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转身找到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把饭盒放好,就走了。
  下午第一节 是政治,铃响之后政治老师还没来,有个胆大的学生在门外蹲守,看了几分钟,办公室那边还是没动静,不禁问班长:“班长,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政治老师是不是忘记下午有课了。”
  班长也觉得奇怪,起身去叫老师,刚出门就被班主任截回来,班主任表情很不好,目光在我们身上游移,“我们班虽然不是尖子班,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的品行,成绩不好不代表一切,人品过关才能在社会上立足,政治老师今天没来上课,想必大家都很奇怪,她丢了一块手表,十分贵重,这不是简单两句话可以解决的,而是上升到学校里有没有小偷这件事。”
  这话说完,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班主任拍了下黑板擦,让我们安静,“我对你们都抱有期望,如果是我们班学生拿的,下课到我办公室私聊,我会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果不是,我就能挺直腰杆去别的班调查,我再问一遍,是不是我们班偷的?”
  没人应声,倒是有几个人看了下我,耳环、戒指、手表,一个谎言升了起来,别人自然会把同类事件与之挂钩。
  班主任走后没几分钟,政治老师就来了,焦急的模样还没散去,把书打开后,状态就迅速调整了过来。
  那节课,我耳朵嗡嗡的,四周无声的指认让我眼神涣散,几个知识点没记请,前桌回头看了眼我,把刚才的重点给我看,又在老师转身后小声说:“去年考点,好好背。”
  注意力微微集中了些,“好,谢谢。”
  有时我也会对比,相较最开始而言,我至少有了零零散散的后援。
  就够了。
  下课后我们才知道这块表到底有多贵,如果真是被偷的,那小偷肯定要承担法律责任。
  事情往这方面发展,大家都惶恐起来,有人恨不得赶紧抓个人定罪,好消除飘在后脑勺的危机感。
  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班主任堵住大家去吃饭的路,厉声问:“中午谁去过办公室?”
  去问题目的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我,她又问:“一点左右谁进去过?”
  大家纷纷坐下,我的身影就显得特别突出。
  “温锁?”她说,“你进去干嘛?”
  “帮数学老师放饭盒。”
  “那你看见政治老师的手表了吗?”
  “没。”
  “除你之外还有没有看见过别的人?”
  “没。”
  简单的问话之后,她出去打了电话,那些眼神在她转身之时就有节奏地往我瞟,心一旦千疮百孔过,人就特别坚强,至少此刻我一点没虚,还抓住一个问:“看什么看?”
  一道道身影又慢慢挪正,数学老师推着眼镜走进班,在门口遇见同样要进班的班主任,两人交错进来,数学老师说:“把孩子们扣下干什么,让他们吃饭去啊。”
  “我刚刚给政治老师打电话问她怎么处理,她说她老公来处理,那这事儿上升的层面就不一样了。”
  政治老师是另一所高中的主任,那高中光名声就比我们好多了,可偏偏去年评职输了我们一头,因为他们学校考试泄题了。这事儿谁都没提过,我们也低调得很,可如果我们学校真出了小偷,以后估计被打压得更厉害。
  我们都看得出来,班主任想把这件事压在本校解决,不然不会给政治老师打电话,可政治老师的老公速度特别快,已经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去沟通了一下,朝我招手,我看见其他班级也有人陆续走出来,应该都是一点左右进了办公室的。
  “温锁。”数学老师看着我,“出来,不怕啊,实话实说,这年头帮老师放个饭盒都能被定罪也是笑话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中央,“说一下,这事儿别乱嚼,每个班级都有人被叫去,温锁被叫,是你们数学老师事儿多,自己没腿似的,让学生送饭盒,不仅耽误人时间,还打扰人吃饭,你们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回来英语单词要默写,就这样。”
  我被带到了办公室,政治老师在看监控,由于她忘了丢失的具体时间,拉的时间特别广。上午放学铃之后,挤在办公室的人是最多的,是排队问数学题的那一波,之后就是我,在办公桌前呆了半个小时,后面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进来,不是交作业,就是拿表格。
  政治老师都快急哭了,她老公在一旁安慰她,在看见某个画面时,手由她的肩膀迅速挪到鼠标,“看一下这位同学,她好像到你办公桌前逗留了一下。”
  老师们都凑过去,然后看我。
  班主任让我过去,政治老师的老公把画面往前挪,重复了两遍,问我:“你当时在干什么?”
