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 已经自杀了十五分钟了, 到底割不割了还?贱人就是矫情。
能不能别冲着镜头笑啊,我快做噩梦了, 好丑。
等一等, 死前能不能把老子的钱退回来,用你的面膜烂脸了, 早就想骂了。
听说你爸家暴啊?太遗憾了,怎么没小时候就被你爸打死啊。省得出来祸害人。
看到“怎么没被你爸打死”这几个字, 夏霁的刀悬在腕上,她脸上的笑意一瞬褪去,取而代之是成片成片浸湿脸颊的泪。不难看出, 她已经完全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但迟迟不用力, 似乎是想要自虐地感受这个世界的最阴暗一面, 等待着这无边无际的潮水将她吞没。
也有一些在拉架的网友:说真的, 能不能别刺激她了, 闹出人命来好玩吗?
被反驳:圣母的舍利子崩我一脸。你该不会也是个80姐吧?
……
秦见月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 没有煽风点火, 她看着夏霁的表情一点点从悲痛变为绝望。看太久这一出戏, 乃至渐渐忘记时间与身处的环境。
直到, 同行的男人找出来,严苏遇好奇看她:“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秦见月忙站起来:“没有,”她扯谎道,“在看一个新闻。”
“这么久不回,还以为你溜了。”他玩笑说。
秦见月不置可否笑了下,跟他进去。
她突发奇想说:“我今天过生日,点首生日歌好不好?”
“你生日?”严苏遇半分不信地看她。
“嗯。”秦见月严肃回视,很快就绷不住笑了,“好吧,其实不是,只是想感受一下那个氛围。感觉很有趣。”
严苏遇很顺从地笑说:“ok,那就是了。”
他找来唱歌的人。严晓蝶很高兴地融进这欢乐的氛围里,摇头晃脑地鼓掌。秦见月没有孩子兴奋,她只是看着严晓蝶微微笑着,心情说不上是高兴,反倒有种时过境迁,风平浪静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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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霁的直播最终再次被中断了,因为被人举报血腥暴力。这回是让平台给封了。朋友为她打了120,她被送去就医。
程榆礼到病房的时候,她在床上奄奄一息。病房无人,恰逢陈柳然去楼下购物。程榆礼推门进去,在沙发坐下。
他凝视着昏沉状态的夏霁,眼中一片凉薄的雾气。没有神态,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看着她,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程榆礼忆起夏霁和他的爷爷奶奶交好的样子,想到见月眼底的黯然。
想到夏霁从他的车上下来,她快要破碎的眼神但却总在勉力笑着,大度地和他玩笑。
想起沈净繁提起过,夏霁和他相处的儿时点滴。那时在餐桌上,她闷着头吃饭,在想什么呢?
见月是懂事的。她不希望程榆礼因为她而刻意避开与夏桥的合作。
因为他在她面前说过,夏桥是一个很有用的叔叔。
所以她选择主动退场。
她曾说“我没有可以帮到你的爸爸”,那天晚上,她试图与他沟通。而程榆礼预感到矛盾的乍现,他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人要多么坚强才能这样一声不吭熬过那些沉闷的时光?
细节不能往深了回忆,会把人的意志凿碎。
程榆礼板直的上身渐渐瘫软下去,他支着额,疲惫至极。
夏桥前一段时间和他联络过,他因舆情被影响,事业有些走下坡路迹象,不知道是不是把程榆礼当能起死回生的稻草,他那时开始了一些三顾茅庐式的求助行为。程榆礼先前已经委婉地告诉夏桥他不打算让他入股,夏桥懂装不懂地抛出了他的诱饵。
那是程榆礼打算的最后一次碰面,他想和夏桥好好地讲清楚。毕竟那也是儿时善待过他的叔叔。于是程榆礼驱车去夏家,到了之后发现他看错约定的时间,提前来了一个小时,那时在夏家的别墅前,他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吼叫。
男人的怒吼与女人的挣扎,混着物件和人从楼梯上滚落的尖锐声音。
“爸,别打我了,求你了!”夏霁求饶的声音里,混杂着惨叫。
那时,陈柳然还在医院重伤昏迷。
程榆礼不知道夏桥怎么了。
尽然不喜欢夏霁,他理所当然要去劝阻一下。
他扣了扣门,而里面传出粗鲁的谩骂——“滚!”
程榆礼说:“夏叔叔,不是有事要谈?”
