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怀南小山
时间:2022-08-26 06:54:50

  是夏霁。
  她问:“是秦见月吗?”
  秦见月态度凉凉的:“有事?”
  “能不能见一面,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纵使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但没了往日的骄傲气性。
  秦见月警觉道:“你可以在电话里说。”
  夏霁沉默一会儿,说:“我想和你道个歉,当面说会比较有诚意。”
  秦见月愣一下,淡道:“我没有时间。”
  “……好吧,那我现在说。”
  夏霁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憔悴,温吞得不像她:“除了你之外,我还伤害过很多人,我欠过太多的债,以至于我搞不清谁是谁,说实话,你可能会很生气,我当年怎么欺负你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你给阿礼送的那个标本,所以对你还有些印象。”
  秦见月戴上耳机沉默地听,她将电脑装进背包,往教室外面走。在晴朗的夜空之下,丛丛树影被踩在脚下,秦见月一声不吭,低着头在听。
  严苏遇说今天家里有客人需要接待,让秦见月自行回去,并嘱咐她注意安全。
  坐在车站,等待公交。她问:“是程榆礼让你来说这些话吗?”
  夏霁说:“不全然是因为他。他让我从你眼前消失,我走了之后还是不服气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尽管有些晚了,我认为我的道歉是必要的,所以我想办法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我最近在一个小镇子上治病,这里有一个还不错的中医师傅。后知后觉,程榆礼叫我离开燕城,他是放了我一条生路,也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知道我怕我爸,就用我爸爸来压我,逼着我走。我当时说恨他,觉得他残忍,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以我当时处境,我不得不走。之后一段时间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和我爸爸合作,都是骗我离开的幌子。
  “我曾经非常贪慕虚荣,想要留住我爸爸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地位和金钱。也是因为这一点,我长久以来忍受着他。
  “可是前一些天那些事故彻底夺走了我拥有的这些,只有重新开始对我来说才能真正的解脱。我现在领会到了逃离的快乐。我的新的人生可能也要开始了。”
  公交车开到了跟前,秦见月忍不住打断她:“可以捡重点说吗?”
  “不好意思。”她停了停,似乎对自己的表达也没有什么头绪,又道,“程榆礼从小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他很少为什么事情伤筋动骨,那天在医院里他对我说,希望你蒙受的苦难能转移到他的身上,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在我的认知里,你们的婚姻名存实亡,所以我才会一个劲地去撺掇他的家人,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对你的感情这么深。”
  坐在最后一排,秦见月喉咙口哽了哽:“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用揣测这么多。”
  夏霁苦笑一下:“好,好。”
  她顿了顿,整理头绪,又道:“总之,我反思过许多过去的事,现在郑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幼稚鲁莽。”
  秦见月看着窗外飘摇的树影,沉吟许久,她说:“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原谅。”
  夏霁那一头愕住,失语。
  秦见月继续说:“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走出阴影,开始你的新的人生。”
  “……谢谢。”夏霁的声音像是哽咽,“再见。”
  挂掉电话,秦见月握着手机看窗外,往事如烟是真的能如烟吗?她不知道,她只能这样大度地给一句轻描淡写的祝福,给过往的恩怨画上句点。
  但程榆礼,看似被卷入恩怨之中,又带着满满无辜,游离于恩怨之外。
  又是程榆礼,又听到这个名字了。
  那个花瓶的出现并没有让秦见月思虑太多,但夏霁的声音,和她讲述的这一些事,让她耿耿于怀了一段路。
  直到下车,她走进深冬的冷风里,锋利的凉意像刀子侵入口鼻。秦见月紧了紧大衣,她顿在原地一分钟,想的是:那么深爱过的人,要经历过多少冷冽刀锋来回刮骨,才能彻底从身体里去处呢?
