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楸垂眸想了想,忽然道:“喜欢,当然喜欢了。黑化岂不是更带感?”
顾厌:“???”
宁楸的回答显然激怒了此刻不太理智的顾厌,他强行将她抱进怀里,转身就走。
巷口却多了一道人影。他身形颀长,一袭月白衣袍,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手握长剑挡在了巷口。
“放开她。”
“我让你——放开她。”
宁楸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暝冷冷地打量着他的兄长,后者此时正将她抱在怀里。
“师妹说不愿意,你还要带她走?”
顾厌轻嗤一声,“本座若不带她走,你以为她便会跟你走吗?”
“若帝君身陨,仙界必将破碎,万千生灵涂炭……那是你想看到的吗?”顾暝眸光凛然。
“桀桀桀,”顾厌似乎觉得很好笑,“是,那是本座想看到的!他们的死活,跟本座有什么关系。顾暝,你还把自己当成正道修士啊?”
“我从未背叛宗门,更不会背叛师妹。”顾暝眸色怅然,仿佛回忆起了一些事情,“身在魔族,我与行尸走肉无异,我最怀念的……还是当初在宗门的日子。”
听到顾暝的话,宁楸神色微动,在顾厌的怀里朝顾暝伸出了手。
是啊,那时候最无忧无虑了……如果魔尊没有控制顾师兄,没有带着千万魔兵进攻离霜剑宗,也许平静悠闲的日子会继续下去。她始终记得魔尊做过的事,不论之后他再怎么卑微祈求,她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说话间,魔尊和顾师兄已经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闪过,看得宁楸眼花缭乱。她只注意到,到了最后,成为魔神的顾厌将只有九重境的顾暝打倒在地。
即便倒在地上,身染鲜血,顾暝还是颤抖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只听“咔嚓”一声,魔尊踩在了顾暝的手上,冰冷靴底碾压着他的指骨。
宁楸睁大眼睛。
他好像比之前更疯批了……
“若还不退下,本座不介意杀了你。”
顾厌轻舔了一下染血的唇角,眸中有残忍之色一闪而过。
宁楸毫不怀疑,顾厌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当初在传承秘地里,他不也控制了顾师兄当他的棋子吗?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兄弟情谊,更多的反倒是正邪之别。
顾暝仰头看向魔尊,眸色坚定:“……放开师妹。”
顾厌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来不及犹豫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到顾师兄死在她面前!
宁楸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捅向了魔尊的胸口。
这把匕首还是当初顾隐弦给她的,被她悄悄藏了起来,锋刃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乃是冰之魔神亲自淬炼而成,真的可以破开魔气的防御,伤到魔族。
而他唯独对她不设防。
顾厌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人也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宁楸匆忙从他怀里挣脱,把顾师兄扶了起来,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想要离开。
顾厌捂着血肉淋漓的胸口,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渗人。
“……你要看看我的心吗?”
宁楸没有回头,丢下几瓶治疗丹药给他,而后扶着顾暝快步离去。
“别说话了,你快把丹药吃了吧。”
*
宁楸扶着顾暝走出去不远,便遇到了四处搜寻她的师尊。九重天的天门已被魔族大军攻破,一切都嘈杂混乱,血与火染红了整片仙宫。
晏应寒毕竟还有那么点同门情谊,看到受伤的师侄,哪怕明知道他是魔族,也没有拔剑杀他。
只是……他看着顾暝把肩膀都挂在了宁楸的身上,怎么觉得那么不顺眼呢?
晏应寒咳嗽了一声,道:“乖徒儿你没事就好。顾暝这小子太重了,还是让为师背着吧。”
宁楸想了想,“也好,顾师兄就交给师尊照顾了。”
“那你呢?”晏应寒支棱起脑袋问。
宁楸:“我要去找帝曜。”
晏应寒:“???”