混乱的动静霎时就停下。
门被敞开,程榆礼下意识抬眼瞄去,夏霁落荒而逃,进了房间把门猛力关上。他诧异想,在外面那般光鲜得体岁月静好的父女,在家居然也会如此狼狈狰狞。
夏桥脸色一变,温和地说:“来了?进来坐吧。”
程榆礼没应,他淡淡道:“就在这说吧,不进去了。”
他们在门口简单闲聊了几句,担心会让夏桥情绪失控,程榆礼没有表明他过来的意图,只是闲扯家常。
思绪从见月那里抽离出来,想起这一回事。
也是这件事情的发生让程榆礼发现,其实他也是个很残忍的人。他见过夏霁的可怜样子,却不对她产生丝毫的慈悲。
他不想去为暴力溯源,或是找到人性的因果,因此他放纵了另一场暴力的轮回。
恶人是天生恶人吗?不重要。重要的是,犯了错就要接受审判。任何的可怜之处不该成为施暴的借口。她的童年、她的惨烈,与他人无关。没有哪一个无辜者该成为她的殉葬品。
很快,夏霁醒了。
程榆礼走到她的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夏霁出声,像是在求饶。他不愿听,手指触在她的伤口,隔着一道纱布,不轻不重地按下去,这样的按压也让她感受到疼。夏霁痛苦地皱眉:“程榆礼,你能不能有点风度?我是病人。”
他淡淡说:“我最大的风度就是给你留了一条命。”
夏霁疼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问:“那些事情是你干的?为什么?是秦见月告诉你的?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绝?”
他避而不谈离婚这件事,答非所问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蒙受的苦难都转移到我身上,如果不能,我希望你从她的眼前消失。”
“消失?你要我怎么消失?”
“这不难,你自己想办法,”程榆礼说完,沉吟片刻,又平静地告诉她,“前段时间,我拒绝掉了你父亲入股的请求,在起初我确实需要他的一些力量,后来他能给我提供的东西变得无足轻重。我就放弃了他,但我前两天突然回心转意,和他采取了阶段性合作。夏家现在走下坡路,夏桥好像很看重我们这个项目。你猜我为什么这么做?”
夏霁惊讶失声。
程榆礼继续道:“我拿住夏桥的情绪,想摆布你还不容易吗?”
这样直白的话讲出来,已经不像他做人留一线的格局。程榆礼从不用权利压人。这是头一回。
夏霁不敢置信的,声音哽咽说:“我们以前……也算是朋友吧。你一定要这样吗?”
“如果我知道她因为我,差一点被你毁掉,你认为我还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夏霁绝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虐待”她。她眼泪滑落,“程榆礼,你好可恨啊。”
程榆礼凉凉笑一下:“你开始恨我,然后躲我远远的。彼此清净,皆大欢喜。”
她背过身去沉默擦泪。
“你要是还有良心,去给她道个歉。即便你的歉意,可能对她来说已经无足挂齿。”他松开按住她伤口的手,看着指腹上污浊的血迹,略感晦气地拧起眉头,用湿巾一遍一遍擦拭,又看向她淡淡说,“夏霁,做到这份上,我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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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燕城入冬。一场初雪带走了许多烦扰纠纷,世界终于清净和平下来。夏霁的网红事业走到了尽头,程榆礼的压迫倒算是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背着夏桥悄悄离开了燕城,从此无人知晓夏霁的下落。可能改了名,可能换了身份,总之她积累下来一点资金,钱能让她回归普通人的身份也过得快活。
对于每一方受害人来说,这都是最妥当的选择。
沈净繁也是抱着关心小辈的意图,打来电话给程榆礼,询问夏霁的情况。程榆礼叫她放心,语气悠悠说着一切都好。
夜里,程榆礼带着狗儿子出去玩。
湖滨公园兜风,在中央广场看月西沉。咕噜和别人家的小狗嬉闹,程榆礼遥望着天际,想起一些同床异梦的过往。而今有人的伤痕在愈合,有人的伤口在撕裂溃烂。一片乌云过来,月色消失在竹影之中。他收回视线。
稍稍用力牵一下手里的绳,咕噜听话地爬回来。程榆礼替它擦一擦被喷泉水淋湿的毛发。
一个同样来遛狗的年轻女孩递过来一个零件,“这是不是你狗狗的项圈上掉下来的。”
程榆礼抬起头,看她一眼,女孩的尾音一顿,露出脸红心跳的怯意,程榆礼拎着咕噜的项圈检查完毕,说道:“不是。”
女孩又岔开话题道:“你的狗狗毛色很好看哎,听说边牧很聪明,是真的吗?”
