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年也存了点钱,三十万没有,十万还是有的,我现在既不买房又不买车,你先拿去把银行的贷款还了,也别做兼职了,多辛苦啊,我的钱,你可以慢慢还我。”蒋忆梅道。
“我只欠十万了,”颜菲笑说,“三十万我都还了,还怕十万?你的好意我领了,但真的不用,那十万,最迟我明年底,我就能还清。”
“那还不是要多给一两万的利息?我又不收你利息,”蒋忆梅道,“行了,你别逞强了,那么多利息,你得做多少兼职才能赚回来?你去拿张卡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真的不用。”颜菲道。
蒋忆梅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蒋忆梅态度坚决,颜菲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只好同意。
“你跟江寒的事情,你现在怎么打算的?”蒋忆梅又问。
“不知道,再说。”
“你别去哄他了,”蒋忆梅改了口,“你一个姑娘,没必要去哄一个大男人,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就该等着他来向你服软认错。”
“他要是一直不服软呢?”颜菲道。
“不会的,”蒋忆梅坚定道,“他那么多年都等了,还怕受这点委屈?”
周日,孤舟律所还有几个同事在加班,见江寒突然来公司,办公室里的都觉得奇怪,汪锦艺往江寒的办公室看了无数次,快忙完的时候,去十四楼给同事们买了咖啡。
给同事们分了咖啡后,她提着给江寒买的那一杯,敲响了江寒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的人只说了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汪锦艺推门进去,将咖啡放到江寒的办公桌上,“江总,我请同事喝咖啡,也给您买了一杯,是您平时喜欢喝的口味。”
江寒抬眼看向她。
汪锦艺朝他微微一笑。
江寒问她:“你上大学,靠的是奖学金还是助学贷款还是父母资助?”
“自然是父母,”虽然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汪锦艺还是老实回答,“百分之99%的学生读书都靠的是父母出生活费和学费吧。”
“我不是,”江寒面无表情地说,“我靠的是奖学金和助学贷款。”
“我怎么能跟江总比?”汪锦艺讪笑了下。
江寒的家庭情况她是知道的,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佩服他、欣赏他。
“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成绩不好,后来她拼命学习,挤进了年级前五,多次考试,分数都仅次于我,她很聪明,凭她的成绩,如果高考不出意外,应该能跟我进同一所大学,”江寒说,“可惜,高考的时候,她家里出了事,她错过了高考。
“她父亲去世,母亲病重,家里负债累累,她没有再复读,一个人扛起了所有重担,离开了南瑜。在那之前,因为我母亲突然住院,她还借了我六万块钱,她过得很艰难,却一直没有要我还钱,直到后来,我们重逢,我才有机会,把钱还给她。”
“你说的女同学,是颜小姐?”汪锦艺几乎已经确定了。
江寒道:“她以前家里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也算富足,她深受父母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和她站在一起,脱了那身校服,她是公主,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小子,你说她配不上我,你说错了,是我配不上她。”
“江总……”
“我爱了她八年,等了她七年,早已经非她不可了,”江寒打断她的话,“你懂吗?”
汪锦艺眼眶通红,艰难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沉重地道歉。
江寒道:“你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江寒缓缓靠到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颜菲不喜的神色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第79章
本科段的课本江寒已经全部给颜菲了,她粗略地浏览过,考虑到她还要打工挣钱还债,还是打算速战速决,尽快考完所有科目。
她问过学校,只要英语过了四级,就可以免考《英语(二)》,因此她就本科段的考试做了具体的考试计划。
六月份参加英语四级考试,必须过。
七月份参加省考,考试科目包括《中国近代史纲要》、《企业管理咨询》、《商品流通概论》、《财务管理学》。
十月份的统考也打算考四门,包括《管理学原理》、《国际贸易理论与实务》、《金融理论与实务》、《企业经营战略》。
明年一月份参加省考《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线性代数》、《经济合同运行概论》《管理系统中计算机应用》。
最后四月份就只剩下《组织行为学》和《质量管理(一)》这两门统考。
每一次考试她都不能挂科,一旦挂科,浪费钱不说,还浪费时间,还会延迟毕业,所以如果她继续兼职,接下来的时间她会更辛苦。
既然蒋忆梅借了她钱,让她不要那么辛苦,她就暂时停止做兼职,把周末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争取一年内考完所有科目。
周六周日不做兼职,她主要的任务就只剩下朝九晚五的工作和正在准备的考试。
她每天早上六点起,晚上十一点睡,生活的忙碌让她几乎将江寒抛之脑后。
突然觉得烦躁的那天,是半下午的时候,有快递给李雪送来了一束鲜花,鲜花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李雪抱着鲜花一脸灿烂,还问他们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这世上就没有难看的红玫瑰。
那时,颜菲忽然间想起,江寒已经从她的眼前消失整整十天了。
金湖一带并不大,他们住在相近的地方,又在同一栋大楼上班,竟然整整十天都没有碰过面,说来也是好笑。
第二天她去投标,到了投标的地方后隐约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眼熟,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地方就在三中附近。
投完标已经下午六点半,颜菲干脆去三中的小吃街吃饭。
她在一家米粉店点了一份牛肉米粉,让老板加了不少香菜,吃完就七点了,她想去学校逛一逛,守门的还是那天江寒口中的李叔李婶,两个老人家眼睛厉害着,一眼就瞄到了在校园门口的颜菲。
李婶出来叫她:“小姑娘,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来了?小江呢?没跟你一起?”
