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怀南小山
时间:2022-08-26 06:54:50

  秦见月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能够扎一个高马尾,轻晃一下脑袋,马尾扫到旁人的肩上。晴空之下,肤白如雪。她穿着最普通的黑色棉服和牛仔裤。不化妆,露出漂亮饱满的额头,细细的眉,弯弯的眼。
  她是他能够想象到关于“纯净”这个词最动人的意象。
  秦见月和身边的女孩们在说笑,放下那些笨重的秘密,笑意轻盈而曼妙。
  距离最近的一瞬,他能清楚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是在讨论《苏三起解》的念白。
  几乎是擦肩而过的接近,而秦见月恰好偏过头去看旁边的女生,并没有注意到在此久候的男人。
  她是本体。山涧的水、柔婉的风,洁白的千堆雪、东方的启明星,都是隐喻。
  烟蒂都快要烧完,火星子烫到程榆礼,将他点醒,他松开紧皱的眉。
  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一家餐厅大门。
  程榆礼轻轻攥住他空落落的手掌。终于眼前,杂乱的商业街被陌生的脸和听不懂的方言填满。
  他在此刻无端失落,觉得时间难捱。
  她成了他握不住的水,抓不了的风,融于指尖的雪,摘不下的星。
  回到车上,程榆礼没有进食,又抽了两三根烟,度过漫长的下午。等到倦鸟归林,天际是粉色,最后一抹霞光正追着太阳下沉。
  “拜拜,见月,明天见咯!”
  刹那抽神,程榆礼旋即向窗外看去。
  秦见月背了一个帆布包,跟同窗挥手道别。她转身后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走慢了些,男人反应过来便停下步子来等她,见月抬头看着他,笑一下。草木皆兵,看到男人身上的棉服也是黑色,程榆礼自虐地在想,会不会是情侣装。
  那天打电话给她,他听到男人的声音。
  最坏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两人一同走向一辆奥迪车。
  车窗敞着,程榆礼看到里面坐了一个小女孩。五六年级的岁数。
  很快,奥迪驶远。饶是满心好奇,程榆礼也没有低劣到去跟踪。他攥起拳,抵在额角。不知道该怎么抒发此刻的心情。
  怎么会有孩子呢?是那个男人的吗?
  想她笑得明媚模样。进展到哪一步了?初识、热恋、或是谈婚论嫁?
  程榆礼想不通这件事。他反复翻看秦见月空荡荡的朋友圈,但一无所获。
  第二天,程榆礼决心去戏校附近的景点走一走,缓解糟糕情绪。
  水乡风光很妙,满溢的溪流让人心静。毗邻青山,这一片的水域有几分清冷。骑楼枕河,他坐了会儿观光船,船夫和他说话,程榆礼维持着敷衍但友好的笑。开到水穷处,一座名为“观风园”的客栈吸引他的好奇。
  阴差阳错,程榆礼就这么走了进去。
  园内装点很高雅淡泊,有水流、桥梁、飞檐与葳蕤草木。
  “客官,要住店吗?”说话的是一个女孩。
  程榆礼朝大堂看去,女孩探出脑袋看他。
  似曾相识的面孔让他稍稍一怔。
  程榆礼说:“家里大人呢?”
  “我爸出去进货了!”
  没再提别的人,他淡淡地应一声:“嗯。”
  四下打量,她爸应该就是这间客栈的主人了。
  客栈里面有股舒服的清香。是旁边的罐里在煮雪梨片。女孩见沸水煮开,过去处理了一下,又转头问程榆礼:“你要喝吗?”
  他说:“不用。”
  “喝点吧。”说时迟那时快,茶已经被斟好。程榆礼也没客气,在一旁实木沙发落座。目之所及有一间敞着门的小屋,定睛一看,里头的桌上放置着泥土和颜料。
  他收回视线,跟小孩说:“谢谢。”
  “你是预定了还是——”
  程榆礼说:“随意看看。”
  “噢,那我去写作业了。”
  他没应,问了句:“家里除了你爸没别人了?”
  觉得他很可以,女孩顿时回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又戳戳墙上四个角,“你想干嘛,监控啊,监控。”
  程榆礼被逗笑:“问一问,我长得像坏人?”
