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她进来了,坐后面,沈叙也上了车,周屿焕让我把安全带系好,我拉安全带的时候拉不动,回头看了一眼,宗闲凑过来小声说:“你没被白吓吧,这副驾是你的了。”
“我还得谢谢你?”
“浅谢一下吧。”
有一肚子话要回击,周屿焕的手伸过来了,沿着宗闲攥住的地方,往下拉,她立刻松手,随后耳边传来“啪嗒”一声,腰间收紧,安全带入了扣。
到了玩卡丁车的地方,宗闲又犯贱了,拉着她哥玩双人的,走几步又回头拉着沈叙,“算了,还是我俩玩吧。”
沈叙不愿意,挣脱了几下,宗闲那牛劲儿三两下把她掳走了,我跟周屿焕坐上双人车,还没发动,就见沈叙一个人开着卡丁车往前冲。
宗闲随后过来,路过我们停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开走。
我跟周屿焕纯属遛弯儿,宗闲是正常速度,唯独沈叙,像斗气似的,开到了双人车道,超了我们的车。
今天玩的人并不多,宗闲也过来了,冲她喊:“你别作啊,这么快速度。”
她没回,再次绕弯的时候撞了宗闲一下,宗闲的火一下被激出来了,两人在双人车道上赛了起来,另外两对玩的人吓得连忙下了轨道,我问周屿焕:“要不要管?”
周屿焕正要出声,那边就传来一声尖叫,他加快速度过去,在沈叙脱离轨道撞上一旁的玻璃时,用车头抵住她的车头,很强的惯性,我往前栽了一下,撞到了前几天的伤,手指的口子也被撕裂,疼死了。
沈叙比我更惨,她的车翻了过去,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宗闲立即下车,周屿焕比她快一步,把人抱起来,路过宗闲时撂一句话:“你做的好事。”
他带沈叙去医院了。
宗闲接到她妈来的电话,说一会儿过来接,然后就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明明是她非要来,来了总得分队吧,你跟她玩,我哥跟她玩,都不好,那只有我了啊。搞什么,脾气这么冲。”
我也蹲下,手指的血已经滴了下来,创可贴没了粘性,掉了,我拿纸包,情绪在此刻非常冷静,只能回忆起他抱起她的画面。
那么毫不犹豫。
前任真的会在某次的午夜梦回捅你一刀吗?
“你妈什么时候来?”
“从民宿到这儿怎么也得四十分钟吧。”
“哦。”
“怎么了?”
“冷。”
我们在冷风里等了五十分钟,她妈来了,什么都没问,应该是周屿焕交代的。
宗闲却忍不住了,“妈,她家怎么说?”
“你哥在解决,你给我省点心。”
“我没怎么样,她自己突然发脾气的。”
“她家人多难弄,这事儿要是你去,不耗个十天半个月的拿不下来。”
“那我哥呢?”
“你别管,先跟我说怎么搞的。”
“她发脾气往双人车道上冲,我跟过去让她别撒野,她撞我,我也撵着她撞,撞来撞去就这样了呗。”
“你听听你说的,能这样玩吗?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还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
宗闲不傻,一听就觉得有猫腻,“妈,你说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知道,你先给我回去,老实的待到退房。”
“知道了。”
一到民宿宗闲就被关禁闭去了,这事儿还没传开,那帮阿姨们在打牌时没聊到这点,我路过打牌的院子时,宗闲开了窗户,对我“puci”两下,我摇头,她扫兴地关了窗。
回房间,我擦了药,换了创可贴,这过程我心铁得要死,不疼不怕,还淡定地把血擦干。
之后,往床上一躺,星球日历也激不起我的兴趣,想着听会儿歌,拿起手机就想给他打电话。
算了,强迫自己睡会儿。
闭眼清醒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半夜,才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不舒服从哪来。
我从爸妈身上并没有汲取到可以治愈一生的爱,甚至还总是透支情感来恢复家庭暴力里的伤,导致我的情绪真正需要修复的时候,没有动力来源,哪儿都空落落的。
时间长了,就会让人神经敏感,承受力变弱,周屿焕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黑暗井口的一盏明灯,他指引我往上爬,让我身子越来越暖,我习惯了每次受伤都有他在,所以这次他的抛弃,让我瞬间回到井底。
周身的黑暗又蔓延上来,卷着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听到的骂,被排斥被追打被否定,眼见着情绪又要栽进无底洞,敲门声响,思绪的深渊露出一丝光明,等看清了,才发现那是我床头的灯。
周屿焕风尘仆仆地赶来,衣服没换,领子蹭脏了点,俯身在我床头,轻声问:“吃饭了吗?”
