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复海拉不动,一屁股坐在凳上,吃力的摆手。
本就是喜庆事,闹成这样不开心,杜安忍不住发火,“宋行,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子,你喊谁啊。”宋行迷瞪着眼,伸手晃了晃,五根手指都成了十根。真有意思,摇摇晃晃间,听到有人叫他喝酒。
他想都没想,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谁知拿起的是个盘子,菜肴一股脑的倒在地上。
杜安忍无可忍,手指捏的咯咯响,“宋行你喝醉了,莫要在这耍酒疯。”
一个外人,请他来已是天大的面子,还敢在主人家中发疯。
要不是念在兴安伯的面子上,杜安已经把人扫地出门。
“走就走,老杜,下次再喝。”宋行迷迷糊糊,没走两步就倒在地上。
他骂骂咧咧的起来,立马有仆子上前搀扶,去的不是院子而是大门。孙妙灵备的东西也用不上,叹了口气,恰好此时杜母来寻。
她与柳云芝道别,先去照顾宾客。
柳云芝想了想,起身跟着出去。
第30章 兴安伯府
出了杜府,底下的仆子将人引到台阶下,和声和气的说道:“二郎稍等,我们郎君备了马车,需等些时候。”
他们低垂着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台阶上躺着的宋家二郎。他们杜府是言情书网,底下人的一言一行可都被人看着,尤其是在这正大门,人来人往,双双眼睛都看着,怎能动手。
好在宋行虽迷糊,倒也没有在门前撒泼。、
他起身,嘴里声大,“不用,不用,老子走得了。”
宋行身边没有随侍,他自个儿走。
年幼的仆子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宋二郎不必我们跟着吗?”
“不必,管这个酒鬼做什么。”
话音才落下,就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就看见急急出门的俊郎君。
他心一紧,糟了,刚刚自己的话不都被听走了。
“阿宋郎君。”他忙叫了一声,人却根本没有理他。
怕把事情闹大,他转头回去禀告杜安。
宋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四周都是杂物,堵住了人的视线,冷天寒地,他在直接蜷缩在角落,准备睡了。
柳云芝:……
这也睡得着?
她怕宋行出事,上前却看见一个大男人,脸上都是泪。
心中想起孙妙灵说的,叹出一口长气。
她蹲下身翻了翻宋行,醉酒的人丝毫没有反应,一身的酒气让她忍不住皱起鼻子。
“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伤身,什么都解决不了。”她抽出腰间的瓷罐,取了些灵泉倒在其中。无奈的凑近宋行,想要将灵泉喂下。
“哪来的苍蝇,别吵老子睡觉。”宋行迷糊中伸手去挥,寒意从背脊窜到后脑勺,眯起眼正要瞧,猛地见着个人影,吓得酒意散了大半。
他习武多年,即便酒醉,反应也比柳云芝要来的快。
转眼就把人影压在地上,单膝跪在她的背后,怒喝道:“哪里来的小子,敢偷钱到你爷爷头上。”
柳云芝:……
她偷钱,二舅是不是昏头了,自己身上有没有钱不清楚吗?
被压得生疼,她的脸贴在地面,说话也只能嘟囔。
解释声含含糊糊,宋行根本听不见,手下再用些力气,柳云芝疼的惨叫,早知道就认真的和谢栾学点功夫,也不至于被人当成贼。
她沉声,大叫,“宋二郎,我没偷你的钱。”
哪知宋行哈哈大笑,“小子,哪个小偷会说自己是小偷的。再说,你都知道我姓甚名谁,你还盯我。告诉你,老子是出了名的穷光蛋,你偷错人了。”
他一把将人提起来,柳云芝还没站稳,就被宋行押着要往外走。
柳云芝被气的,喉头只觉得老血卡着。
宋行力气又大,箍住她的手犹如铁链。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她立即道:“宋二郎,我主子是谢栾。”
宋行听到这名字,有些恍惚,“谢栾,是谢问道的儿子,谢家那个小病侯爷?”
