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会帮我。
这个忙,一定要帮在最恰当的地方,要砍在温锁的主心骨,如果她回过头发现那致命一击是自己母亲给的,是怎样的打击啊。
我跟她吃了顿饭,结束后已经九点,我说这个点我要睡了,她对我印象更加好。
九点半的时候,大人们要打麻将,我加了件衣服又走了出来,楼顶是露天的,旁边有玻璃挡着,晚上雾气重,但这里的人还是很多,孩子辈的几乎三分之二都在这里。
一堆在玩狼人杀,一堆在拼酒,我往里走,好不容易安静点,一道大笑打破了宁静,“哈哈哈,瞪我?瞪我也没用,我就放在这儿,你敢吃吗!”
宗闲站在长桌前,叉着腰,手还不时地比划着,她挪动的时候,我看见她面前的一碗药,温锁低头吹,一低头肩上的毯子就往下掉,三次之后,周屿焕把药挪到自己面前,帮她吹。
热气在灯光下升腾得特别明显,温锁的手边就是冰激凌,宗闲贱兮兮地越过她,挖了一口,吃得乐津津的。
温锁显然耐不住了,看样子像是要把冰激凌扔了,但手还没抬起来就连打几个喷嚏,鼻音特别重。她的手要伸出来去够最远处的纸巾,周屿焕放下碗,抽了两张,放在她鼻尖,擦完之后,顺手放在宗闲的冰激凌里。
宗闲幸灾乐祸的表情卡在半空,“哥!”
“抱歉。”
“哈哈哈哈,这告诉你一个道理,财不能外露。”
“这告诉我一个道理,得他妈快点找个男朋友!”
这话一吼出来,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周屿焕和温锁都没说话,宗闲补充:“我说这干嘛,你还指望我哥看上你,他只是……”
我喉咙好像被卡了一下,那个秘密又要喷涌而出,宗闲又说:“他只是心地善良。”
一碗药见了底。
那群玩狼人杀的人过来了,来之前没想到这里有人,兴冲冲地过来,但看见玻璃旁坐着个人后,步子陆陆续续地止住,喊了声“周哥”,宗闲找存在感:“没看到你们姐啊。”
他们又纷纷加了声姐,哥也叫了,姐也叫了,还差个温锁和我,先叫谁,怎么叫,又会引起我的比较。
我站的位置并不明显,有个眼尖的看见了,喊我姐姐,那人大概刚升高中,挺稚嫩的,这会儿我却觉得他无比上道,叫我姐姐,无视了温锁。
不过转念又无比苦涩,温锁也念高中,年纪总会成为我心头拔不掉的刺。
那群人回头,他们三个也回头,我不得已走上前,问他们在玩什么。
他们说比赛解奥数题,民宿的新年活动,谁解出来谁能赢得一架无人机。
周屿焕看着温锁,“想要吗?”
“不想。”
有个人把iPad翻过来说:“一共三道,分小组比,奖品三个,无人机,无线耳机和智能星球日历。”
“日历想要。”
声音大了些,好几个人朝她看,脸上表情都变了,生怕周屿焕出手,但他只是扫了眼iPad上的题,跟温锁说:“自己去拿。”
“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的。”
那几个iPad受总系统控制,已经开始倒计时,那些人分成三堆,找各自有把握的题,慌慌张张地拿起电容笔,几只手交换着写。
温锁挤进日历那支队伍,大家都在埋头算,她一动不动,我脑海里不停回闪着那句话。
——你知道的。
温锁一定也一样,周屿焕这么说,就说明他在某个节点教过她,不一定是相似的题,有可能是解题思路也有可能是拆题过程。
如果她足够聪明,她会不负所望。
渐渐地,有几个家长也过来了,看见人群里有自己的孩子,拿着手机拍照,我站得近,看见一个阿姨把镜头不断放大,截到她儿子的时候,她突然问一旁的人,“欸那孩子怎么也在?”
“就是,她去凑什么热闹,这题她看的来伐。”
“谁知道呢,听说赢了有奖励的,她么肯定是想蹭个奖咯。”
“倒霉,跟你家小笠一组,不要捣乱就好了。”
温锁受到家长圈里太多挤兑,有些人一见她就下意识反感,周屿焕坐在我们身旁,这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没为温锁辩解一句,但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那里,看着温锁紧皱的眉头,看她孤立无援的现状,还有她两次想拿笔,都被同伴夺掉的窘境。
都这样了,他也没出手帮忙的意思,家长越来越多,纷纷在网上搜题给自家孩子支招,这些举动,除温锁以外的所有人都可以拥有,因为他们是一个圈子,温锁是被挤在圈外的靶心,她要靠自己逆风翻下来的盘才能堵住大家的嘴。
周屿焕怎么会不懂呢?