“嗯。”
“楼下的服务员说没看见你。”
我把头埋了起来,他蹲下,耐心地跟我解释,“这事儿跟宗闲有关,我是她哥,我得处理,她那脾气燥得很,让她跟上车只会拖延事情的解决过程,让你跟上车,就会让沈叙借题发挥迁怒于你,把你丢下很抱歉,没及时发现你的情绪很抱歉,别生气,好不好?”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想哭了,情绪坍塌得一塌糊涂,搂着他脖子,“我没生气,就是……”抽泣声断断续续地,“……有点难过。”
他拍我的后背,很有力道,一点点补充我需要的暖意,我现在觉得手指疼死了,我那会儿是怎么面无表情把伤口和血迹处理好的来着?
后来,他叫了些吃的,我俩正吃的香,洗手间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挺大的,他进去看了一下,出来说:“洗衣机坏了,把你衣服拿出来了。”
“好。”
这事儿我没放在心上,等躺床上快睡着时,听见洗手间有水流声,还有细微的“嚓嚓”声,跟小时候我外婆手洗衣服的声音一样。
应该是周屿焕在洗。
算了,好困,让他洗吧。
手划过腰部的时候猛地睁眼,拉被子一看,靠,我这几天穿的都是自己的内裤,一次性内裤前天用完了,晚上放衣服的时候想着内裤单独分开,可那会儿神智不清的,好像一股脑全放进去了?
是不是放进去了?
如果放进去了,那他是不是就会看见?
跐溜一下起床,跑到洗手间,洗手台上搁着几件衣服,水流哗啦啦的,池子里有泡沫,他双手搭在池边,没动。
“你在干嘛?”
“泡衣服。”
“衣服不都洗完了吗?”
刚说完,泡沫底下就飘出来一点蕾丝。
“……”我强装镇定,“我自己来。”
他往一旁挪,看着我手指乱舞无从下手,还好心地从柜子里给我抽出一双手套。
我一戴,破的。
又去柜子里看,最后一双。
合理吗?
“怎么说?”他问。
能怎么说。
我僵硬地回到房间,啃了十分钟的指关节。
第32章 沈叙
医生诊断出我有轻微脑震荡。
我借此扣了周屿焕几个小时,我爸妈都赶来了,把氛围烘托得十分紧张,他在一旁听了半个小时的训,一句没反驳,最后以我妈说“你看着办”结尾。
让他看着办,他真能看着办,他会在这时候推掉一切我可能附加上去的责任,做一个听不懂题外话的人。可我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让他躲掉?
“爸妈,你们先出去。”
我爸见我没什么大碍就走了,我妈还拖拖拉拉的,我加强了语气,“妈,出去一下行吗?”
她看了周屿焕一眼,跟着我爸走了。
门关上后,房间瞬间冷清,我说我脑袋晕,他说叫医生,手快摁到了紧急铃,我拉住他,“周屿焕,我妈说的不对,这事儿不是你看着办就行的,得我看着办,我要让宗闲过来,负责我所有的后续流程,并公开道歉,说她不该那样惹我,你看行吗?”
我知道宗闲什么性子,也明白周屿焕没让她跟来的目的,所以我提出的条件他不会妥协,那么不妥协,就得用我的另一种办法。
“或者,你跟我和好,我拿宗闲当亲妹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床头的监测器在响,窗帘拉得开,空气好,但外面很黑了,他坐下,“不然这样,我把那地方的监控公开,让大家一起批评她,你看行吗?”