“没有,我在这边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颜菲笑着跟两位老人打了招呼,李婶就拉着她进了门,笑说:“进来坐会儿吧,天色这么晚了,让小江过来接你。”
“你是他女朋友吧?”李婶说,“小江经常来这儿,还从未见过他带别的姑娘,你是第一个,我是过来人,那天你们一来,我一看呀,就知道他喜欢你。”
颜菲勉强地笑了笑。
李婶瞧着他,叹了口气说:“小江那孩子啊,心里藏着很多事呢,有一回他来学校,很晚了都没见他出来,那天又是休息日,学校里没什么人,我担心他出事,就让你李叔去寻一寻,人是寻着了,却见他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哭呢。”
颜菲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那么大一个男人,躬着背哭得泣不成声,你李叔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难事了,他也不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他每次过来,都心事重重,唯独带你来的那一次,那眼里的笑容啊,藏都藏不住,我瞧了,都替他高兴。”
李叔道:“人小姑娘是来看学校的,你跟人说这些做什么?影响人家姑娘的心情。”
“人老了,就容易感慨,”李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话多,你别介意,你想进去看看就去吧,只是别逛太久了,晚上冷。”
“好,谢谢李叔李婶。”颜菲道了谢。
她凭着记忆走到了操场,操场两侧都是看台,她沿着阶梯往上,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三中的操场很大,看台有些高,夜风吹过脸颊,有点凉。
她的脑子里在不断回响李婶的话。
“……人是寻着了,却见他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哭呢……那么大一个男人,躬着背,哭得泣不成声……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想象不到李婶口中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江寒到底是什么模样。
在她的记忆里,他总是坚毅果敢,拿得起,放得下,他可以为了救她的母亲而卑躬屈膝,也可以站在领奖台上俯视众生。
他不会被任何人和任何事打倒,更不会……
更不会,泣不成声。
她一个人在看台上坐了很久。
她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想站起来离开,双腿却不知何时已经麻木了,她微微抬头,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隔着昏黄夜色望着她的身影,拾级而上。
四月的夜,是凉的,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长风衣,走到她的面前。
颜菲的鼻子有瞬间的酸涩,她硬生生地将那股酸涩忍了下去,看着他时,只余眼尾一点猩红,像是哭过了,又像只是被夜风吹了眼睛。
她望着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问他这么多年了,是不是等得很辛苦?还是跟她说,她已经跟曲逸林一刀两断了?又或者,她应该说,我只喜欢你,九年前是,九年后的现在也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突然来学校了?”到底还是江寒先开了口。
“过来看看,”她的声音有点哑,当真像是哭过了,“你呢?”
“我也过来看看,进来的时候,听李叔和李婶说你也在,我以为你去了教学楼,谁知道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他在颜菲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
“这里风大,冷吗?”他问。
颜菲悠悠地点了下头,“坐得久了,有一点。”
江寒脱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怕她不暖和,还仔细地拢了拢衣领。
颜菲问他:“你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啊?”
“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怕冷。”她的发丝香香的,他有点舍不得收手,却仍旧乖乖收了手,不敢过多停留。
“怎么想起来学校看看了?”他问。
“下午在附近投标,离得近,就过来走一走,”她望着篮球场的方向,“我想起上高中的时候,你和高扬他们一起打篮球的样子了,你的球技还算不错,那时,我还经常给你送水。”
“好久没打了。”江寒接话。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被篮球砸了脑袋,当场就晕了,还是我抱你去的医务室,”他笑了笑,“那时是十一月十六,你刚转来我班不久。”
“后来,你就让我离篮球场远一点,坐到看台这里来,我觉得你在担心我,我开心极了,就听你的话,乖乖地坐在这里,等你打完一场再飞奔下去给你送水。”回忆起往昔,好像大多都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她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可是,她却不记得她被砸中脑袋的事情,到底是哪一天了。
她不记得,他却记得很清楚。
“其实班上喜欢你的男生很多,如果不是你转来班上的第一天,就说你喜欢我,肯定会有好几个男生跟你表白。”
“你怎么知道的?”
“男生也是很八卦的,只要是同一个班上的,几乎藏不住什么秘密。”
“你知道有别的男生喜欢我,你怎么想的?”颜菲有一点好奇。
“有点不舒服,又有点得意,他们喜欢你又如何,你又不喜欢他们,你只喜欢我,”他偏脸凝视她,“你只喜欢我,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得意的事情。”
他生在贫苦家庭,打小就知道,得努力学习,才能改变现状,所以他拼命学习,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他一直稳居年级第一,每一年,他都能拿到奖学金。
他是许多家长口中“别人家里的孩子。”
但他从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这是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换来的成果。
步入社会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名声一天比一天响,可他仍旧不觉得得意,因为他的事业和他的成绩一样,都是用他的辛苦换来的。
只有颜菲喜欢他这件事,让他得意。
“既然我的喜欢让你觉得骄傲,你为什么不早早地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如果你只喜欢我,我也会觉得得意,觉得骄傲,你为何不说?”
“当时的我,能给你什么呢?”江寒苦笑。
夜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眼里的苦味在他的动作中越发深刻。
“打折的电影票吗?”他说。
颜菲想到自己。
忽然觉得,她和江寒还挺像的,她不想拖累他,他也不愿只是口头承诺喜欢,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生生分开了整整七年。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七年呢?
“你后悔了吗?”她问江寒。
他摇头,低声道:“我只是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冲动,喜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便也算了,违心的话倒是说得挺溜,我不该那么说。
“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度量大一点,你不想复读便不复读,你想出国就由着你去好了,我在国内等你就好,只要你一直喜欢我,我等你四年五年又如何呢?
“四年五年后,我也该毕业了,开始挣钱了,那时,我才能给你更好的,我当时为什么就是被你错过高考还不愿意复读这件事冲昏了头脑,说了不可挽回的话。
“如果我知道,你会决然离开,我一定,一定不会说伤你的话。”
他一直很后悔,无论是得知真相之前,还是得知真相之后,他喜欢的姑娘应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而不应该被任何的言语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