他说话虽然不客气,但手上力气一消,将人放了。
柳云芝往前踉跄两步,站稳了这才揉着手,扭头忍不住瞅了眼二舅,他的力气可真大,刚刚差点把自己骨头都捏碎了。
她揉了揉手,语气不禁带上埋怨,“宋二郎好大的力气。”
“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不要怪罪我,当时情况特殊,我一睁眼你就在……等等,小兄弟生的有些眼熟,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
宋行眯眼,他搓了搓,总觉得这小兄弟眉眼有几分像自己那可怜的亡妹。但想着她留下的孩子是个丫头,大约是认错了。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虽知这道理,但看见这张故人的脸,他心海翻腾,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柳云芝还不知怎么辩解,宋行已经晕的不行,靠在墙边,“不知小兄弟叫什么,今日是我不对,到时候登侯府向你赔罪。”
“阿宋,赔罪就不用了,只是个误会。”柳云芝将瓷瓶递过去,宋行不追根究底的问,她心里反倒有些不好受,“这是解酒药,你喝了就会舒服点。”
瓷瓶精致,上头缀了许多宝石,五彩斑斓,瞧着就有钱。宋行接来,摩挲几次,张嘴问道:“这该要好多钱吧。”
光是上头的宝石,少不得就要十几两。
工艺之价,更是难算。
想起兴安伯府如今的情况,他忍不住暗骂自己没本事,赚不到钱医治母亲
将解酒药倒入喉中,没有解酒药的苦味,反倒品出一丝清香。
他握着瓷瓶,不舍的还给柳云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是掏空了,可谢栾不一样。
即便身子不便,成了废物,陛下看重,自然旁人也没法欺负。他们兴安伯府就不一样了,天灾人祸,家道中落,总之底子已经空了。心中的无力感再次涌来,他苦笑一声,“阿宋小兄弟,多谢了。”
“客气,”柳云芝握着那瓷瓶,力气大的好似要把它捏碎,抬头见到宋行欲走的背影,她斟酌片刻叫住人,“宋二郎,稍等。”
“还有什么事吗?”宋行酒醒的差不多,这才在杜府是丢了脸,他怕是难再去找杜复海蹭酒。也好,这件事就当是给他一个提醒,做人不能再和今日一样。
柳云芝平视宋行,心中默念对不住谢栾,抿了抿唇,这才说道:“我主子听说兴安伯老夫人重病一直未愈,本想前去探望,奈何身子自回衡都便愈发差劲。今得见宋二郎,特来问一句老夫人可需帮助?”
宋行讶异半分,便喜道:“自然是需要的。”
他去过侯府几次,但都被劝回来了。
后来爹和夫人逼着他分家,那段日子,他活得浑浑噩噩,总之若是没有这位小兄弟,他以后都得这样下去。
“不知宋二郎可知道风致药局?”
宋行点头,“两年前,我便去找过。但那劳什子风致君根本就是神出鬼没,根本请不到。我送去的拜帖,也都没回信,之前去那里堵他人,最后却被赶了回来,从那以后我们就绝了再去请他的心,哼,也不知道假装什么清高,要钱就直说,非得做神棍。”
柳云芝内疚的低下头,想起风致药局初开时,确实为了能在衡都站稳脚步,会择一些贵女的帖子。
若不是她当初急功近利,外祖母或许就会获救了。
“难不成阿宋兄弟可以帮我请到风致君?”宋行反问一句,还没等柳云芝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小兄弟别费那个心了,那家伙非达官贵女不会看的。”
“倒也不尽然。”柳云芝想要辩解,却被打断,宋行说道:“别看现在给平头百姓看了,实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算不得数的。”
他也渐渐的失望,冲柳云芝抱歉一笑。
时辰不早,他也得回去了。
走到一半,就听那小兄弟怯怯的声音,“宋二郎,其实我便是风致君。”
小兄弟,风致君?
他猛地转身,原先编排的话都成了红霞,爬上了他的脸颊。
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柳云芝歉然道,“之前是我不对,还请二郎别再气我。”
哪还敢气啊,这可是能救他老娘一命的。
杜府
翟紫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时却没看见阿宋。
绿檀上前,说到阿宋郎君先走了。
她无语的皱起眉头,又听到和兴安伯府有关,皱的越发深了。
阿宋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等满月宴结束后,她出了府门,瞧见侯府的车夫连忙上车。
冷不丁在里头看见阿宋,惊讶的叫了一声,“不是说你追醉汉去了?”
柳云芝斜睨了一眼,扯开话题,“东西可有找到?”