这明明就是他捅向家长圈的一根刺啊。
帮她架铠甲,带她拓眼界,让她拥有一定的实力,在面对别人的质疑时,能抬得起头。
耳边的吵闹还在继续,有个人让家长们小点声,她们立即配合,走到一旁小声交流着。
周屿焕两肘压在膝盖上,风顺着他吹,掀起他的衣摆,压过他的肩身,他的眼神那么笃定,这阵风一直吹到温锁耳边,卷起她的长马尾,在她那支队伍有个人因复杂的公式而摔笔时,她捡了起来。
同队的人都朝她看,她没给回应,也没因这些目光而有丝毫不自在,她稳步计算着,这种状态让我想到她破宗闲八百米的时候,所以结果也是肯定的。
那支队伍的其他成员保持惊讶的状态到她撂笔,我走过去,看见上面显示四个字——回答正确!
奥数跟体育在某种程度上一样,当你有了让人望而却步的能力时,自然会消融掉别人对你的负面看法,所以那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她的印象发生了转折,围着她,问她怎么想出来的。
这种关注度让家长圈不安起来,有个阿姨叫了一声:“小笠,出什么事了?”
“温锁把这道题解出来了!”
一个、两个……一群,她们的表情相继变化着,紧接着影响到另外两组,有人喊小点声,也有人让温锁帮忙解答,几分钟后一个人扔笔,“温锁,来看看呗?”
邀请是对一个人改观的第一步骤,我眼看着温锁打破了流言蜚语建起来的那面高墙,而那股后推劲儿就坐在不远处,没关注这边了,看对面的竹林。
他是这样的人。
拉扯你,引导你,当你有一定能力的时候,及时放手,不剥夺你高光时刻的成就感。
他也偏偏知道怎么做能吊人心,正如此刻,他的沉默,像是打了这些家长一巴掌,也向他们无声宣告,他带出来的人,可以多么优秀。
第31章 温锁
我在房间玩了一个小时的星球日历,已经两点了,丝毫没有困意,开了大灯,更精神。
有人敲门,我立刻把灯关掉,把日历放起来,躲被窝里闭眼。敲门声持续几秒后,门开,接着床头小灯被打开,我半眯着眼,看见周屿焕摸了摸日历的背后。
我心虚,他正好回过脸,看着我,“你要不要自己摸摸有多烫?”
“不用了。”
“这么好玩?”
“嗯!”我坐了起来,“我给你演示一遍。”
“你给我躺下。”
“哦。”我又连忙缩被窝里。
“几点了?”
“两点十六。”
“我是这个意思?”
我抱着他的胳膊,“我已经要睡了呀,谁让你敲门的。”
“我不来你能玩疯。”
“那你陪我睡吧,这床一米八。”
他关了灯。
黑暗和他身上的香让我瞬间紧张了,心跳开始加速,毛孔微微舒张,他的胳膊贴着我胸口,我感觉浑身都发烫起来,“睡吗?”
房间突然亮了一下,他的手机来了消息,他拿起看了一眼,把我被子掖得严严实实。
“不睡。”
.
在民宿百无聊赖地玩了几天,找不到大人们喜欢的那种乐子,昨晚就熬了个大夜玩游戏,第二天睡到十点起床,出去一看,大家好像都是这个点,个个睡眼惺忪,宗闲更离谱,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她点了几份早餐,我抢来一份,抢得不好,是玫瑰饼,一咬,渣乱掉,我的胳膊到餐盘的距离全是渣。
“你脏不脏?”宗闲翘着二郎腿,头发随意地裹了一下,“有你这样吃饭的?”
“你倒是让我抢点好的啊。”
“你也知道是抢的,人不大脸皮挺大。”
旁边有人坐下来,宗理还闭着眼,周屿焕像是很早就起了,跟我们这些赖床的人完全不一样,很精神,也吃饱了,对餐桌上的食物一点不感兴趣。
不过眼神略过我的时候顿了几秒,然后把我袖子卷起来,拿纸巾把桌面上的碎渣擦干净。
宗闲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说:“哥,昨晚我看了新闻,你那RT下个月才上架,你手头的样品不能给我玩一下?”
