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月抱住他,下巴磕在他的肩膀。
她慢吞吞地想,他是不是真的这样规划过他们的未来呢?
有些事情她可以当面问清楚,有些事情还是只能靠猜。
但无论如何,最起码此刻他的怀抱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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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见月回到家里,想了很久要把他送的启明星放在哪里。犹豫不决间,听闻外边有动静。咚咚咚,门被敲响。
秦见月急忙把照片往日记本里一嵌,秦漪进门不会等她通知,她的动作刚落,门便被推开。
“怎么了?”秦见月问她。
秦漪给她送来一点洗净的荔枝,放在桌上:“昨天去看房了?”
秦见月点头:“嗯。”
“怎么样?”秦漪习惯性替秦见月整了整被单,而后在床沿坐下,要和她长谈的意思。
一时之间,秦见月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她今日的心情,只浅浅答了一句:“挺好的,在侧舟山。等办完婚礼你和我们一起搬过去住吧。”
“嗐,我去凑你小夫妻俩的热闹呢。”秦漪摆摆手。
秦见月想说,房子真的很大,你未必凑上我们的热闹,又找不到形容的措辞。便没再吭声。
“妈妈这几天想通了。之前跟你说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秦见月剥荔枝的手指顿住,动作变缓,那一道甜津津的粘稠汁水流入她的指缝。
秦漪继续说:“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受委屈,还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我是担心你嫁过去,这不对付那不对付,又跑回来跟我哭。这种事儿啊我见多了。
“上回见过小程,我才稍稍放下点心。他看着还算靠谱,虽然不知道他们家里怎么样。他要是能一直护着你,也算是你的福气。”
秦见月不吭声地继续剥荔枝。果肉被挤到嘴里,甜,却又不那么甜。
“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娘家的人了,去了好好伺候公婆。别吵架闹事。”
湿巾拭了拭指,秦见月鼻尖泛酸。不知为的母亲这番掏心的话,为的母女分别,抑或是为了她们的意识从不在一样的轨迹上。
“嗯?听见没?”
秦漪见她不吭声,拍了拍见月的手臂。
她擦一擦唇角,不情不愿地应:“嗯。”
“还有,”秦漪指着见月桌上的一瓶汽水,“以后这种东西少喝,凉的不许吃。当心孩子怀不上。”
这话刺耳,秦见月急躁地回:“怀什么孩子,我还要唱戏呢。”
“话不能这么说。”秦漪安抚地拍她的肩膀,“程家也不是一般家庭,说少了也得让你生个两三个,你既然选择嫁过去,就得有这方面的意识。唱戏是唱戏,但你还是得以家庭为重,别人给你好的生活条件,你就得回馈过去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吗?”
“我可没这么说,唱不唱戏取决于你自己喜不喜欢,但是你得分清主次。”
秦见月不平道:“可是你当年嫁给爸爸,也没有因为他荒废了事业啊。”
“是啊,我没有。”秦漪坦诚道,“但你爸爸那时候什么条件,我能因为嫁给他就不工作吗?我要是不接着唱,咱们全家等着去喝西北风吗?”
他们结婚结得早,江淮刚从外交学院毕业的那年,秦漪便一头热下嫁给他。次年秦见月出生,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起码见月也算是爱情的结晶。基于爱的贫贱,在争吵过后,也总能浮出一点萤火的温情。
那几年很艰难,秦漪没有放过任何一次和秦见月吐苦水的机会。
秦见月自然知道。
后来爸爸事业有成,妈妈也确实秉承了相夫教子的理念,恪守妇道,为女儿丈夫操劳。
她觉得幸福,因为这就是她的人生追求。
再后来便是到了家庭的低谷时期,秦漪不得不重新工作,而她告别舞台已经好些年头,再加上腿脚不便,登台已成奢望。她便经人介绍在一所戏曲学校做了外聘老师。
秦漪又感念一番往事,说道:“但你现在不一样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小程的这个能力,养你一个老婆还不够吗?你这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还上什么班?”
秦见月心中不快,她自知和妈妈观念不合,无法沟通,便岔开话题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你看你看,我一说你就这样。妈这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呢。”
“知道了,我听见了。你快出去吧!”