“没,杜安比我以往遇到的都聪明,书房找遍了都不曾发现可疑的。我又去了他的卧房,也没发现。杜府拢共那么大,能找的我都找了,怕是重要的东西都不在这。”
“嗯。”
“会不会被杜安销毁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杜安不是个蠢货,他帮李况做事定然也会留下筹码。
“还有个地方没找过。”柳云芝用手打了个响指,望向翟紫兰,勾起唇角浅笑说道,“他那外室,我们还没去见过。”
李丽娘!
翟紫兰暗呼一声,倒是忘了这个外室了。
“好,那我去那儿看看。”翟紫兰要下车,忽然转头,“你回侯府?”
“不,我等会儿要去兴安伯府。”柳云芝面不改色,淡淡笑着。
和她待在一起快两年了,翟紫兰一瞧就知道是有事瞒着自己。她没有多问,马车飞驰而去,她看着滚滚灰尘,想起初见。
阿宋对其余事情都不曾上心,却对兴安伯府的二郎伸出援手,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难不成,阿宋和兴安伯府有什么关系?
兴安伯府前
宋行拉着宋景,“大哥,你这次就信我,真是请到了风致君,我们娘有救了。”
“还有你的腿,也能好。”
“哪有说的那么神,行了,你少来这里。我们已经分家,你经常来这,弟妹又要生气了。”宋景干瘦,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要进屋。
爹去当差了,夫人照顾娘,他自己虽然腿瘸了但是画技还行,前两天有了要了大幅的牡丹画,足足二两银子。
今日就得要了,他要再不去画,这钱就没了。
瞪了一眼弟弟,他转身打算回府。
“哥,大哥,人来了。”马前铃和宋行的声一起响,宋景心中想着弟弟竟真这么大能耐请来了风致君,急忙转身,却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堪堪站稳,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十五六的郎君。
宋行叫了一声,“风致,不对,阿宋小兄弟。”
他没忘记阿宋小兄弟说的,还不能告诉别人风致药局的东家是定远侯府的人。
干笑两声,拉了拉大哥的衣袖。
“大哥,到时候可别往外说咱们请了……大哥,你发什么呆?”
天阴,寒风大作。
树木沙沙,宋景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着那张脸,喃喃:“小妹,是你回来了吗,小妹?”
第31章 梅花清露
宋景一阵恍惚,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长眉不细不粗,颜色浓淡如同远山蒙雾。眸子清澈,犹如一面冰鉴,能照出所有的物件。
“小郎君,你……你姓什么?”他没了半分理智,拄着拐杖小跑到柳云芝前面。
宋行就怕出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就和大哥说了,阿宋小郎君是生的有些像,大哥还说‘会相似到哪里去’,现在不就打脸了。
“大哥,大哥,你别激动。”他拉不住也不敢拉,只能跟在后面。
阿宋是定远侯府的人,还是性情古怪,爱交权势的风致君。
要是把人惹的恼火了,转身就走,老娘的病不就完了。
他啧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告诉大哥,他把人亲自带过来好了。
兴安伯府门可罗雀,屋檐上结了老旧的蛛网。
门口的石狮子也丢了珠子,少了腿。
朱门掉漆,屋檐缺瓦。
大红灯笼上满满尘埃,古旧的颜色让柳云芝跟着一酸。
兴安伯生了三子一女,她娘亲宋桑枝是最小的孩子。
父母爱她,上头三个哥哥宠她,养成天真的性子。后在东游会上,与柳海相遇,她不惜与亲人闹翻也要嫁入柳家。若是以前,柳云芝是站在母亲这边,可现在,她看着兴安伯府几乎快掉落的牌匾,苦笑一声。
母亲错了。
她把自己的过去都舍去,带着所有的热枕和爱意成为一株菟丝花。
她将一切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而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娶她的时候就背叛了她。
和顾寒一样。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忘记仇,却也没有让恨意侵袭自己的心海。
宋景两鬓花白,他不过三十,看着却比外头苦作的农夫还要老。
她隐下喉间的不适,“我姓宋。”
“宋?”宋景颤抖的声音让柳云芝心里不好受,她掐着自己的指甲,呼出一口长气,轻点头。男人哼笑了一声,泪水含在眼圈里,久久落不下来。
像,很像。
“孩子,那你叫什么?”
柳云芝艰难的吐出,“我不知道。”
“两年前,我在安平县被小侯爷所救。性命无碍,但失去了过去一切的记忆。大郎二郎只管叫我阿宋就行,府上的人都这般喊我。”
她浅笑如月,可衣袖被揉的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