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拉开椅子坐下。
颜菲收回目光，心中暗暗吐槽，就没见过松个领带还这么多事的。
怎么解个扣子也能这么帅？
卧槽！
颜菲眼角余光间看见他似乎真觉得热，坐下后利落地解开地衣袖手腕处的袖扣，衬衫的袖口被他挽至手肘，他靠在椅背上，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菜单，然后递给颜菲。
“你来点。”他说。
颜菲还在走神，闻言抬眸，“啊？”
“想吃什么？”江寒的指尖在平板上轻轻点了两下，“随便点。”
颜菲滑动平板，点了一份清蒸大闸蟹、一份葱油多宝鱼、一份油焖虾和一份蒜蓉粉丝蒸扇贝，末了，问江寒：“你要喝点酒吗？”
江寒：“不喝。”
颜菲点头，又给自己点了一瓶啤酒后把平板还给服务员。
“你经常来这家吃海鲜？”她找话题聊。
“来过几次，公司每次聚餐吃海鲜都在这家店。”
有钱，颜菲暗想，她刚刚看了价格，一份菜的价格并不便宜，要是公司聚餐在这儿吃，一顿饭吃下来加上酒水什么的，怕是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还是转正后的工资。
啧——
听说律师都挺赚钱的。
有点羡慕能有一份赚钱的工作的人。
“我第一次来这里，上次跟另外几个同事去吃了海鲜自助，味道也还行吧，但跟这里肯定没法比。我发现南瑜还是变了很多，金湖这一带，短短几年，全变了样。”
“这一带是市政这几年重点开发的地段，以前很多老旧的小区和商铺全都被拆了，市政把这一带重新做了规划，这里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所以发展很快。筑境也才建好两三年而已，金湖大厦建成还不满四年。”
她以前在一中读书的时候来过这里几次，那时候这一带还有点破败。
一中距离这里不远，坐公交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但颜菲回来后从来没去过。
这里的发展可算是天翻地覆，令她感受最直接的就是房价，贵死了贵死了，反正把她卖了都买不起一套房子。
“你以前在京城读的书，怎么没留在京城发展？”
江寒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琢磨。
“总不能把我妈一个人留在这边。”他说。
“一、一个人？”颜菲有点结巴。
“嗯，我奶奶和我爸，在我读大学的时候相继过世了，前后没差十天。”
“对不起，我没想问这个的。”她歉然道。
“没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奶奶和我爸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爸去世后，我奶奶大概也没什么挂念的了，没几天就合了眼，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也算是好事。”
“那你现在是跟你妈妈住在一起？”
“不是，”江寒有点无奈地笑了下，“我妈不喜欢来我这边，我每天忙着工作，早出晚归，很少有时间陪她，这边没有她的老邻居，她待不住。”
“她还是住在梧桐巷，我空了就回去看她。”
颜菲被那短暂得一闪而逝的笑容闪了下神。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会微微向下弯一下，五官染上一层柔色，很——
好看。
服务生把菜端上桌，最后在空出来的地方放上一瓶啤酒，用启子拧开瓶盖，留下一句“慢用”后就忙去了。
江寒看着那瓶啤酒，“你要喝的？”
颜菲“嗯”了声，她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喝下。
啤酒的冰凉直蹿肺腑，一直凉到心底，在闷热的夏天喝上一杯，别有一番爽味。
“你妈妈做的辣酱，特别下饭，绊着辣酱我能吃两碗米饭，你帮我谢谢阿姨没有？”她把酒杯放下，开始动手吃海鲜。
“谢了。”他说。
颜菲点点头，又问：“你不是有事问我吗？什么事？”
“怕你觉得我唐突。”江寒道。
“你先说。”
江寒一边吃鱼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想问问你还有多少外债没有还，是欠私人的还是欠银行的。”
颜菲：“银行。”
其实之前还欠了不少私人的，不过已经还完了。
“还欠了多少？”
颜菲剥着大虾，笑了笑，“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帮我还啊？”