秦见月说着,把她妈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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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九月初八。这场婚礼办的比程榆礼意想之中要简单很多,是秦见月的意思。
太夸张的场面会让她拘束,况且程家的地位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闲话又要传出去,她心里难免打怵。
避免争端,最终决定只请关系比较亲近的亲朋好友吃个饭。
删繁就简的婚宴,她穿一身浓郁的红色旗袍,盘起长发。化妆团队是齐羽恬特地帮她找来的时尚圈的大佬,山清水秀的妆容,配着诗情画意的一张脸。
秦见月的气质很古典很东方,这身旗袍相当适合她。程榆礼本想着这么打扮会不会过于朴素,好歹他也承诺了人家要明媒正娶,不办得像模像样一点都问心有愧。
待他见到妆室里那位娉婷袅袅的美人走出来,一切顾虑都打消,只倚在门上有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秦见月当哪里不好看,问他:“是不是妆有点奇怪?”
程榆礼微微一扬眉,淡道:“不奇怪。”他说着便伸手搂住她的腰往外面走。
在廊上碰到来人,程榆礼手掌微微合了合,秦见月腰间一紧。
“我妈。”他低声说。
秦见月立马清清嗓子,糯糯喊了声:“妈妈。”
“……”
对方手里攥着手机,头也没抬一下。
“妈。”直到程榆礼出声,跟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的女人介绍一声,“我媳妇儿。”
“哦!见月是吧?”谷鸢竹往后一退,上下打量:“看着挺机灵的。”
“……”秦见月笑得肌肉都僵了僵,好一个“机灵”。哪个字跟她是沾边的?
谷鸢竹揣回去手机,这才挪眼认真看了看,还算客气地笑说:“唱曲儿的?这身段真好,嗓子也好听。”
总算是夸了两句真心实意的。
“谢谢妈。”
程家尽管众怒于程榆礼私定终身这回事,但好歹也是个名门大户,都是懂得规矩和清理的,婚宴这种好日子不能叫谁难堪,众人还是笑脸相待,氛围融洽。
父母也只来了一个,程榆礼的爸爸程维一向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即便是儿子的婚礼。他比他母亲还要严肃。
沈净繁跟程乾也来了,老俩口出双入对的,穿得还挺喜庆。沈净繁叫见月上去唱两句,被程榆礼拦下了。他是好心,生怕秦见月不乐意或者不好意思。
秦见月说:“没事的,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她求助地看着秦漪:“跟妈妈一起唱好不好?”
秦漪笑着,起身说:“哎哟这孩子,还难为情呢。”
京剧比起别的剧种要磅礴一些,里头没那么多情情爱爱,挑不出适合在婚礼登台的曲子。今天便唱了段黄梅戏,家喻户晓的那一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这曲儿得叫新郎上去唱啊。”中途响起这么一道起哄的声音,有人蹬了一下程榆礼的凳子。
程榆礼今天又破例喝了点儿酒,身子散漫地侧在桌沿,笑着瞥他一眼,懒洋洋开口道:“少埋汰我。”
他就喜欢这么静静坐在底下,倚在椅子上,看着她在台上唱,这一刻,全舞台的光都是为她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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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结束后,程榆礼忙着送客晚了些,夜里回到他们的新房,进门就见厨房灯亮着。他早些叫人把秦见月送回来。彼时她正觉得酒多口渴,翻箱倒柜找饮料。
“我说家里吃的怎么越来越少,原来是在眼皮子底下养了只小老鼠。”
男人倚在门边,手插兜里,似笑非笑望着她。
在喝酒之后这人显得就没那么正派,也是今儿大喜日子多几分喜庆。整个人一副散漫姿态杵在那儿,一脸调戏大闺女的笑意。隐隐显出些京圈纨绔子弟的顽劣本性。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让秦见月吓得急忙起身,“你才小老——”
话音未落,脑袋一下嗑在冰箱上层未合上的门上。
“嗷。”好痛!
秦见月痛苦地揉着吃痛的地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程榆礼吓得忙伸手抱着她,揉着脑袋,笑着哄:“怪我怪我。”
秦见月撅着嘴巴,锤他胸口一下。她两颊泛着粉,三分醉态,比往日更为诱人。
程榆礼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你抱我干什么?”秦见月晕晕乎乎的。
“这不是撞着了,怕你走不了路。”
“啊?”她懵了,“撞的是头不是腿。”
他义正言辞:“撞到头容易摸不清方向,更严重。”
转身出了厨房,他往楼上卧室去。
“没有吧。没那么夸张。”秦见月摸摸撞疼的地方。
半晌,程榆礼无奈一笑,盯着她喝到混沌的眼:“没理由我就不能抱抱你了?”
