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怀南小山
时间:2022-08-26 06:54:50

  秦见月想起秦沣的脸,不由翻白眼:“才不去,他都拽死了。”
  程榆礼被逗笑:“好,你决定。”
  天窗的窗帘被拉下,萤火虫惊得飞走。最后一道自然的光线被隔绝。秦见月雪白的四肢被固住。程榆礼倾身往前。亲热的氛围都备好。
  然而,嘎吱嘎吱,老旧床板摇晃的声音过于夸张。
  他笑得苦不堪言:“你这个床,一向如此?”
  秦见月捂脸:“我一个人的时候不这样。”
  来回犹豫少顷,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家长在。程榆礼无奈躺了回去,语气失败地说:“看来今天不方便。”
  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被中断,秦见月也颇为失落,她喃喃说:“方便的。”
  他扬一下眉:“想要?”
  “……”
  秦见月被程榆礼低头吻住,轻轻抚着她脖颈的那只泛凉的手慢慢碰到她的肩,不动声色地握住她光滑细腻的肩头。
  指骨的妙处在于它灵活。春日涧中里的溪水在山脊中流淌。一半是冬寒未褪的冷,一半是暑热将至的暖。将人送到极致舒适温和的境地。
  还是会紧张如初次。过程中听他讲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放松,别绷着”。
  片刻后,秦见月侧卧在床沿感受浓烈的余温。
  光洁的脊背对着程榆礼,他用视线描绘她秀美的蝴蝶骨与缠乱的黑发,纤弱得脊椎轮廓清晰可见。耳后被闷出密密汗水。
  起伏的体姿趋于平静,秦见月孱弱地睁着眼。
  程榆礼本躺着没动,又不免好奇去打量她,轻轻掰过秦见月的肩,她的眼底是一贯的赧意,不肯看他,脑袋埋于被窝。好半天,声音细若蚊呐问了句:“你要不要?”
  他明明听见,故意撩一下被褥,笑问:“什么?”
  她探出绯红的颊,猜到他的故意,有点急眼了:“问你要不要呀。”
  程榆礼掐着她的下巴,没让她再闷进去:“还挺会关心人。”
  “礼尚往来而已。”
  “原来满足我对你来说就是礼尚往来?”
  秦见月歪一下脑袋,埋进枕头里:“我不跟你讲绕口令。”
  她没动弹,只感受着他的指在勾着她的头发,半晌,听见程榆礼喊她一声:“见月。”
  秦见月声音变倦:“要你就直说。”
  后半句话被程榆礼截断在口中。他语气轻淡地说:“自信一点,你很优秀。”
  温温吞吞几个字让她喉咙哽了哽。沉吟少顷,她只能点一点头,无法吭声。吻落在她的眉心,互道晚安。
  秦见月有时也觉得生活有许多温情时刻,但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独为她一人涌来的温柔。
  没有人会耗尽力气,穿山越岭,只为听一句“你很优秀”。秦见月也从不企盼能得到这样一句奢侈的宽慰。
  她不期待,就不会落空。
  然而当一个习惯被雨浇透的人突然拥有了一把伞,她终于也有了充沛的勇气开始向往他们阳光普照的未来。
  秦见月在这个夏夜里慢慢释怀了一件事,她不再反复地追问自己“你真的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吗?”
  突如其来的安心让翌日的清晨变得轻盈通透。
  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人。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动静。
  第一反应,她拿起手机。
  有两条未读消息。
  程榆礼:出差赶早班机,先走一步。跟妈妈说一声。
  程榆礼:给你煮了粥。
  他是七点发来的消息,眼下八点半。
  秦见月迷糊打字:你几点起床的啊?
  大约过了有三四分钟,程榆礼回复:五点多。
  秦见月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这也太早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程榆礼回道:怕我的新娘饿肚子。
  秦见月笑着,放下手机。下了楼钻进厨房,清晨第一抹橙黄色的日光攀在她的身上,掀开热锅的锅盖,粥汤上面浮着几颗银耳。
  舀粥时,她侧目瞥见悬在窗棂上的一株青草。秦见月捞过来看,是一丛洗净的薄荷,指腹触上去,还能感受到上面沾着些凉水。
  窗下的玻璃杯里装着石蜜色的茶水,上面飘着几朵湿津津的白色小花。
  端来细看,一股薄荷与茉莉交织的清香浸润清早的厨房。
  秦见月听见妈妈唤她的声音,一时没应。看向窗外在暑热里悠闲摇晃的茉莉花,眼里、心里都有一股雾气腾腾的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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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程榆礼对秦见月交代的往事里, 有一部分被他夸大了。譬如最长时间不见父母不是四年,准确来说是三年零八个月。
  那时候程维先生和谷鸢竹女士远在南洋开创事业,程榆礼还在闲适地蹉跎着校园时光, 并无异常。
  直到某天, 夫妻俩听说儿子放弃了他们在海外精挑细选的好学校,选择在国内高校就读, 这般忤逆让他的母亲大动肝火,一通电话打来质问。
  程榆礼的回答很简单平静:“人生地不熟, 不想出去遭罪, 在家里什么事都有个照应。”
  他的平心静气却换来妈妈的一声谴责——“程榆礼你翅膀硬了是吧?!”