程榆礼牵着咕噜往公园外面走,回答道:“不了解,平时是我爱人在照顾。”
女孩怔了下,“哦哦,我是看你训练的还挺熟练的。”
狗狗被他抱在怀里,程榆礼看一眼手表:“不聊了,赶时间,抱歉。”
“嗯嗯,好……”女孩气馁地停住脚步。
程榆礼把咕噜塞进汽车后座,若有所思看了它一会儿,用手揉一揉它的脸:“如果不是妈妈喜欢狗,你能过这养尊处优的日子吗?嗯?”
往它的嘴里塞零食,程榆礼被它狼吞虎咽的吃相逗笑,嗔道:“忘恩负义,就知道吃。”
没急着开车,看着咕噜把零食吃净。程榆礼瞄到车座下的一堆玩具。
他又把车门打开,咕噜也被他拎了下来。就在旁边公园小草坪上。一只网球,一只足球。程榆礼揉着狗头,语重心长说:“去看一眼妈妈好不好?偷偷的,支持的话捡网球。”
两个球同时被抛出去。咕噜愣了半天,很快便撒腿冲着足球飞奔过去。回来后,程榆礼不满意地捏着他的狗耳朵,训斥道:“搞清楚哪个是网球,再来一次。”
“……”
球再一次被丢出去。
半分钟后,咕噜咬着足球的绳网回来了。
程榆礼无可奈何望着它,气馁地取回网球,对着咕噜说道:“可是爸爸也有话想要和妈妈说,”他在它眼前摇了摇球,“这一次,坚定一点。”
两只球再一次同时被甩出去。
很快,足球被捡回来。咕噜无辜地晃着尾巴,看向脸色晦暗的程榆礼。
程榆礼没辙,摇了摇头,用手指敲它的鼻子:“我知道,你就是口是心非。”
作者有话说:
声明一下:作者不主张任何形式的暴力,包括家暴,网暴,等等。有关描述都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love and 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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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初雪时节, 程榆礼和咕噜蜗居在他的小公寓里。他的修身养性大计没有因为狗狗的成长而搁浅,相处融洽后,照料小动物变得习以为常, 也从它的身上接收到了见月所说的温柔的反馈。
薄情的人体现在热情递减, 程榆礼相反,他是一个不大容易动情的人, 但一旦进入,他的爱意会随着年岁俱增。因为任何生命之间建立起联系都是难能可贵的事, 他向往并信奉着长长久久与稳固安逸的爱。
生活中的麻烦事终于褪去, 程榆礼回归到了日日焚香、插花的平和状态。
燕城这场雪下了很久,但并不猛烈。在熹微的雪意里, 他捧书在读。受到见月的影响, 他多多少少会去看一些古籍。有时也会将沈净繁的佛经借来手抄。
他喜欢写端正小楷,后来见月写行书, 他也跟着写。落笔摘抄到一句“君子明心事,君子韬才华”, 程榆礼走神半分钟。
平静心神下压着重叠的心事,人一害相思,无论如何修炼也回不去往日淡泊了。
笔被挂上笔架。
程榆礼将宣纸拎起来搁到光下, 晾去那一层薄薄的墨汁。又去给阿宾致电。
他接了一个申城的小项目, 不为别的, 离她近一些。
等这场雪落完, 咕噜被送去朋友家。程榆礼打算启程去一趟南方。
见月的日记里除了那一枚标本, 还夹着他赠送的一颗“启明星”。
出发前一夜, 程榆礼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 此刻没有那样热切澎湃的精神状态, 而是踌躇顾虑的。
他现在回溯, 他们最初交往的过程并不艰难,你有情我有意,被一点点小事顺水推舟就抱得美人归了。而眼下面对断裂的情谊,他很难拿捏好交流的分寸。
程榆礼是犹豫的,他很担心他的打扰会给她带去不快。
于是又躺下。
程榆礼也不知道何时开始,他也有了这样优柔寡断的一面。
申城到平城两个小时的车程,程榆礼目前只了解到见月在读的戏校位置。
校区很偏僻,他在市区订的酒店,但有公务在身,去的并不勤快。总算有了空闲,他驱车去平城戏校。
一路忐忑,想开快些,又犹豫着慢下来。想慢一些,又不觉间踩重油门。
抵达之时,正好中午放饭。校区很小,没有食堂,学生在楼下商业街用餐。程榆礼见大部队往下面涌,他不再往前去,平静地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只见熙攘的学生从楼道口涌现出来。两三分钟后,他等得焦虑,按压不住局促,叼上一根烟,抽得很凶。
在烟气四散的视野里,几个女孩成群结伴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心脏在一瞬收紧,被思念的潮水翻覆裹挟。程榆礼呆立在那里,唯一的动作是取下蓄了半截的烟。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四肢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