  “闻花。”
  “花有什么好闻的。”
  “就是挺好闻的。”
  他磕了两下桌子,“你态度怎么这么轻飘飘的,知不知道这关系到什么,那块手表能买一辆车,偷两千块的东西就能让你进去六个月,你懂不懂法?”
  “曲老师,话不能这么说。”数学老师不乐意了,“这孩子就是过来给我放饭盒,又顺带闻了闻张老师的花,您不喜欢,我们下次不闻了,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哪能给人定罪啊。”
  “谁会没事去闻花啊,肯定是小张的手表放那了,她见办公室没人给顺走了。”
  班主任说:“多调几个摄像头,看清楚再说。”
  可是办公室里就两个摄像头,其中一个常年罢工,这让曲老师又有了抱怨的理由:“本来办公室就应该多安装几个摄像头的,你们学校不能为了节省支出就搞不清主次吧,现在好了,小张手表丢了,你们还想保这个学生,那说来说去,就是让我们吃闷亏啊。”
  张老师拉了他一把,“让你来是帮忙的,不是吵架的,这个角度确实看不清温锁做了什么,你也不能随意就下定论吧。”
  “那没别的人了啊,监控摆在这儿的事实你们不考虑,偏信一个孩子的,我看你们这样也破不了案,这样吧,这孩子我带走,给我两个小时,我绝对把事情弄清楚。”
  他要来拽我,数学老师挡了一下,他有些生气,“没必要,真没必要,话不信,人也不让带,你们是有多怕影响今年的排名。”
  数学老师说:“曲老师,您也没必要,我们学校是没别的学校名气大,垫底都已经垫习惯了,但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这事儿我们再好好调查调查,别吓坏孩子。”
  曲老师表情变了,张老师拉了他一下,班主任小声问我:“温锁,那手表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
  “那你就挺直腰杆回去,谁敢嚼你一句碎嘴,上报,让他写检讨。”
  那几天,外面风声很大,有几个跟我初中同校的,找到了宗理,想跟他一起嚼八卦,但宗理没理他们,周屿焕的警告很有用。
  周五晚上,这事才出结果,张老师给女儿收拾书包的时候手表掉进去了,她以为带到了学校,她女儿也没翻包底,周五返家的时候才捡着。
  流言只是在我身上过一遭,大家都在成长,关注别人和过度内耗都会缩窄自己的路,我能更坚定地面对流言蜚语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好的老师,是不会让他的学生被看不起的。
  .
  宗理把这事儿告诉了宗闲,宗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非要带我去爬山,她当年可没这么好心。
  我答应了,因为周屿焕也去,可是没想到是野爬,哪里没路往哪钻,爬了半个小时,我脚已经被磨破了,手指也因为抓到几块尖锐的石头流了血。
  我在队伍最后,宗闲跟猴儿似的,已经爬到了最前面,冲我们喊:“比赛呗,谁先到谁决定晚上吃什么!”
  宗理说:“不比,晚上吃什么都行。”
  杜迦佑也累得够呛,但兴致还在,“问你哥,你哥最难搞。”
  我踩着一块石头大喘气,活动一下脚,脚面跟袜子磨擦,好痛,真希望周屿焕能结束这场旅途。
  可是他说行。
  行你妹啊!
  凡是跟游戏挂上钩的,都能激发人的兴趣,听见周屿焕说了“行”之后,那两人也不累了,感觉还能顺道跑个三千米。宗闲被追得哇哇叫,周屿焕不紧不慢地往上爬,前面三人很快跟我们隔开了距离。
  我抬头,能看见周屿焕的脚踝,很有韧劲,每走一步,脚腕都泛起一根青筋。
  但是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好难受,不爬了,翻过一个小山头的时候,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搞什么,我上周熬过那场小暴力的时候都没哭好吗。
  我拽了几根草擦干手上的血,又脱鞋脱袜子,脚趾全被磨破,狗日的宗闲,什么破主意。
  有山体挡着,风没那么大,我把帽子戴起来,准备休息好就下山,但刚闭上眼,身旁就落了一个包。
  周屿焕在我面前蹲下,拿出药,给我擦。药水碰到伤口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痛感顺着脚腕往上钻,我来气了,这个游戏没他点头谁都不会玩,越看他越不爽,脚一蹬,踹上他胸口。
  他还保持着擦药的姿势,身子往后栽的时候,药水顺着棉球往旁边甩,啪,他坐地,碘伏在瓶口晃了晃。
  “疯了?”