“收起来了。”
“再拿出来不就好了,样品而已,没必要那么宝贝吧。”
周屿焕把纸巾扔垃圾桶,没回,那样子好像那上面真有什么宝贝的东西,宗闲又努力了一会儿,马屁拍了,甜话说了,没用,反正他不给。
宗闲叹气,“哥,你不会留着给自己孩子玩吧,关键你孩子也用不着陪啊,你忘了你以前说的啦,要生八个孩子,六个闺女两个儿子。”
“啊?”宗理说,“什么时候的事?”
“十岁吧,我都忘了,反正这话我记得,是吧哥?”
她哥没什么反应,我却急了,八个,那得生到什么时候,一想就怕,咳嗽几声,宗闲立刻看我,“你咳什么咳,又没让你生。”
我把脑海里的画面压下去,“我本来就咳嗽。”
“你放屁!”转头又问她哥,“哥,那你现在打算生几个?”
“看她。”
“谁?”
“我老婆。”
.
那三个字到下午还让我脑袋嗡嗡的,谁会成为他老婆呢?
支着下巴看了半天地了,没看出花儿来,倒是有双鞋不客气地踩了过来,“你是不是心痒了?”
“你说什么啊?”
“我发现你有时候就特能装,我问你想不想当我哥老婆。”
“想。”
“那你赶紧把念头赶一赶,我能让你进门吗?”
“那你还问我,神经。”
我要转头走,宗闲拉着我,“你当不成我嫂子,可以当我弟妹啊,宗理那女朋友我不喜欢,嗲得要死,你去勾引我弟,放我哥一马。”
“你今早吃屎了?”
“你说什么呢!”
她捏我手腕的力气好大,跟牛一样,我甩不开,“宗闲你有病!”
“你别废话,跟我去后山。”
“干嘛?”
“抓老鼠。”
“你神经啊!”
我最怕老鼠了,但挣脱不过她,被硬拖着到了后山,那里有一片竹林,竹叶还有湿气,宗闲专门带我走偏路,我的脸被刷得发痒,“这里有老鼠?”
她蹭蹭地拨开挡在前面的竹枝,“不是,去坐卡丁车。”
“不能走正门吗?”
“那有什么意思?”
“你自虐干嘛带上我啊,要走多久?”
“六个小时吧。”
“你有病吧?”
实际上,我们只走了二十分钟,竹林后面有一条小路,那里停了一辆车,周屿焕在上面,我兴冲冲地走过去时宗闲一把把我拉回来,“你干……”
步子停顿,看清了,副驾坐的是沈叙。
她神态没比我好哪儿去,带我蹲在一旁的草丛里,“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不会要跟我们一起吧。”
“无论她跟不跟,你没必要带我躲这儿吧,冷死了。”
“你不躲在暗处怎么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私家侦探都这样。”
“你不是最信你哥了?”
“但我不信沈叙啊。”
果然,车里有了动静,两人肢体离得很近,宗闲比我先沉不住气,“这俩不会旧情复燃吧,那可不行,你过来,给你样东西。”
“什……啊!”
狗日的!
宗闲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鼠!
我当下感觉魂飞出去两道,头皮炸开,手心的触感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轮刮着我的骨头,难受,全身都在抗拒,滚动的情绪即将边缘化,这时被搂进一个怀抱里,后背被轻拍,“怎么了?”
“宗闲给我老鼠,我最怕老鼠。”
沈叙也跟来了,捡起被我扔掉的老鼠,递过来,“假的,你也怕?”
周屿焕捂住我的眼睛,“宗闲。”
“哎,哥。”回答得特别没底气,“我这假老鼠,如真包换,没想到她这么害怕。”
“在这儿等我。”
“哎。”
他带我回车上,等我情绪稳定了,又下车去找宗闲。她站在草丛里,一手揣兜,一手拽着老鼠尾巴,不停地摇,变态死了。
这狂妄的模样在周屿焕走近时逐步收敛,等他到她面前,她就跟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低头,立正,老鼠早不知道被她扔哪儿了,在周屿焕讲了几句话后,四处看看,在一根竹枝上找到了那只假老鼠,随后拿树枝挖坑,给埋了起来。
继续刚才的挨训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