他这徒弟,难道是真心喜欢帝曜?糟糕,他的营救计划还没有开始便失败了。
师尊:嘤嘤嘤.jpg
第97章
断剑刺穿顾隐弦的胸膛, 带起一篷血雾,染红了满地冰霜。
一道冰蓝色的魂体从他的天灵盖飞出,向远处逃遁而去。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 即便肉/体陨落,元神也难被磨灭。帝曜更是深知这一点,抬手掐诀, 想要阻拦顾隐弦的元神逃走。
然而——
他抬起的那只手, 忽然颤抖了一下。
那只手修长如玉,素来握剑极稳,杀伐果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顾隐弦借机遁走, 还远远抛下一句嘲弄的话:“魔祖大人即将复苏,整个仙界都将沦为祭品。和你的仙界一起……毁灭吧。”
远处,仙界的天穹如玻璃般出现裂纹,漂浮在空中的仙殿受到魔气摧残,正在成片成片地坍塌凋零。魔祖的残魂以仙界的大道法则为食,以难以想象的诡异可怖力量,侵蚀、污染着仙界的“道”。
当初, 仙界几乎被魔族打崩, 是帝曜以身为鼎,独自炼化三千大道,强行修复了仙界的天道,才让濒临破碎的仙界法则恢复完整,令日月星辰重新运转, 寒来暑往亦复如初。如今, 仙界的“道”受到侵蚀, 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本尊的状态。
帝曜冷哼一声, 眸中溢出些许绯红的血气。过了没多久,他握剑的手竟也拿不稳剑,断剑从半空坠落,斜插在雪地上。到了最后,他连站都站不稳,半跪在雪地里,银白长发披散在大红的喜服上,双眸尽染血色,只有拄着那柄断剑,才得以维持挺拔身形。
在与五位魔神的战斗中,他虽然成功将他们驱逐,却也身受重伤,如今仙躯又被侵蚀,已是濒临堕落边缘。此刻,他只有调动自身所有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却没有余力握剑杀敌。
而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已经杀到了九重天。
偏偏这个时候,顾厌也找了过来。
他手捂胸口,指尖有鲜血渗出,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着宁楸,却遇到了拄着剑半跪在雪地中的帝曜。
顾厌扫了一眼地上顾隐弦的“尸体”,“你杀了我父亲?”
凛风呼啸,漫天雪花纷飞,仿佛一场无言的葬礼。
帝曜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身上的喜服红得刺目,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眼睫微掀,用血色的瞳孔定定地看向顾厌。
“是孤杀的。”银发美人勾唇,露出与他个性不相符的狂妄笑意,“要报仇的话,尽管来吧。”
“本座是要杀了你。”顾厌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墨黑的发梢拂过雪地,手提长刀一步步朝帝曜走来,每走一步,便有血迹滴落在身后,像盛开的点点红梅。
“但不是为了顾隐弦,而是——”顾厌高高举起了刀,“为了把本座想要的,夺回来。”
远处,数之不尽的魔兵突破仙族防线,肆虐而来,一路大开杀戒。冲天的血气成了魔祖复苏最好的祭品,仙界的法则也变得愈发堕落,天空中一半飘雪,另一半的太阳已被染成猩红,散发出妖异恐怖的血光。
帝曜苍白美丽的脸上笑意未减,甚至显得更加疯狂,“孤还活着,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顾厌本能地有种不妙的预感,一刀捅向了帝曜的胸口。
然而已经晚了。
银发美人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鲜血,沉声道:“舍此仙躯,孤以血肉祭献天道,呼唤远古众仙,为守护仙界而战!”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帝曜的身体原本正被魔气侵蚀,此时却恢复了正常,血肉剥落,仙躯凋零,露出森然白骨,喜服之下陡然变得空空荡荡。然而,哪怕手臂已化为枯骨,他仍手持断剑,直指苍天。
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天地震颤,一道道恐怖至极的虚影凭空出现,数量何止千万,犹如远古战场重临人间。那些身穿古代衣袍的仙人幻影痛心地看着破碎的仙界,又仇恨地看向黑压压的魔族大军,无须言语,便已迎战!
顾厌看着被卡在帝曜肋骨间的长刀,一时觉得有些荒谬。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仿佛被抽干最后的力气,胸口被宁楸刺伤的位置隐隐作痛,也倒在了雪地上。
最后,四散溃逃的魔兵有一小股经过此地,顾隐弦的手下捞了他一把,强行架着他离开仙界。
“少主,大势已去,我们还是快跑吧!”
苍茫的雪与火中,只剩下帝曜一人。
他的仙躯此时已破损不堪,绯红的喜服下皆是枯骨,半张脸也化作骷髅。
宁楸找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回眸看她,只微微侧过脸,露出完好无损的半张苍白绝美脸颊。
“帝曜,你、你……”宁楸快步走向他,“你怎么样?”