秦见月鼓了鼓嘴巴,不再吭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任由宰割的小羊姿态。
很快,一身红火的新娘被撂在火红的床上。他从身后拥过来,秦见月霎时间整个人被箍住,动弹不得。瘦削脊背隔着他的衬衣贴着男人结实的胸口。
程榆礼紧拥住她,又腾出一只手来。旗袍严丝合缝地罩在身上遮挡住每一寸肌肤,却也不妨碍他隔着衣衫出奇招。
秦见月推他的手腕,声音变隐忍:“不要这样子。”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总有这些千奇百怪的法子捉弄她。
程榆礼看着她闪躲的眼:“难受?”
“不是。”
他轻笑,声音极低:“那是舒服?”
“……难受。”
程榆礼倒是不疾不徐,眼里神透着坏,慢条斯理地说:“让你感受一下,我从白天忍到现在的感受。”
“……”秦见月脸红得都快熟了。
咬开她的领子,他声音哑了些,带点困惑:“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
“太、太奇怪了。”
“是吗?”程榆礼弯一弯唇,等不及的欲。火催促着,“行,今天就饶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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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程榆礼照旧起床比她早, 秦见月醒来在陌生的卧室,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她定睛细看在搁置在床前为她备好的干净睡衣, 缓缓坐起。
程榆礼在楼下坐着, 穿一身休闲的衣裤,像一位秋日赋闲的居士。他正俯身往案上的一鼎香炉里嵌入一炷倒流香。翩若游龙的烟尘袅袅下坠, 一缕缕灌满这鼎小山形状的香炉。
清淡的香味涌入秦见月的鼻息。眼里是腾云驾雾的仙气之美。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来。
秦见月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嗓子沙了些:“我有点口渴。”说罢就往厨房去。
身后是他的淡声提醒——“不要去冰箱找, 这儿有热的。”
秦见月脚步一滞,恍然记起妈妈那句“不许吃凉的, 当心孩子怀不上”, 并不知道程榆礼是什么样的意图,但犹豫这片刻, 新婚的第一天早上,她突然就为他们是否有对等的婚姻观念而担心。
然而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为她倒好的热水已经变温。
秦见月站着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
“这个味道好不好闻?”程榆礼问她。
“有点像那个,大雄宝殿的。但没有那么浓。”
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他说:“是檀香。”
她忍不住评价说:“好精致啊。”
秦见月见过有一些男人追求表面亮眼, 维持着假模假样的帅气, 穿干净的球鞋和t恤, 一进到他家里却好像进了狗窝。
而程榆礼的干净是自内向外, 真实流露的。
男孩子的帅气可以靠五官和打扮来撑, 但一个男人的谈吐和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他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品质, 所谓的洁癖也是用来规整自我, 并不对别人有刁钻的苛责。
程榆礼将小山香炉放进客厅里的壁龛。蒸腾的雾气似乎让那堵墙活了起来。
秦见月继续喝她的水, 无意看到桌上摆着一副框架眼镜, 好奇问:“你戴眼镜?”
他说:“右眼有一点度数,雨天开车会戴。”
她把眼镜拿起来递给他,请求说:“戴给我看一看好不好。”
程榆礼大方地接过去。
明明不过是一副很普通的黑框眼镜,他将镜框推上鼻梁。眼镜瞬间就变得高档了起来。
秦见月看着他不由出神,端着那杯温白开,久久凝视。
有一段时间,程榆礼的位置在教室最角落的窗户边,看黑板做题的时候他会戴上眼镜。秦见月有幸见过几次,她在楼下抬头看着他的教室窗口,只要窗帘不合上,她就能贪恋地看他一会儿。
至今还记得,那时戴是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
戴不戴眼镜,样貌都没有太大变化,因为程榆礼的长相本就是清秀斯文的,眼镜也很适合他。
相处的这段时日,她已经很少再从程榆礼的身上看到过去。她认识到的是一个崭新的温润的男人,不仅仅只是那个眼神淡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