  只一分钟,她不放纵自己深陷,迈步往住处走去。
  观风园大门敞着,外面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她抬头去看灯芯,抬眼这么一刻,烛火被扑灭了。
  平城下雪了,南边的雪总是姗姗来迟,淅沥像雨,十分小气。
  “我回来了。”秦见月推门,脚步匆匆往里面去。
  无人应声,晓蝶今天也没出来。
  这才想起严苏遇说今天家里有客,于是放缓脚步。
  大厅里没有人,她好奇往外面去。
  沿着长廊往尽头走,路过一方锦鲤细水的池,再往前,灯火阑珊处,一方棋桌两边,各坐着一个男人,晓蝶在严苏遇的旁边看棋。
  绿茶在桌沿,氤氲的热气夹杂着淡淡雪粒纷飞的寒。男人俊美容颜带些漫不经心的淡笑,他穿件黑色的大衣,轻松倚在凳子上,没有围巾御寒,脖颈洁白,静坐于风雪中,纤长指骨夹着一颗棋,从容置下。对面的严苏遇提醒他一句什么,程榆礼不以为意笑一笑,淡道:“落子无悔,我输了。”
  夏霁的声音言犹在耳——
  他从小冷漠,很少为什么事情伤筋动骨。
  他说,希望你蒙受的苦难转移到他身上。
  秦见月步伐沉重,很快便走不下去,顿在那里。
  程榆礼循声望来,那双狭长的淡眸对上她的温和笑眼。
  “程榆礼,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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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程榆礼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他也想维持好整以暇的从容状态, 但在见到她的瞬间,心底汹涌的亏欠愧疚翻滚而来,压住他竭力在克制的心神。做不到一如既往的镇定, 体内被灌满风起云涌的哀愁。
  秦见月的情绪看起来比较平静, 她看着程榆礼,长睫在白皙无暇的面庞拓下虚虚的影子。
  严苏遇看她一眼, 礼貌回避道:“小孩的动画片开始放了,我带她去看一下, 你们先聊。”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棋子匆匆置入棋盒, 拉着严晓蝶往回走。与秦见月擦肩,待他走远, 她迈步往前踏上两级台阶。冲凉凉的掌心哈一口气, 搓搓冻僵的指。
  在严苏遇的凳子上坐下,她开门见山问:“你来找我吗?”
  程榆礼看着她泛红的指关节, 把桌沿的茶杯推给她:“暖一下手。”
  她微笑着,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 “还好,不是很冷。”
  低头,看到他的婚戒。秦见月急忙敛眸。
  程榆礼喉结微动, 似有话要说。沉默一刻, 淡淡“嗯”了声。
  凉亭里有一盏昏黄的钨丝灯。无意想起一桩旧事, 她曾经说很喜欢这样的颜色, 像小的时候外婆在乡下用的煤油灯, 尽管很昏暗但有家庭的暖融之感, 每每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仿佛能闻到家里特有的热气腾腾的米饭香。灯火可亲。
  而眼下, 只有一股灰烬的味道。明明没有哪里烧灼的迹象, 程榆礼被一股泛潮的寒意裹住。灯光是暖黄色,视野里却是一片暗沉的灰调。
  秦见月气色很好,她可能确实是有点凉,但并没有冷到不适。嘴角牵起一道友好的弧,宁静看他。等候发言。
  程榆礼思忖半天,只开口问了句:“这段时间还好?”
  她说:“挺好的。”
  他说:“我看了你的日记。”
  “嗯。”
  “之前为什么不说?”
  秦见月面不改色,温和提示道:“是想说这个吗?但我不想聊以前。不好意思。”
  走到哪带到哪的日记终于可以不将她困住,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她不可以再任人去触碰。尽管说得很柔和委婉,但话里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程榆礼及时收了声,转而又问:“你跟严老师……?”
  秦见月见他支支吾吾,反问:“我跟严老师怎么了?”
  程榆礼又转了话题:“这里是不是有点冷?要不要进去说。”
  不能把一句心里话坦坦荡荡说完,匪夷所思,他也变得这样扭捏。
  秦见月说:“进去我就要做别的事了。”
  许久,他没有吭声,再开口,“见月……”吐出沙哑的三个字:“对不起。”
  秦见月有点想笑,今天是什么世界道歉日吗?都来跟她说对不起。她正要开口,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严苏遇发来消息:秦老师,今天降温,要不要给你添一床被子?这里正好有床新的。
  秦见月说:“回个消息。”
  程榆礼:“嗯。”
  她低头打字:好。你放在哪里我自己去取好了。
  严苏遇:有一点沉,你回来我给你送过去吧。
  秦见月低头发着消息,程榆礼就静静地看着她光洁的额。
  秦见月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知道严苏遇一向作息比较规律,也不忍心影响人家休息时间,她说:我现在回去。
  严苏遇:谈完了?