  “爸爸说了,不是长得丑的才算是坏人,也要防范一些美色陷阱。”
  他端着茶器,微微后靠,休憩下来,饶有兴趣说:“我要是有女儿,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这。”
  “所以呢?”小女孩不以为然,埋头做题,哼哼一声,“又没有女儿,说什么如果。”
  程榆礼被噎了一下。暂时没吭声,过会儿,又试探问她:“妈妈不在?”
  “我没有妈妈。”
  程榆礼若有所思点头。
  “那爸爸的女朋友呢?”
  “爸爸的女朋友?他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小孩很惊慌地看他,“你不会是在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吧?”
  程榆礼抬一下手,表示了解,不再多说,他转而心情大好喝起了茶。
  没多久,严苏遇从外面拎着一些东西进来了,见坐着的程榆礼,他温和一笑,点头说了句你好。
  -
  平城的冬天会下雨,秦见月周末早起了一回,淌雨去买她心心念念的蟹黄汤包,小笼包是当地特色,她没有赶太远的路,顺利在一个巷子里吃上了。
  折返回观风园,秦见月进了大厅,收起伞在门口抖落几下,用纸巾擦一擦身上雨水。
  严苏遇在拉胚,笑话她说:“四个月来,还是第一次见你周末起这么早。”
  秦见月说:“因为我在想,今天非要吃到汤包不可,有压力就有动力嘛。”
  严苏遇笑着,给她拉过一只小凳:“坐一下吧,今天想捏个什么?”
  秦见月突发奇想:“你会不会捏花?像是玫瑰、百合之类的。”
  “有一点难度,可以试一试。”
  严苏遇找来工具,细致地布置起泥土。秦见月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干活,有时上前搭一把手,不过她不喜欢大清早就让手上沾满黏土。
  “秦老师有没有想过再发展一段恋情?”冷不丁的,严苏遇这么问了一句。
  秦见月愣了下:“怎么,这么突然?”
  他笑了起来:“很好奇,你离婚也半年多了吧。还没有走出来?”
  “嗯……”秦见月想着,轻声说,“虽然离婚很久,但是他对造成一定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忘掉的。不过我已经在努力了。”
  严苏遇深以为然说:“我也暗恋过,从初中到高中毕业。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秦见月好奇问:“后来呢?有没有告白?”
  “嗯。”他轻轻点头。
  “然后呢?”
  他说:“他找到老师,举报我性.骚扰。”
  秦见月怔了怔,义正言辞说:“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表达爱的权利。”
  严苏遇叹道:“话是这么说。”
  说到一半,他摇了摇头,露出不愿再回忆的苦涩笑意。
  秦见月打趣说:“你也应该试着打开心门,”她戳一戳他手下的东西,“不要成天研究这些东西啦!”
  严苏遇笑着,“爱情,可遇不可求。”
  秦见月假意恼怒:“你明明知道,还取笑我。”
  “我是想说——”他说到一半,想了想,换了个方式,转而问见月,“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招来了桃花?”
  “怎么说?”
  “前几天来了一个客人,让我教他拉胚,他做了一个小瓷瓶,叫我送给你。”
  秦见月觉得好奇,莞尔一笑:“专程为我学的吗?”
  “也许是,他很聪明,天赋异禀,几个小时就做完了,还自己绘了图。”严苏遇看一眼他们旁边的陈列柜,“在那上面,昨天刚烧出来的一批。还没有给他看,你可以先观赏一下。”
  “啊?他自己还没看过啊?”秦见月连忙起身去找。
  “他好像很忙,没有时间过来。”
  秦见月看着一排小动物,和各种各样的杯子与小碗,有些很精美成熟,是严苏遇的杰作。但有些是客人做的,技艺不精,烧出来的成品并不雅观。秦见月看得眼花缭乱,问他:“是哪一个?”
  严苏遇说:“你猜一猜。”
  眼下是琳琅满目的陶器,她越过奇形怪状的动物,看到了最侧边的几个花瓶。
  在其中的一个淡色的瓷瓶上,看到了工笔画的痕迹。这画作的感觉令她熟悉。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月亮,高悬天际。秦见月取下花瓶,稍稍转过瓶身。
  她刹那止住了呼吸,按住鼻头,抑制酸涩。
  画里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短发,泪痣,她站在行色匆匆的人潮之中,回眸望向画外之人。夜色之下,双眸清亮。
  这是一个雨天。而漫天落下的却不是水珠,是红豆。在她的额角一颗,眼下一颗,掌心一颗。淋漓的红雨,倾尽相思。
  看似并不相容的这些物象却让他安排的恰到好--------------/依一y?华/处,每一处落笔都精打细算。
  错位的时光里,与那双清眸隔空相望。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恍惚感,仿佛他也曾途径她的十六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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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秦见月站在雨水的声音里, 想着他来过,久久凝视着画上的人物与月光。直到严苏遇见情况不对过来问一句:“找到了?”
