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琴睡完午觉,头疼没有缓解,她就出门坐车去市中医院看医生抓药。她在医院排队候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妇女,对方认识她,她却记不起她。而对方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还年长三四岁,但看上去比她年轻许多,体态优雅。
妇女是一眼认出刘晓琴,上前笑问道:“你是不是刘老师?”
刘晓琴打量妇女,她不认为自己教过这么大龄的学生,是以点点头有些不解。
“刘老师,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儿子以前是你的学生呀,名字叫周清。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他当时是你的得意门生。”妇女笑向刘晓琴伸出手,说道,“我是周清的妈妈,张跃兰。”
刘晓琴闻言立马记起了周清,在她当老师任教初中的生涯里,有不少优秀的学生,周清则是最出色的一位。她当时是周清的班主任,教的是数学,而周清最好的学科就是数学,他是她教职生涯里带的最后一个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也只有他获得了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名。那年他才十三岁,上初一。刘晓琴只教了周清一年,也是那一年她差点评上了高级职称,却因为怀了二胎被人举报出局,被迫放弃了教职生涯。
往事在刘晓琴眼前浮现,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荣誉,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悲伤越发沉痛。
张跃兰看到刘晓琴脸色不太好,忙扶了扶她,适时诊室里叫到了她的号,她便把号让给了刘晓琴,扶她先看医生。
这天,张跃兰很热心帮了刘晓琴,还特意送她回家。
刘晓琴坐上张跃兰的车,那是辆红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前面有司机开着车。张跃兰笑随和同刘晓琴拉家常,她一直在说自己儿子周清,在她口中周清是个事业家庭都圆满的成功人士。不过刘晓琴看看张跃兰的状态和她的穿着打扮,也能知道她的确有儿女的福气。所以当张跃兰问到她子女的情况的时候,她有些凝噎。
“刘老师你这么优秀,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优秀。我那时候听说你有个儿子,是吗?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张跃兰笑问道。
“还有个女儿。”刘晓琴避开儿子的话题,低声说道。
“哎呀,那真是好啊,我到现在都还很后悔就只有周清一个儿子,很想要个女儿呢!可惜不可能了。周清那两口子又给我生了一个孙子,我现在就盼着他们能生个二胎,生个孙女给我。我可稀罕女孩了。但他们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二胎,又不是生养不起,你说搁我们那个年代想生都不能生啊。”张跃兰很能聊,兴致勃勃像个少女。
刘晓琴笑了笑没有接话。张跃兰以为她还头疼不舒服,便也没有再多说,压抑着自己好奇心和聊天欲望。临下车的时候,张跃兰和刘晓琴交换了联系方式,她说:“以后有空约你喝茶,刘老师。”
刘晓琴客套笑了笑,道谢后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人来人往,内心却像空了一样,无尽的悲伤涌出,让她感到一种与世隔绝的痛苦。
第七章 雾(2)
林期已经年近三十,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外,好不容易回来温城,这是一种安定的信号。所以他的家里人都异常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
林期之前和杨依容见了面就没下文,张跃萍面上不说,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听说杨依容那边反馈过来很欣赏林期。于是杨依容的外公,也就是张跃萍原本在国税局工作时的老领导秦怀国特意打电话来,再次说亲。张跃萍个人很喜欢杨依容的条件,研究生毕业,体制内工作,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传统和睦,除了她是独生女这点让张跃萍有些不喜欢,其他真是无可挑剔。张跃萍自己只有一个儿子,考虑到如果两家都是独生子女,以后两人赡养父母的负担相对比较重,所以她希望女方家里能有兄弟姐妹。不过,林必成劝她不可能事事圆满,于是面对老领导的再次殷勤撮合示好,她跟着着急起来。
张跃萍和外甥周清说了这事,希望他帮忙好好和林期说一说,他们两兄弟从小关系亲近,林期也信赖周清这个兄长,他去游说比她念叨一百句有效果。于是有了周清约见了林期好几次,今天还专门请他来家里吃饭,说是要让他看看已婚有家男人的幸福。
周清常住的家在市区,是一栋小别墅,装修奢华。他在地下买了四个车位,修成一个入室大车库;地下室有个小酒窖和娱乐室,整体欧式风格,家具名贵讲究。周清的妻子叫杨茉,她和周清年纪相仿是对老夫妻,她年近四十岁,穿着打扮和这个讲究的家庭氛围不一样,她看上去很普通,脂粉未施,但笑容亲和,脾气温和。
周清领着林期从电梯出来,杨茉上前迎接笑说很久不见林期,记忆里上次见林期,他还是个大学生。
林期笑唤了一声嫂子,旁边的周清玩笑道:“你还记得你嫂子?”