“可以。”他毫不犹豫道。
“我欠了一千万，你确定你要帮我还？”
“可以。”回答得毫不迟疑。
颜菲剥虾的动作僵了下，看江寒的眸光带着几分狐惑。
她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片刻后，她的表情恢复如常。
“我开玩笑的，没欠那么多钱，”她正色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跟你……”她口吻停顿了下，“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你帮我还债，算怎么回事？”
江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问：“所以，到底欠了多少？”
颜菲比了个二。
“二百万？”
“二十万。”颜菲纠正。
她笑着补充：“我像是欠了银行二百万的样子吗？”
“不像。”他说。
颜菲挑了下眉，“你请我吃饭，就为了说这个？帮我还债？”
“不是。”
“那是？”
第15章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帮你还债，所以我是想借给你钱，”江寒把剥好的虾放进颜菲面前的餐盘里，“你欠银行多少，我就给你借多少，这样你就不用给利息。”
江寒补充：“我不收利息。”
“你不是刚全款买了车？”
“嗯。”
“还有余钱？”
“不多，但二十万还是有的。”
“还，挺有钱的。”颜菲嘀咕。
欠银行二十万，每年利息都得过万，她两个月的工资基本泡汤，但是——
“算了吧，你的钱也是钱，况且我只剩二十万没还了，我自己可以还，”颜菲夹起江寒给她剥的大虾，笑了笑，“谢了。”
一顿饭，她一直在说谢谢，客气又生疏。
江寒道：“那二十万，我放在那儿也没什么用，一年到头，利息只有那么一点，不如借给你，我们之间，互相帮助，不好吗？”
“不好，我可以自己还。”颜菲态度生硬起来，她看着他，正色道：“江寒，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
气氛静默了下。
几秒后，颜菲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我没有要救谁的命，我现在也能自己养活自己，银行的贷款，我可以慢慢还，我也能还得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啤，仰头喝下，冰凉的感觉却没能驱散心头那股烦躁，“我们不说钱的事情好吗？再说，我就吃不下了。”
江寒：“好。”
他给颜菲夹了一个扇贝，“多吃点。”
“谢谢。”她笑了笑。
从海鲜店出来，才晚上七点多，两人沿着金湖河岸慢慢走。
太阳刚落山，余晖洒在金湖河面上，嶙峋的波光反射出来，金灿灿的，格外耀眼。
颜菲身边的人问她：“说说你吧。”
“说我？我什么？”颜菲问。
“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打工啊，还能干吗，全国各地，到处打工，当然，主要还是围着京城转，因为京城距离云城还算近，而且工资高。”颜菲回答。
“一直做兼职？”
“嗯。”
“怎么没有找一个全职？”
“我一个高中毕业的，谁愿意要我？就算愿意要我，也给不出我想要的工资，就只能一直做兼职，兼职大多日结，磨叽点的，也是周结，来钱快。”
“现在不嫌全职钱少了？”
“嗯。”
“为什么？”
“累了，想定下来了。”
她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过去的那七年，她没有一天停下来过，她一直在奔跑，在不停地奔跑，她计算每一分钱和每一分钟，想要用尽全力抓住她想抓住的，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花了七年的时间，想救的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走到今天，她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颜菲靠在石栏上，曲着长腿，望着河面上的风景，转移话题道：“这里真漂亮。”
“很喜欢这里？”
“嗯，喜欢。”
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颜菲不想立刻回去，在河岸边的凉椅上坐下来。
江寒坐到她的旁边。
“你有事就先回吧，我再坐会儿。”她说。
“没事，休息。”
颜菲的手机响了，是蒋忆梅发过来的微信。
