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海浪声真的可以治愈人心。
“第三年,你带着阿公阿婆去欧洲探亲了,我在夏律师的朋友圈看到了你们堆雪人的视频,我在北城的院子里也堆了一个雪人,和你一样的。”
他幼稚地想,就算相隔数万里,他们还是能做同一件事。
……
周织澄摸了摸他的脸,忍不住破坏气氛:“你在自我感动吗?”
他做的这些事情,她完全不知道,没有任何参与感,能给予最大的反应,就是心尖颤了那么一下。
江向怀轻笑,并不否认这是他的自我感动,但只有这样他才会舒服一些,在她离开他的那些时间里,总要做一点事情的,赚更多的钱,彻底从江家独立出去,早点完成哥哥的梦想,等周阿公的身体越来越好……他要远离他父母带来的次生伤害,不能再伤害他所爱的人了。
周织澄的头靠在了他的手臂上,心尖上的微颤慢慢地扩散到了整个心室,充斥着她那颗本就柔软的心。
他是她年少时就喜欢的男人,没有情人眼的加成,他也足够优秀和真诚。
她说:“你知道,我听你说完这些后,感动之余最多的情绪是什么吗?”
江向怀何其了解她,但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有爱人滤镜的,他对她的容忍是没有设置限度的。
他笑:“你是不是觉得解气?因为这几年痛苦的不是只有你,始作俑者的我,比你还痛苦。”
“嗯,但你是自作自受。”她眼眸弯弯,坦诚得可爱,“这份感情的痛苦和爱意,都要我们共担,我才不要只有牺牲精神,那样太痛苦了。”
“那以后,痛苦只让我担着。”他轻轻地摸着她的发丝,偏头落下一吻。
她想到什么,抬起眼,有些烦闷地盯着他:“可是,怀孕生子的痛苦,你就无法帮我担着。”
江向怀沉默了,心脏一点点地下沉。
的确如此,世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生育给女人带来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痛楚,作为旁观者的丈夫怎么可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而且,一旦怀孕,澄澄的工作就会受到影响,身体素质也会下降,忙碌的工作之余,她还要学着当新手妈妈……
老人常说,女人总要经历这一遭的,但并不是,他们可以选择不当父母。
“那我们不要小孩。”江向怀决定。
周织澄瞪他:“可是,我想要一个软萌萌的女儿。”
“……那我们就生一个。”
“你会给她喂奶、换尿布、起夜带她吗?”
江向怀轻笑,语气郑重:“澄澄,你负责把她生下来,其余的都由我来负责。”
他会好好学习如何当一个优秀的爸爸,比周阿公、周爸爸还要好,他们的女儿也会比小时候的澄澄更加幸福。
*
江向怀带周织澄回家见了他父母。
时间这把钝刀磨得不仅是江向怀,还有他的母亲,她早就在慢慢接受她优秀的大儿子早已不在的事实,但她也早意识到,她连第二个儿子也留不住,她最恨的是她自己,她也恨江恒。
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但谁也不知道,大儿子江向清去世了之后,江恒才回归了家庭,向清出事的那天,江恒在哪个女人身边,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对向清的愧疚和惋惜,对自己和江恒的厌恶,最后竟都转移到了江向怀的身上,他们逼迫他去完成向清没有走完的人生,好像只有这样,他们内心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她甚至告诉过自己,本来就是这样,车祸事故鉴定人员都说了,向清是为了保护向怀才去世的,那向怀就有责任去替向清活下去。
她看着面前的周织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无法喜欢上周织澄。
这个女孩不是向清喜欢的类型,这是她五年前阻止他们的理由,周织澄出身县城,父母都没读过大学,爷爷奶奶也很粗俗,祖上就没有过文化人,基因很一般,之前还会拿水泼她。
但她知道,她管不住江向怀了,他现在都敢直接辞职不当律师了,甚至已经领证结婚了,她能做什么?再发疯打他一顿,还是自降身份去那个县城大闹一番?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刚刚才吃过药,她告诉自己,江向怀也是她的儿子,都一样的。
她只有这个儿子了。
江恒面带微笑,戴着斯文的眼镜,一双锐眼就藏在镜片下,冷冷地打量着周织澄。
周织澄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她不管这两人什么态度,她和江向怀结婚了,她就会喊他们:“爸,妈。”
江恒声音淡淡:“别这么叫,我们不认你这个儿媳。”
“好的,爸爸。”周织澄笑眯眯的。
江恒拧眉:“我说了别喊我。”
“知道呀,爸爸。”
“你听不懂人话吗?”