林期有些不解,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她老了那么多,齐齐都说她像我们家保姆。”周清斜了眼杨茉,言语带笑。
林期对这话感到有些不适,他略微尴尬看了眼杨茉,却惊讶发现她依旧笑盈盈,似乎未对周清的玩笑感到不满。
杨茉笑回击周清,说道:“我都已经四十岁了还什么老不老,就是老了。四十岁就该有四十岁的样子,像你一样还把自己当年轻人,真是不正经。看看林期这样的才叫年轻人。”
周清笑了声,忽然回头认真打量起林期。的确,和林期相比,他老了。
林期定神,他想这是他们两夫妻的相处方式。
周清和杨茉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名唤周修齐,是个很机灵有主见的孩子。大人让他过去和林期打招呼,他忙着看电视看了眼林期,大声道:“小叔,你先坐会,我看完电视过去陪你玩。”
林期笑道:“这孩子挺厉害。”
“皮得很。外公倒很喜欢他,一直叮嘱我好好培养他,还要怎么培养?就差给他吃龙肉摘星了。”周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逡巡在林期身上,有几分探究。
林期敏锐察觉到周清的打量,他转过头对周清笑了笑道:“外公肯定想让齐齐接大哥你的班。”
“现在说什么接不接班还太早了,也不知道他以后什么样,想不想接手张氏。我嘛,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我不想儿子和我一样没有选择。”周清似笑非笑说道。
对此,林期没说什么,他抬手拍了拍周清的肩膀,自觉往餐桌边走。
周清看着林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精明,随即他也往餐桌边走,笑问道:“上次听你说,你回来一直都在老院区工作,怎么没打算去新院区?”
“现在在哪个院区都一样,都是当医生。”林期笑了笑,神态放松眼神慵懒。
“你倒是不着急,新院那边才是你爸这两年重点发展的盘。我听说姓王的一直在新院区,他虽然不比你能干但比你资历老,在医院里的时间更久,你别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也是……”周清话至一半,见林期眼神微芒扫过来,便咽下最后半句话,笑说道,“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你有这个资本。”
林期侧过脸,不让周清看到他的表情。周清则一个晚上再没提起有关医院工作的事。
晚餐,林期吃得不多,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周清劝酒,杨茉劝菜都被婉拒了。周清放下酒杯,在桌上笑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是你太客气了,哥,自家人随意吃饭,你别弄得像酒局。”林期说道。他和周清都是独生子,他们妈妈是亲姐妹,也是他们外公张震东唯一的两个女儿,两家自小关系亲密。在林期眼里,周清就是亲哥哥,他小时候很信赖敬重他。
周清被林期逗笑,忙着笑没接话,但他心里莫名因为林期产生了一种不适和压迫感。他是张氏家族企业的总裁,身居高位多年,身边很少有人能亲近他,他也不愿意被人太过于亲近。林期是他弟弟,小时候他陪他一起玩,年幼的情意让人很难有界限感,而林期身上散发出来的随性和青春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落差。前两天,周清去探望张震东,老人家很少夸人,但对林期赞赏有加,似乎信任林期多过于多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连他妈妈张跃兰在林期回来那天都心花怒放,她看着林期说年轻真好,总之,随之林期的回来,他这个大哥无形中就老了。落伍淘汰这两个词,不知不觉也围绕在他身边。
饭后,周清从口袋来掏出一包烟邀请林期一起到露台上抽烟。林期起身随周清去阳台,但他不抽烟,还建议周清有空去洗个牙。
周清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指尖燃上烟,懒懒把手挂在扶手上,旁边就是一盆杨茉种的金桔,在夜晚的灯火下,小金桔微微发着光。周清眼里也有光,一种迷蒙倦怠的光,他说道:“你在国外待这么些年还像个小伙子,告诉哥,你不会还是个纯情少年?”
林期笑了笑,对周清的笑话不置一词。除了初恋赵穆,他在去德国留学前,还谈过两个女朋友,只是时间都不算长,都不过半年。
周清随意弹了弹烟灰,抽着烟继续道:“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结婚不能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有合适的对象就先成家。你的个人问题一定要抓紧,男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
“你变了不少,哥。”林期看着周清说道。
周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是人都会变,你不会还认为有人不会变吧?”周清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像林期,他们是表兄弟,外形上多少有相似处。而周清年长的阅历把他的气质打磨得像一把刀,锐利犀利。
“谁不会变?你不变难道现在还能回过头,喜欢你自己十五六岁时喜欢的对象?不幼稚吗?”周清追了一句话。
“那时候的对象不也会长大变成熟吗?”林期徐徐说道。
周清又抽了口烟,他斜了眼林期,一时间不知道是想嘲笑他还是羡慕他依旧情感饱满。他想起了一件事,揶揄提起:“你记不记得你大一的时候问我借钱的事?”
