许因为二十三名同胞的离去,外交官今天没有平日凌厉的气势,“命中学校的炮弹,初步判定为北国D-型,该火炮的攻击距离最远可达二十公里,差距最小——不超过十米。”
“也就说,这是一枚目的地明确的攻击。”
“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已经过了盲目杀戮的阶段,战争归战争,但鲜有直接攻击平民的,更不用说,一所代表人类希望的学校。”
“你刚才问有没有怀疑黑国,当然有,但我们更想知道的,更想问的,为何要对无辜的孩子动手。”
“......”
气氛安静,好一会没人提问。
抛开国家立场,大家都是人,普通的人,为人子女为人父母,比起战争冷冰冰的伤亡数字,二十个年幼的孩子,更鲜活,更血淋淋。
距离礼堂不远的某个房间内,两名让世界重新认识A国的老人静静坐在窗前,像邻家退休的爷爷般,看着窗外大片的阳光。
年纪大几岁的老人先轻声开了口:“黑国还没动静吗?”
“没有,不过据工作人员说,黑国那位大使今天没吃饭。”另一位老人转过头,他逆着光,半鬓白发被染了层金色,“有没有动静又如何,这一战避免不了,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
年纪大几岁老人轻叹了口气,闭上眼:“黑国呀。”
老战友哪能听不出这一叹的无奈:“这事不怪你,国家特殊时期,需要南国,再说,谁也没想到,咱们那位老朋友走的那么突然。”
举全国之力帮助黑国,是年长老人下的命令。
可又怎能责怪他?
民间或多或少有埋怨,自己温饱还未解决,为什么还要去帮助别人?
不在其政不谋其位不思其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止炮火连天,更致命的,是经济压制。
国际地位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另一个原因还来自黑国当时的领导人,A国的好朋友。
年纪大几岁老人摆摆手:“算了,不说了,注意好舆论,既然打,就要打的光明磊落,绝对不能咱们敌人出手帮助的机会。”
另一位老人面色郑重应了声。
黑国迫不及待要取A国而代之,抱紧北国大腿,一次次试探,比如之前抓获的那名游击小队长,他们,在寻找一个开战的理由。
寻找不成,变成了逼迫!
区区一个小国,借助A国的援助艰难生存,哪里来的勇气开战?答案不言而喻,北国,有可能承诺了什么,两国真的开战,以A国的实力,收拾小小的黑国轻松的很,可如果再加上北国,甚至是与虎谋皮的西国?
那民族将会面临又一场灾难。
不打,无法给死去的二十三名同胞交待,会沦为国际笑话,认为A国软弱可欺,带来一系列后续无法估计的影响。
打?
绝对不能给两国出兵援助的机会!
战争不在一朝一夕,看不见的舆论战也是战争,再说,大军出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智者交谈无需多言,当前默默等待,等待黑国的反应,是主动找个莫须有的理由承认,还是别的借口。
等舆论发酵!
短暂沉默后,另一老人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昨天无意遇到老嫂子了。”
年长老人来了精神:“哦,老嫂子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能让两人都称呼老嫂子的,只有一个,她为国家几乎献出所有,战争初期,包括两位在内的很多重要领导人,谁没吃过她烙的大饼,谁没受过她的庇护?
一次次艰险任务,她不顾生死的传递情报,拯救了不知道多少同志。
还有她的儿子.......
“身体硬朗着呢,看起来比咱们还好。”老人顿了下,“她求了我一件事。”
年长老人皱眉:“求?求什么?家中遇到困难了?”
“那倒没有,你还不知道老嫂子的脾气,再困难也不会开口。”老人苦笑道,“她说,要犯错了,请求组织原谅她这一次,她要违反纪律把孙女接回来——梁正唯一的女儿不是到年纪了嘛,正好在边境三团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