  没过多久,父母为这事赶回来, 对他耳提面命。
  程榆礼头一回发觉, 原来他的“儿子”这一重身份也是有一定的存在感。而这样紧密的关注只会发生在他为数不多的叛逆时分。
  不被注意、不被关怀,只不过因为他的脾性里没有尖锐的部分, 他生来平和细腻,太过顺从且按部就班, 不需要人多加操心。
  直到某一根针刺穿他和父母之间那层妥当安稳的遮罩。
  他“翅膀硬了”。
  谷鸢竹不能接受。
  那天在家里,程榆礼静坐着,看着妈妈在眼前踱来踱去, 她忙着给他所在的航校各位校领导通话, 问能不能把学籍转出来, 她说程榆礼要退学。谷鸢竹想选择最安全的方式替他办理好转学事项, 捐楼捐设备都可以, 无论如何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学什么航空技术?做工程师能有什么出息?给人家打工的命!
  他得回来继承家业。
  最终是国重实验室的老师出面说:这个孩子很有天赋, 我们校方还是想他能留下, 希望您能让他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材料我们会备好, 如果程榆礼答应, 叫他周一来签字。
  “叫他来签字”这几个字从电话那端传来,谷鸢竹止住了步伐,瞥一眼在悠闲折纸的程榆礼。
  她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飞机,摔进垃圾桶:“星期一你跟我一起去学校。”
  一下子变空荡的指顿在半空,程榆礼抬眸看妈妈:“如果我说我不会去呢?”
  “你没得选。”
  煽风点火的还有家里的老爷子程乾,程乾比父母对他的控制欲更盛。程家上下几口人一脉相承,这个家庭冰冷僵硬得像一个机器盒子。
  程榆礼也是头一回意识到,叛逆要付出代价。翅膀硬了要折断。
  他没再执拗,当场明哲保身地应下了。直到约定的前一日,程榆礼搬来救兵。
  隐居世外的奶奶出现在程家老宅,这个机器盒子被她拄着的拐头一下一下戳出裂缝。
  “我看看谁要为难我们阿礼!”
  这么一嗓子吼下来,程榆礼的困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谷鸢竹生平最怵的人就是这位老太太。沈净繁的身上有一道不怒自威的气场。毕竟是家里老祖宗,谁敢不让着三分。
  由是,这件事被奶奶拦下,母亲的气势衰竭,最终没人敢再吭声。
  夜间,程榆礼向奶奶道别。
  隔着一堵墙,耳畔是妈妈对爸爸说:“老程,我们再生一个吧。”
  ……
  许多年以前的旧事,程榆礼早已没多么放在心上,他很少去遗憾、失落、伤心或是缅怀一些什么,因为既无济于事,也影响生活的效率。
  “往前看”这个道理他理解得很透彻,程榆礼不可能做伤春悲秋和活在过去的人。
  然而婚礼将至的前一个月,他陡然又梦见妈妈那张气急败坏的脸。还是不免叫人惊骇。
  睁开眼,是卧室里亮堂的天花板。
  摸一摸颈,居然还出了一身汗。
  程榆礼已经很久不做梦了,这不是很健康的征兆。看来最近要加强运动。
  这一些天总是醒得很早,看天色就能判断出大概的时间点。他起床清洗自己,并打扫他的公寓。
  程榆礼不排斥做家务,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同,他认为这一些事情有助于修身养性。
  太多的时间被必要的事情填满。于是做饭、家务、散步或是其他运动,这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能够帮他进入一段时间有限的思考。
  自然,一切都以修身养性为前提。思考也必须是独立安静的。
  他穿着一件薄衫,立于厨房水池前,不急不缓地搅着碗里的鸡蛋。手机里放着一支音频,是见月唱曲的声音。在这样柔和温婉的腔调里,意识从困倦中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抬眸便看到城市边沿的地平线,这个厨房很方便看日出。东边的空中金星高悬。人们叫它启明星。
  程榆礼的手顿了顿。三秒后,鸡蛋被浇进热锅。
  不知道国外现在几点,谷鸢竹的电话打来。是回给昨晚没有接到他的那通。
  程榆礼开口便直奔主题:“妈,我结婚了。你和爸有空可以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定在九月初八。”
  “你还知道你有我这个妈?”谷鸢竹阴阳怪气起来,语气变重,责问口气,“你退了白家的婚,也不跟我们商量?”