这事让林期愣了愣,徐徐点了点头。
“当时是想带女朋友一起出国是不是?那女孩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叫瓜瓜。女朋友家里没有钱,你想带人家一起出国,一早就开始计划。我钱是给你准备好了,等了几年也没有等到你来借,后来是怎么了?”
周清笑盈盈,林期沉默无言。
周清看出林期的郁闷,他乐了,弹了弹烟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以前的事情。我们是兄弟,哥劝你一句,结婚找个乖的听你话,崇拜你的人就可以,这样以后才享福。你条件这么好,何必去迁就别人?听小姨说你的相亲对象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后面要找这么合适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你年纪也到了,结婚没有错。更何况你有结婚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期在周清身上看到了生活的狭隘缩影,而他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年多,能明显感受到情感和自由的冲突压力。于是林期听着听着,笑叹了口气说道:“哥,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清知道林期不会被说服,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哥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怕你笑话。”话落,周清抽完烟将烟头摁灭在金桔花盆里。
林期转过身靠在扶栏上,目光深邃望着楼下院子里的水池,黑夜里池水寂静无声。周清说的瓜瓜就是赵穆,林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昵称了。而他之所以叫她瓜瓜,是因为她那时候身上总有股甜甜的香瓜味道,很特别。赵穆解释原因是家里用的香皂是她妈妈做的香瓜手工皂,外面买不到。而那时候赵穆笑起来也是甜甜的,活泼可爱,“瓜瓜”两个字很像她的脾性。
他们讨论过出国留学的事情,那时候林期大学刚开学,因为联系赵穆不方便,第一次他感受到强烈的思念。他开始计算以后像这样的分离还会有多少,结果一算发现到他们真正独立结婚之前,他们可能都要分离。
于是好不容易等赵穆打来电话,林期就问她:“瓜瓜,我以后出国去留学,你要跟吗?”
“出国要很多钱吧?我家里肯定没有钱让我出国去读书哎。”赵穆说道。
“那你怎么办?我出国后,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国内吗?”林期心里总是害怕着赵穆一个人孤单,嘴上笑说道。
“你要去很久吗?”
“肯定要很久,至少两年。如果你大学还准备在省内读,不来我这边,我们至少分开要六年。”林期吓唬赵穆。
“好久啊。”赵穆没想过要这么久,不由出神。
“所以你也想办法出国吧。”林期笑说道。
赵穆想了会道:“不行啊,就算我家有钱,我妈肯定也不会同意让我出国。”
“你妈一直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反正迟早要嫁人,那你就告诉她,你嫁给我了,要跟我出国了,这样可以吧?”林期笑嘻嘻。
“哼,没和你开玩笑。”赵穆不乐意。
林期低声笑着,直到赵穆在电话那头叹息问:“我出不了国,我们要分开那么久,是不是早晚会分手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而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现实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有和赵穆分手的情况。
“会吗?”赵穆又追问了一句。
“不会,傻瓜。”林期说道。“傻瓜”他是说赵穆,更是说他自己。因为他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拿这种话去逗赵穆,于是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才有了后来他想带赵穆出国,找周清借钱的方案。
电话那头的赵穆因此陷入了沉默。
林期能感受到赵穆变得不开心,他不由自责心疼,于是他转开了话题问她:“你这两天在学校里有认真读书吗?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赵穆回答。
“有不开心的要告诉我。”林期说道。
“好。”赵穆答应,但因为联系林期对她来说也不方便,有些事情她便渐渐不说了。
回忆在林期脑海里慢慢转悠着,手机震动将他拉回现实。他低头看信息,是杨依容又发来问候的信息。
第八章 雾(3)
周六休息日,杨依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社交平台,然后她更新了一个动态:“姐妹们,依旧没回复,这个男人简直铁石心肠。丧丧的一天,准备放弃更新追男神的日常。以后我只更新穿搭,你们还会不会爱我?”
杨依容说是这么说,但真正让她放弃追林期,她心里很不甘,而且她也不想放弃追林期这件事带给她的热度。很多人回复她鼓励她,而她的坚持和失落让围观者更好奇她追求的牙医学长到底长什么样,到底多优秀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