“听懂了,爸爸,我们今晚吃什么?我和向怀在飞机上都没吃东西,有点饿了,家里的阿姨在做饭了吗?”
江恒气得抿唇,然后就听到他太太在骂:“没教养的丫头。”
周织澄已经自来熟地去找家里的阿姨了,厨房那边传来了她轻柔的声音:“阿姨,这道北城菜你也会做,好多年前我跟向怀一起吃过,还挺想念的。”
她脸皮厚到把江家大宅当做自己的家,从厨房里端出了两杯冰糖雪梨,说:“阿姨给我的。”
她把一杯分给了江向怀,还笑着问:“爸爸,妈妈,你们喝吗?喝的话,我帮你们去拿一杯。”
江恒无言以对,他脸色沉沉:“这是江家,你知不知道规矩?”
周织澄虚心求教:“是什么规矩呢?爸爸。”
“别叫我爸爸!”江恒气得头顶冒烟。
江向怀听不下去了,脸上浮现了冰冷和不耐,他握住了周织澄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和澄澄就先离开了,爸妈,澄澄是我的合法妻子,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请尊重一下她。”
“江向怀,你以后会后悔的。”江恒厉声。
“我只知道我后悔以前听你们的话,还会对你们有所期待!”
江向怀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对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的父母也怔了一会。
“我三十多岁了,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你们操控的替代品人生,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把周家父母给的见面礼物放在了桌上,牵着周织澄的手就要走。
“你要去哪?”他听到了他母亲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看你哥哥吗?那就住家里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
江向怀脚步不停,是周织澄问他:“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想不想留下来?”
他沉默就是一种表示了。
周织澄并不觉得委屈,他们又不会跟江家父母长期相处,不过就是敷衍哄人挨点骂,脸皮厚点也能喊爸妈。
没过一会,赵延嘉一家人也都来了。
赵延嘉还没从他那拉风大黄蜂色跑车的驾驶座下来,声音就已经传进屋子来了:“大姨丈,我全世界最大方的大姨丈,澄澄姐第一次上门,你给了多少红包啊?”
江恒气得人都要没了,他一毛钱都没给,儿媳妇他都没认。
小姨穿得雍容华贵,上来就脱了个玉镯子给周织澄,硬塞给她:“澄澄,你拿着,当然了,我也知道,我肯定比不过我姐夫的,他这人出手最是阔气了,是吧,姐夫?哎呀,澄澄,我这个镯子啊,是感谢你替我照顾延嘉的,延嘉很喜欢你,小姨也很喜欢你。”
小姨丈更加和蔼可亲,跟在他老婆后面,塞了个厚实的大红包给周织澄,说道:“澄澄,这是我们夫妻给你的小小见面礼。”
赵延嘉的姐姐、姐夫在外出差,没空过来。
赵延嘉浮夸地捧出了一个包包,跟着道:“嫂子,这是我姐送你的见面礼。”
下一秒,赵家三口人都眼巴巴地看向了江恒,笑眯眯,异口同声。
“大姨丈……”
“姐夫……”
“你的见面礼是什么呢?”
江恒骑虎难下,胸口气得疼,感觉现在已经七窍生烟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爱面子,不肯承认他小气到什么都没准备,最后迷迷糊糊就被赵家人忽悠着,给周织澄银行转账当作见面礼,还应了她那声膈应人的“爸爸”。
赵延嘉不敢逼问他大姨,偏偏他大姨冷笑道:“赵延嘉,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准备见面礼?”
他吓得捂住了半边脸,可怜兮兮地看向了他大姨,说:“大姨,不会又是一巴掌吧?那……那轻点打,可以吗?”
……
周织澄在墓碑上见到了江向清的照片,其实兄弟俩长得挺像的,只是江向清眉眼更加温柔,轮廓的棱角也更柔和一些,北城冬日凛冽的寒风,到了这里似乎都变得柔软婉转。
江向怀自觉跟父母无法和解了,也不需要和解了。
他当着他父母的面,对江向清道:“哥,这是我的太太,你的弟媳,周织澄,她也是一名律师。”
如果你还在,你也会欣赏她的,她和你一样,有法律理想,有职业温情。
就算爸爸妈妈说我不配来见你,说我对不起你,我也想告诉你。
哥,我要往前走了。
……
周秉澄比姜黎更早一天放假,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拖完地,倒了垃圾,拿了外卖,他和姜黎吃完之后,他拿下楼去扔,姜律师继续工作,他去泡了个澡,裹着浴袍,就上床等着姜律师忙完。
他在手机里问周织澄:“明天一起回?你们今晚住江向怀家?”