“别过来。”帝曜嘶哑地说道。
宁楸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小声问:“……你怎么了?刚才的仙人,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是。”帝曜低声道。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宁楸的眼眶红红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帝曜握剑的手轻颤了下,身形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宁楸一个闪身,稳稳地将帝曜接进了怀里。
他的身体,此刻……是那样轻。
宁楸握住了帝曜的手。他修长的指节此刻已化为骸骨,骨节分明,像冰冷的大理石,没有任何生机,映衬着她洁白柔软的手,对比是那么强烈。
她却没有感到恐惧,而是紧紧地将他的手攥在手心。
他的指尖轻颤了下,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颊,却又颤抖着收了回去。
“孤现在……配不上你。”完好的半张脸上,他纤长的睫羽轻颤,像清冷脆弱的蝶翅,“啾啾,你走吧……仙界和魔界之外,还有万千世界,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那样你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若你想要你师尊,或者师兄,也可以把他们带走。”
“你在说什么啊……”宁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的伤还没好,你觉得我会走吗?从前是谁,美人计都用出来了,还免费给我摸,就是不想让我离开你,现在怎么反倒……”
帝曜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忽然抬手掐了个诀,营造出一道幻影,取代了自己的身体。他又恢复了俊美如初的模样,身形颀长完美,然而幻影之下,仍是冰冷骸骨。
“你看……孤已经好了。”他朝她露出温柔和煦的浅笑。
“你骗鬼呢!”宁楸翻了个白眼,“怎样才可以救你?对了,剑灵!”
她匆匆忙忙取出流光剑,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剑灵从剑中飘出,融入了帝曜的魂体,让他的幻影变得凝实。有了剑灵的力量补充,帝曜的仙躯得以重塑,和之前并无区别,只是双眸仍然猩红,周身有魔气缠绕。
“这该如何是好……”宁楸有些担忧,帝曜恢复了,但没有完全恢复,他身上的那些魔气一看就很诡异。
这时,一道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本座听小晏说,你身上有混沌之气……既然如此,或有一法可以拯救帝君,阻止魔祖借他身体复活。”
宁楸回过头来,看向自家宗门的老祖宗,他身后跟着背着顾暝的晏应寒。
“涟昙仙尊?您有什么办法吗?”
涟昙仙尊轻咳了一声,“我想,帝君之所以用自身血肉祭献天道,一是为了召唤远古众仙,救仙界与水火;二是……为了阻止魔祖在他身上复活,他们是数万年的宿敌,魔祖污染大道法则想要夺舍他,然而,骷髅无法被夺舍,帝君当时已几乎失去神志,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放弃血肉之躯。”
“那照您的意思,帝曜身上还有魔祖之力残余?”宁楸问,“所以,就算他现在恢复了仙躯,也要担心被夺舍的问题?”
“正是如此。”涟昙仙尊点头道,“不过,既然你体内有混沌之气,那么一切便好办了。”
宁楸:“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涟昙仙尊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混沌之气乃是世间本源之力。只需你与他……双修,炼化他体内的魔气,便不必再担心夺舍之事,那魔祖的残魂本就没有意识,多双修几次,全部炼化了便没事了,不仅可以救他,更有助于你修炼,还顺便为仙界除一心腹大患。”
“孤拒绝。”
帝曜的脸颊泛起浅淡红晕,“涟昙,你不能道德绑架她。”
谁知,他却被宁楸一把推倒。
“拒绝无效QAQ。”
“啾啾,你……”帝曜绯红的瞳孔微微扩大,银白的发梢垂落染血脸颊,颇有种战损的美感,“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宁楸眉梢微抬,“今日本就是我们洞房的日子,谁都无法阻拦我和你双修!”
帝曜微怔,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将她拦腰抱起。
第98章
重重帘幕之后, 红烛燃烧,渲染出缱绻氛围。清冷的圆月被窗格裁碎,洒下朦胧光影。窗外花枝摇曳, 两只小鸟在枝头依偎,花好月圆,两情相悦。
虽然没有别的宾客, 但宁楸和帝曜还是认认真真走完了婚礼的流程, 拜了天地,又喝了交杯酒。
宁楸坐在银发美人的怀里,清澈美丽的眼眸中已有醉意,显得雾濛濛的, 却更有种梨花带雨的美。她脸颊红扑扑的,有点热,便贴上了帝曜清冷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