  他看向见月手里的东西,勾起了唇角, 叹道:“有一种预感, 你的桃花是真的来了。这还真能让你挑出来。”
  秦见月笑了笑:“是这个吗?只是正好看到这个了,觉得画得很新颖。”
  “画上的女孩很像你, 是以前认识的人?”
  “拜托,见到他的是你, 又不是我。我连是谁都不知道。”
  严苏遇笑了笑, 没有问下去:“收下吧,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 别人的心意。”
  秦见月没说什么, 她将小花瓶放回置物架,又问他:“他和你说起我什么?”
  严苏遇说:“没有太多, 只是问是不是有个女孩住在这里,描述了一番, 我承认了。”
  “你就一点也不怕把我出卖是吧?万一这人图谋不轨怎么办。”秦见月奚落他。
  严苏遇惭愧一笑:“兴许是长得太帅了,让人迷惑。况且他画得很认真,坏人也没有这样尽心周到的。”他又指一指那个花瓶。
  秦见月假装说:“啊?居然还有帅哥对我情愫暗生啊。稀了奇了。”
  严苏遇道:“快好好想一想对方是谁, 免得错过一段好姻缘。”
  要不是严苏遇不认识程榆礼, 秦见月都怀疑这话是不是在讽刺她了。
  她笑着, 悦纳了花瓶, 往楼上跑:“好的, 我回去好好翻翻通讯录!”
  跑进自己的卧房。咚一声, 把门关上。秦见月把花瓶搁在一边, 脱了外套准备冲个澡。冬天的清早淋过雨还是挺凉飕飕的。
  出来后, 她裹得严实, 用纸巾擦一擦花瓶上的灰尘,看了又看。
  什么用意呢?
  如果他是恰好路过平城,恰好走进这个店里,发现秦见月住在这,恰好花时间学了一下这门手艺。
  这些恰好拼在一起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难道,程榆礼是特地来这里找她不成?匪夷所思。他看起来并不是吃回头草的人。
  无论如何,花瓶上的少女会让秦见月心中一暖。想起那一次他说要去侧舟山取书,秦见月这才想起她还落了一本日记在那,不难猜测,他大概率已经看过。
  轻舟已过万重山,她不去深想了。
  她给花瓶拍了张照,找到已经沉底多时的聊天框。
  秦见月:谢谢。
  -
  程榆礼跟严苏遇有过那么一回接触,严苏遇有他狡猾的一面,仅仅一天时间相处,他无法判断出这个男人的威胁力度有多大。程榆礼没有多套他的话,但一个小小行为让他倍感意外。
  严苏遇居然十分宽容大度地答应程榆礼,把他的瓷器送给见月。
  程榆礼承认,这是他无法拥有的洒脱胸襟。
  如果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那就是还不够喜欢。
  程榆礼就这么和严苏遇认识了一下,且相处得友好和睦。
  他采取的策略很简单:打不过就加入。
  收到秦见月的消息时,程榆礼在申城,他刚起床不久,在餐桌前处理沾到手上的黄油。用湿巾裹住手指缓慢地擦拭。手机屏幕亮一下。看到备注,他紧急取过来看。
  她发来那个花瓶的照片,并说“谢谢”。
  此前还疑心严苏遇会不会故意将东西藏起来。
  是他小肚鸡肠了。
  程榆礼点开图,发现瓶器的色泽经过高温变深了许多。但无伤大雅。
  又仔细看一看她发来的谢谢。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话。他略显失落放下手机,继续平静地擦拭手指。
  力度大了些,彰显着郁郁寡欢的心迹。
  视线投向窗外,他住在高处,酒店的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填满城市。河流上像是起了一层雾。程榆礼的心中也起了雾。
  吃了一两口的面包被搁置在那里,他无心用餐,穿好正装出门工作。
  -
  秦见月最近在写一个新戏,长时间泡在学校自习教室,忙到很晚,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眼去看一看外面,才发觉夜已经很深了。她看一眼手机,有一通陌生来电。好奇回拨过去。对方低低说了声“喂?”,秦见月后颈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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