“在他小姨家,昨天住在他家里了。”
他也就没再问了。
他想到什么,打开床头柜,拿出了里面的套,又点了个千叶玫瑰的香氛蜡烛,一切准备就绪。
姜黎忙到 12 点多,才发完最后一份投标书,她洗完澡出来,见到周秉澄还没睡觉,并且靠在床头,敞着胸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他在床上的时候眼神总是像这样专注,凝视着她,如同能用视线缓缓地剥开她的衣服,他们从性爱开始,渐渐生出了爱,她总是会怀疑这样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当他们试完了所有的姿势,厌倦了身体的交流,那他们又该做什么?
但周秉澄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不会厌倦的,他能做到地老天荒。
两人平时都很忙,但每日也都会微信联系,分享一些工作上的趣事,有时间见面了,因为都很累,就只想待在家里睡觉。
姜黎坐在他身上,他隐忍着不动,任由着她蹭着他摇晃着发泄,他的脸憋得有些闷闷的红,反倒像极了不谙性事的纯情小男生。
他说:“湿了。”
她没理他,突然停了下来,倒也不是怀疑他,就是最近上网看多了不该看的性病图。
她忽然问:“周秉澄,你没干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她还要去检查。
周秉澄气得眼睛水润润的,拳头握得很紧,悲愤道:“我没有!我干净健康得很。”
第80章 番外三:周家的特殊新年
这是江向怀在周家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大年三十,周秉澄和江向怀都在厨房里忙活,跟着周阿公学厨艺。
周阿公说:“有一门好厨艺,不怕老婆跟人跑,她就是跑了,想起你做的菜,也会自己回来的。”
江向怀没说什么,他在洗皮皮虾,周秉澄一边切菜一边道:“阿公,你能不能盼点好的,我们都才结婚呢。”
“说的就是你,我刷那个别人发的视频啊,上面说你们开飞机的很乱。”
“冤死了,我们大家都很规矩的,都是别人随便说的,哪个行业没点乱的人啊,我们那排班制度,每天一起飞的空姐都不一样,大家都是友好同事。”
“谁说是你同事了?是你总在外面酒店住。”
周秉澄立马祸水东引:“阿公,你知道江向怀他们律师经常去项目现场住酒店……”他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的老婆也是资本市场律师,立马不说了。
周阿公大火炒菜,“滋啦”一声,他在抽油烟机的噪音里开口道:“没有就最好,阿公只是想跟你们说啊,爱人就一个,老婆就一个,外面的女人再好看,再优秀,也不是你们的,要好好珍惜和你们组建家庭的女人,等以后老了,孩子不会陪伴在你们身边,能和你们互相支持的就只有你们的老婆了。”
江向怀洗完皮皮虾,他下意识地往厨房的窗外看了过去。
院子里,周织澄和姜黎正在放小烟花,亮起的火光隐隐照亮了两人的面孔。
姜黎轻轻地转着仙女棒,说:“我妈妈刚刚来问我,回不回去过年,我跟她说不回去,她骂我没良心,我知道她这辈子也过得不好,比起恨她,我更恨我爸,她虽然打骂我,但至少她也养大了我,而我爸呢,他想过把我送人,逼我辍学,早早去打工,好吃懒做,一旦不如意就喝醉打我妈,在我的记忆里,他没对我好过,一次都没有。”
“我考上了北城的大学,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就是想逃离这个家。但有时候接到我妈被家暴后哭诉的电话,我还会心软地想要帮她,我让她离婚,她不愿意,我帮她报警,警察来了之后,她还跟我爸站在一起埋怨我,说我不孝顺,连亲父都敢举报。后来我才明白,她找我哭诉,只是想从我这边拿到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明白,她对我弟和我爸好,是没有用的呢?”
周织澄在这几年的工作中,接触过很多这样的女人。
她把手中熄灭掉的仙女棒扔了,又点燃了一根新的,给了姜黎,她说:“我之前打离婚案,有个当事人当庭反悔,求着家暴老公复合,跟法官和她老公说,都是我怂恿她离婚的……她们没接受过教育,从小接触到的观念就是,男子为天,女儿是别人家的,有儿子才有底气,男人打女人都是小打小闹,女人不听话,才会被男人打,女人也没什么出息,因为这世上的重要职位都是男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