我咬紧后槽牙。
我受伤,跟宗闲的关系并不大,她虽然被我逼得火大,但理智还在,追着我,更像是想让我冷静下来。反倒是我撞了她几次,不明显,看着像技术不佳撞上去的,摔出去的一刹那,宗闲刚好跟我擦过肩,她可能看不出端倪,但周屿焕一定能。
他一定是看了监控,有了跟我对峙的底牌,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我没回话,他检查了我的各项体征,一切正常之后,提出解决方法。
赔钱。
最让人找不出破绽,却也最冷漠无情。
“赔钱?你也想得出来。”
“这笔钱我不赔也行,但我赔了。”
他赔了,就断了我找麻烦的可能,他用钱买个清净。
真行。
这时刻,我妈上了身,她刚才对周屿焕的数落,走前看他那一眼,都变成了我嘴里那一句句尖锐的讽刺。
他照单全收,连表情都没变,只在我情绪冷静下来时,说了句我走了。
礼貌还在,走前跟我爸妈打了招呼,又把医药费结了。
我那会儿思绪归于平静,已经找不出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
在医院休息了两天,我妈带我回到民宿,来之前她一点没透露我受伤的消息,到了那儿,看见几个熟悉的阿姨,她才把这件事稳步地说出来。
她最会打舆论战。
那几个阿姨听完都站我家这边,以至于见到宗闲她妈的时候,第一语气不是特别好。
宗闲母亲看见这情景,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走过来,笑着说:“叙叙出院了?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阿姨关心,好多了。”
之前那两个表示想让我做她们家儿媳妇的人接连开口。
“我呢说话直,你别生气啊,宗闲一直都比较疯,这次直接把叙叙撞成脑震荡,要是这么放纵下去,以后不知道闯什么祸呢。”
“是啊,玩归玩,总得有些分寸,得亏叙叙脾气好,要是遇到不讲理的,你家宗闲可不能像现在这么悠哉。”
我妈适时地表态:“孩子小,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也别提了,免得给孩子增加压力。”
本来事情铺垫到这种程度,我家已经占据了上风,可是宗闲她妈手段太高,丝毫没受影响不说,还能笑着扳回一局:“没事儿,宗闲如果有错,大家该批评就批评,她那脾气是得改改。”然后转头看我,“叙叙是不是第一次玩卡丁车?”
我心里打鼓,猜想这背后有没有别的意思,我妈抢先一步回答:“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我们家以前开过卡丁车俱乐部你忘了?”
我妈绝对带着显摆家世的目的,可宗闲她妈不这样想。
先笑一下,然后说:“既然是老手了,怎么自己还往双人车道上开呢?宗闲也不懂事,还跟着你过去,如果不是你俩起了冲突,我还以为她去劝你了呢。”
几个阿姨对视一眼,看向我,我妈脸色变了变,她妈继续说:“虽然我们赔了钱,但还是难为情,这样吧,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吃饭,记得赏脸啊。”
说完笑着离开。
可这短短几句话已经把我家的势头打回来了,她不紧不慢地抛出两个最重要的线索,我开向双人车道,以及我家要了钱。
这下我妈的腰杆没那么直了。
倒霉,碰上一根硬刺。
宗闲她妈在圈里挺佛,但没人敢主动招惹,宗家跟周家关系最近,周屿焕有的社会资源,宗闲同样有,所以她妈说话不需要看别人脸色,甚至不用拐弯抹角,但这件事不用摆得过于明朗,她跟一个孩子计较显得小气,而偏偏她的“大气”给我们这片范围里留了发酵的余地。
她走远后,那些阿姨看我的眼神就耐人寻味了,我突然觉得,我妈这招使的也不好。
我头疼,回去睡了一觉。
下午的时候,朱乐来了,递给周屿焕一个银色吊坠,问:“周哥,这是你要的东西,这么急,是下个月要一起上市的吗?”
“不是。”
他看着银色吊坠,“没按扣?”
朱乐一拍脑袋,“哎哟喂,我忘跟嫂子说了,不过这底部可以打开,这里有针吗?”
“我去前台看看。”
他起身后,我就往前走,想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刚接近,就被他看见,随后转身,把吊坠放口袋里。
被咬过一口,他防备到这个程度。
朱乐看见我,打了声招呼,我问:“那吊坠干嘛用的?”
“不知道,我嫂子是开手工饰品店的,之前周哥让我托嫂子做这款,应该是某个机器上的吧。”
我在原地等了很久,他没来,忍不住去外面找的时候,发现前台处热闹了。
聚着很多人,我妈也在,见我去,把我拉到一旁,我小声问:“怎么了?”
“半小时前有伙人来看房,应该是没先预约,前台说订满了,他们看着挺急的,一听满了更急了,在前台就吵了起来。”
“那现在是找前台的麻烦?”
“不是,后来杜家那孩子来了,双方应该有点小矛盾,那伙人见面就掀老底。”
“什么老底?”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