  “昂。”
  “那上完药再疯。”他把我的脚硬拽过去,我还要踢,他猛地抬头看我,那记眼神,压迫感太重,一下就压住了我浑身所有想作孽的念头。
  我现在真的超烦他的。
  上完药还不爽,腿要往回缩,他摁住,给我揉刚才扭到的地方。掌心很热,手指有力,青筋在掌背有节奏地跳起,手表隐约从袖口露出来,很贵一牌子,真有这样的人,集所有优点于一身,却从不炫耀,这种隐匿的光芒,最抓人心。
  我没气了,我全部情绪都放在了他掌心下的那块皮肤上,越集中精神,越感觉怪怪的。
  还是我太不正经了?
  不至于吧,我没那么馋男人啊。
  我哭着说别揉了,把腿缩回来的时候更怪了。
  我现在不仅想哭,还想尿,没事干嘛这样摸我啊。
  烦。
  他见我哭,以为我疼得厉害,“还有伤?”
  “不是。”
  “那怎么了。”
  我崩溃了,眼泪止不住,“我想尿尿!”
  .
  从更加隐秘的角落里出来的时候,我脸红了,看天看地,没脸看他。他果然比我多吃过几年饭,淡定得要死,在这快喘不过气的气氛下,他扭正我的身子,“走小路。”
  “我脚疼。”
  他拎起包,正要往肩膀上挂,我说:“你背我。”
  以为又像那晚一样得不到回答,没想到他把包挂在了前面,蹲下,“上来。”
  这形象真伟岸,背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像个生了二胎而一胎还没长大的老父亲。
  ”你累不累?
  “不。”
  “上面好看吗?”
  “嗯。”
  “你们经常来?”
  “是。”
  我趴到他耳边,“你多说两个字怎么了?”
  遇到一个小坎儿,他一只脚踏了上去,侧头看我,我们的距离猛地拉近,我能闻到他的呼吸,但他很快就转了回去,“省力气。”
  “周屿焕。”
  “嗯?”
  “我刚刚闻到你呼吸了。”
  “……”
  “好闻,我能不能再闻一下?”
  果然,这一路他都没理我。
  我们没去找宗闲,想也知道她挑的地方有多危险,五点的时候,我跟周屿焕说饿了,他带我去山顶的一家农家乐吃饭,老板来点菜的时候问我们是不是也来看流星的,他说不是,我问:“有流星?”
  “听说是百年一遇的英仙座流星,最近网上炒得可热闹了,隔壁民宿老早被订满了,如果你们也是过来看的话,推荐山后面的小草沟,别看地方不起眼,位置绝佳。”
  “好的,谢谢老板。”
  哪里热闹宗闲就往哪里挤,我们刚开吃,她就杀到了,给我们看网上的流星配图,“哥,我们今天来得还真巧,听说晚上有流星雨诶。”
  宗理也随后踏进来,累得像狗,刚落座就喝了两杯水,说下次再也不参加我们的活动了。
  杜迦佑难得没了形象还开心,坐周屿焕旁边,“我赢。”
  谁赢无所谓,我都快饱了。
  晚上,山头很挤,民宿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拿手机拍照的,拿无人机航拍的,还有双手合十祈愿的。
  我们一行人来到小草沟,老板说得没错,视野是真好。我坐在栏杆上,想着一会儿要是看到了流星,许什么愿好。宗闲领了老板家的一只狗,把肉往我脚底丢,狗毛猝不及防碰到我皮肤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想象中的四仰八叉没出现,身后有个胸膛,我顿时感觉后背滚烫。
  那条狗咬着肉哼哧哼哧地往宗闲跑,宗闲如法炮制地对付了宗理,宗理跟她追赶起来,杜迦佑不知道去哪儿了,周围瞬间变得安静。
  我浑身僵硬,半掉不掉真的很没安全感。
  他往前走,我身子跟着回正,在天边闪过一道白光的时候,他的双手搭在我身侧。
  山间的风很清凉,带着野味和花香,然而占据我整个脑盘的不是山间的任何一角,而是从侧脸处传来的那句话。
  “闻到了吗?”
 
 
第28章 沈叙
  机器人比赛的那天,杭州各个学校都放了寒假,有的小学把参观他们的比赛当成冬令营的其中一个项目,负责交接的是小姨男朋友,叫田方程。
  小姨也在,我俩人手一张票,过了安检,她回头问我她刚做的头发好不好看。
  “染了?”
  “什么染了,做了柔顺,没觉得滑了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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