踏雪寻梅：班级群里的知道你回来了，让我把你拉进群里，你要进吗？
家财万贯：进。
微信上很快提醒她被拉进来“高三一班”群，颜菲点开群信息，原班45个人，都在群里面，她一进去，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同学A：颜菲，你可算是进来了，就差你了。
同学B：这下我们班人齐了。
同学C：欢迎回来，颜菲。
同学D：列队。
……
家财万贯：大家好，好久不见。
群里消息不断地冒出来，都是跟她打招呼的，颜菲忍不住笑，一班的同学还和以前一样热情，让她想到了刚进一班的时候，本以为同学们个个都很高冷，没想到十有八九都是二比，热情、好客、自来熟，天真而烂漫。
让她很快就融进了那个集体。
颜菲点开头像群，眼尖地发现他们班班长高扬的头像是他和一个姑娘的合照，她八怪道：“高扬结婚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江寒回答，“班上有五六个都已经结了婚，有十来个有对象，剩下的要么被催婚，要么正在接触。”
“你呢？”颜菲问。
“我？”江寒笑了笑，他垂下首，不答反问：“我能抽根烟吗？”
“可以。”颜菲说。
江寒从裤兜里摸出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点燃，他吸了一口，被烟呛了一下，右手捻着烟垂到扶手的一侧，左手掩嘴轻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颜菲问。
江寒摇头。
颜菲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抽烟的人被烟给呛了，倒是少见。”
“嗯，可能我比较笨。”他说。
颜菲敏锐地发现，江寒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再多说，两人在凉椅上坐到八点多，江寒才送颜菲回去。
颜菲洗了澡躺到床上，给蒋忆梅发微信。
家财万贯：今天又跟江寒吃了一顿饭。
踏雪寻梅：他请你？
家财万贯：对啊，啧，七年不见，他倒是主动了许多。
踏雪寻梅：主动什么？
家财万贯：主动凑我身边来。
踏雪寻梅：嘿嘿，不是正好吗，你抓住机会，把他追上。
家财万贯：算了吧，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况且，我现在对他，也就那样，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的。
踏雪寻梅：你就是被拒绝得太多，有心理阴影了。
家财万贯：啊，对。
踏雪寻梅：没事，不管你怎么选择，姐妹都支持你，喜欢你就去追，不喜欢就让他滚蛋。不过江寒到底什么意思啊？以前不是不喜欢你吗？怎么现在反而有跟你套近乎的意思？
家财万贯：王八知道。
踏雪寻梅：噗！
过了四五日，颜菲买的教材和练习卷陆陆续续到了，学校那边告诉她十月份就有考试，颜菲研究了下教材，心里大约有了底，准备十月份先考四门不需要多动脑子的：思想道德休养和法律基础，毛泽邓和三个代表、政治经济学、大学语文。
于是，颜菲更忙了。
忙早九晚五的工作、忙兼职、忙学习，每天走路都带风。
钱茉莉唉声叹气，“自从颜菲准备考试后，都不和我们闲聊了，要么忙工作，要么就埋头学习，在办公室里跟个隐形人似的。”
薛雅道：“人家能静下心来学习，是值得学习的事情，哪像你呀，每天没事就倒腾你的指甲和头发，也没见你倒腾出一朵花来。”
“是啊，哎，颜菲，今晚聚餐你去不去啊？”李雪问。
颜菲没回应她，好像根本没听到。
何天宇起身敲了敲颜菲的电脑桌面，“叫你呢。”
颜菲抬头，一脸茫然，“干嘛？”
“今晚聚餐，你去吗？”何天宇期待地问。
颜菲：“不去，没空。”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抱着书本和卷子使劲儿啃，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脑子里，虽然累，但感觉很充实。
何天宇满脸失望，“行吧，你好好看书，不打扰你。”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下旬，赵思静要过来报道了，颜菲抽了一天时间出来和蒋忆梅去火车站接她。
蒋忆梅经常外出，就买了辆十几万的代步车，天气还很热，颜菲戴着一顶能遮住脖子的大渔夫帽，站在火车站的出口等赵思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