  秦见月:不重要,不重要。
  严苏遇:哈哈哈。
  严苏遇:那你来吧,我正好给你煮了汤。
  秦见月聊天的时候不自觉会笑。
  程榆礼见她笑意变深,心神不定地交握住手指。机警在想要说一些什么。
  而好容易等她聊完,秦见月开口却道:“严老师有事找我,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过去了。”
  程榆礼愣了愣,而后黯然地合一下眼。
  “嗯。”
  很快,这凉亭只剩下他一个人,无人作伴,这光景就显得阴森凄楚。程榆礼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棋子,将棋盒放在抽屉里,又静坐了一会儿,看在池中藻荇间穿梭的鲤鱼,雪无声地落在水面,转瞬即逝。
  程榆礼在这里下榻一夜,他回到客栈时,秦见月正和严苏遇围在大厅的方桌前喝着羹汤。
  严苏遇没喝,就看着她,认真问道:“会不会有点咸?”
  “真的,你是不是盐放多了。”
  他惭愧地笑:“厨艺不精,需要多练。”
  程榆礼迈入门槛,听见这番对白。心道真是天衣无缝的男人。
  听闻程榆礼的脚步声,严苏遇回过头来看他,“程先生要不要一起喝口汤?”
  程榆礼得体笑一下:“谢谢,我晚上不吃东西。”
  严苏遇见他径直往楼上走,友好道:“晚安。”
  他淡淡的:“嗯。”
  人影消失,秦见月的汤也喝得差不多了。严苏遇给她递纸巾,八卦问:“进展到哪一步?”
  秦见月说:“不退步就不错了。”
  严苏遇说:“秦老师,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隐瞒什么?”
  “嗯?”她接过纸巾,“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秦见月顿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严苏遇露出果不其然的笑:“从两个人的磁场来看,很好判断。”
  “只是这样?”
  “而且他真的很男神很有气质,和你的描述如出一辙。”
  秦见月被他的敏锐打败,举手投降,失笑说:“好吧,替我保密。”
  严苏遇啧啧一声,笑着摇头:“男神居然千里迢迢赶来见你,这样看来,也不是你单方面的旧情未了。”
  秦见月忙打断:“才不是,我早就了了!”
  “真的?”严苏遇打趣她,遗憾叹道,“我还在想你们复婚,我要讹你点什么好。”
  听到“复婚”二字,秦见月一怔,脸红道:“严苏遇,你怎么也这么不正经啊?”
  严苏遇笑着,替她收拾好碗筷。
  秦见月回到房间洗完澡,可能是今天穿少了,身上凉嗖嗖的,她去阳台关窗时,霍然闻见一股烟草气味。
  怪怪的……
  看向旁边,是一个阳台与阳台的隔断百叶门。叶片倾斜着,能隐隐看到对面房间的阳台。
  秦见月记得,严苏遇说对面这间房用来摆放一些工艺品,不接受客人预订。因此两间阳台只浅浅隔断,她也没太大顾忌。
  隐隐预感到那一侧的人是谁。
  秦见月用毛巾擦着头发的手都顿了下。而后,抑制不住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她捂着嘴巴,很克制地咳了两声。
  刚要跑回屋里,那头传来一声沉沉的——
  “感冒了?”
  秦见月脚步停下,淡淡答:“一点点。”
  他说:“我带了药。”
  “不用,我这有的。”她连忙拒绝,又礼尚往来嘘寒问暖一下,“怎么带药?你也生病了吗?”
  “没有,”程榆礼沉吟许久,才又开口,“去年你也是这个时候感冒,惦记着就带上了。”
  秦见月微愣:“……好吧。”
  这样两个字收尾,她没再另起话题。
  “见月。”生怕她调头跑了似的,程榆礼又叫住她。
  “嗯?”
  “我确实有一些事想和你说一说。”
  秦见月讷讷的:“什么事啊?”
  他说:“如果不愿意讲你的以前,那我给你讲讲我的过去。”
  又关切问她,“有地方坐吗?”
  阳台,有张吊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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