  他淡淡说:“爷爷奶奶知道。”
  “你爷爷同意?”
  “奶奶同意。”
  很闷很漫长的一段沉默。谷鸢竹说:“你刚说哪天?”
  程榆礼:“九月初八。”
  妈妈沉闷地应一声:“知道了。”
  有些隔阂也被时间慢慢冲淡,谷鸢竹上了年纪,不像当年那般和儿子斤斤计较,也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素质不便于生育。
  说到底,她还就程榆礼这么一个儿子。她不保证和他闹决裂后,光靠她拥有的那些财富可以助她养老。
  兜兜转转也是考虑到自己身上。
  挂断电话前,谷鸢竹还是略显关切地问了句:“找了个什么样的?比小雪更漂亮?”
  半天,程榆礼开口说:“比她更合适。”
  用完早餐,他打印了一份离职申请,打印机里的纸张咯噔咯噔被推了出来。
  他取来细看,发现一个错别字,程榆礼的完美主义犯了,不允许这点小瑕疵出现,便点燃火机将纸烧了。灰烬落在水池,被徐徐冲走。
  碍于时间紧迫,没有再打。
  -
  秦见月回到沉云会馆唱曲。此时暮夏时节,天际悬着一朵积雨云。她对镜卸妆,一切如常,又显得一丝异样。
  化妆室里静得像没有人,她要通过忐忑地去看镜子才能发现,原来大家都还坐在原位。
  山雨欲来的诡异。
  是陆遥笛先打破平静,她走到见月的跟前,握住她的肩膀,俯身说:“见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我自己编的,祝你们永结同心哦~”
  她手心放着一颗赤色的同心结,寓意美好。
  “天啊,你的手好巧。”秦见月忍不住惊呼一声,站起来接过这个小巧的礼物,真诚道谢说,“谢谢,我把它挂在戏服上可以吗?”
  “当然啦,这么抬举我啊?”陆遥笛笑眯眯地说。
  她点头说:“因为真的很可爱。”
  陆遥笛跟见月的关系颇为温和,两人一动一静的性子,算是处得来。况且秦见月是个含蓄的人,没那么多不成熟又刺耳的话,也不会叽叽喳喳跟人争执。
  她温顺又体贴。
  尽管只有秦见月自己知道,她擅长迁就他人的好相处脾气,是用内在的敏感易碎换来的。惯于顺从别人,却从不放过自己。
  总之,在陆遥笛的眼里,她觉得跟秦见月相处很舒服。
  因此这件小礼物也算是她正儿八经的一点小心意。
  而让某些人瞧见了去就不那么顺眼了,花榕约莫是上回让程榆礼气的,脾气又涨了一截:“这就急着讨好上了啊?”
  “你胡说什么。”南钰扯他胳膊,劝他住嘴。
  花榕立刻说:“你演什么演啊?刚不还偷偷给我发消息说秦见月不配吗?”
  他这一嗓子两句话,让氛围霎时间胶凝。
  其余三个人齐齐愣住,各有各的尴尬。
  又是熟悉的这五个字,就像一根无情粗粝的麻绳,尽管已经将她柔软的一颗心拧得麻木,秦见月听见了还是会心尖一颤。
  她攥着手里那个同心结,拦住了要去跟他辩驳的陆遥笛。
  那一点被无条件赋予的底气让她站起来,走到花榕的跟前。
  秦见月看着他说:“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花榕冷笑一声:“我哪儿敢说您呢?我这不是说陆遥笛和南钰呢。我哪儿敢说阔太啊。”
  陆遥笛说:“你有病吧,少在这阴阳怪气。”
  南钰脸色也黑了些。
  她不是像花榕那样把想法都直率地放在嘴边,也没陆遥笛那么容易释怀秦见月嫁给程榆礼这件事。虽说不上嫉妒眼红,难免隐隐会觉得不快。
  可是内心想法一朝被人抖落出来,羞耻难免。
  “可是我当阔太有你什么关系啊?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秦见月瞅着他,眼神倒有几分无辜清澈。
  花榕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嫁了人就高人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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