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家的气数能到几时,还当真是不好说,赵泠音垂下眼睑,露出几分嘲讽之色。
“说说那几家有什么动静?”她又问道。
那几家是哪几家,百部自是知道的,这事是赵泠音走前特意提过的——承恩公府范家、安国公府方家、昌宁侯府姚家。
“……范家想与二爷结亲,不过范淑妃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太后也没言语,范家大小姐今年已经十八了,过年就十九,今年再不定下,就得换个小姐了……虽说范家的几个小姐长相都很出色,不过这个范大小姐才是承恩公府倾力培养的,不用实在可惜,范家便出了昏招……被二爷给躲了过去。”
赵泠音弯唇笑了笑,还别说,听着这些还挺下饭的,盘子里很快空了,天冬又去给她端了几盘点心过来,赵泠音把点心往百部面前推过去,示意他自取,百部还不饿,他见赵泠音来了兴致,便想趁着有时间多给她讲一些。
“这位二爷……依你看,他是正巧躲了过去的,还是?”赵泠音扔了块点心在嘴中问道。
百部笑笑,回道:“哪有这么多正巧的事……”
是啊,看来这位一直隐形透明的二爷也被“逼”得不得不下场了,只是这样一来,局面恐怕就会有变化了。
百部继续道:“范四公子脾气冲,不敢与二爷计较,正碰上姚四公子在一旁嘲笑他,二人先是吵了几句嘴,后又动起了手……好在姚七公子来得快,及时带走了姚四公子……当时很热闹。”
可不热闹么,宫里的太后跟贵妃不和,宫外的承恩公和昌宁侯府也互相看不顺眼,只是这个姚七……有机会她想见一见。
“苏大公子跟着太子,姚七公子跟着三爷,两边都很热闹……属下那日亲眼见到了那位三爷,生得极好,站在盛名在外的苏大公子和姚七公子身边也毫不逊色。太子平易近人,气度大方,对待二爷三爷的态度更是亲和仁厚……”百部说来也有几分佩服,在这群人精子里,他的主子可要“仙”多了。
赵泠音不知他的腹诽,她正听的有些出神,这几个皇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个个都能顶门立户,自有一番作为,可是生在皇家……
据说直到现在,太子也没有参知过政事,太子今年都已经二十七八了吧,太子没参政,二爷、三爷就更别想了,便是最疼三爷,也没见皇帝对他在这方面有多偏心,也可能是想过的,不过内阁的几位老大人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几位老大人倒也请奏过要让太子参政,都被皇帝用些无关痛痒的小借口给打发了,不是一次两次,是屡屡如此,就这么到了现在。
赵泠音都有些佩服这位皇帝的奇葩行径,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打破僵局了。
“太子妃有了身孕,听说皇后高兴坏了,赏赐了许多东西过去。姚贵妃已经在给三爷选正妃了,范淑妃在太后回宫后,已经连着去请了好几次安,听说二爷好事也将近……”
皇后可不得高兴坏么,太子年近而立,却一直未有所出,虽东宫女子不多,但这委实也有些说不过去,也被皇帝以此为借口,利用了多次……赵泠音都想求问一下太子的心理阴影面积了。
“燕京城,要热闹起来了。”赵泠音笑道,事多好啊,要热闹……那就一起热闹起来吧!
“有件事,你亲自去办……”
赵泠音看着百部的身影消失后,伸手拨了拨桌子上摆着的一盆寒兰,不知何时盛开了,气味正合她的意。
“主子,我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年纪最小的玉关,他进来先朝赵泠音行礼,才道:“庆安约了我出去,是俞公子要带信给您。”
他说着将手中的信递了过来,赵泠音接过,打开一看,原是说的关于文会的事,说是他暂时被拘在家中出不来了,叫她去了之后,看了热闹,回来跟他讲讲……诸此种种,赵泠音笑着摇了摇头,跟玉关说,若是庆安再来找他,叫他回一声“已阅”即可。
玉关应了,见她有些累了,便告退出去了。
天冬进来伺候着赵泠音洗漱上床,她今日脑子中积了许多的讯息,一时有些睡不着,遂问天冬长兴侯府那边可有什么事。
“我每日早晚各去一次,没听说过有什么事……老夫人不让去请安,周夫人又小心太过……路路一直想出来,不过我已经跟她说过您的话,她说她觉得她还可以再继续……”
天冬笑了一声,她向来有一说一,不知“瞒”为何物,赵泠音也是最喜欢她的直来直往,闻言点了点头,又对她道:“以后再去记得易容,别叫人给盯上了。家里的事你多费心,有什么实在拿不定的再来问我,若是我一时不在,你先自己拿主意。”
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凡事,以保全你们自身为要。”
天冬不知她为何这般说,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主子,出什么事了?”
赵泠音便把她因着案子,可能已经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的事,简单说了,倒不是担心他们会出卖她,而是担心有人会以他们来胁迫她。
他们自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对她的忠心毋庸置疑,他们不会出卖她,她又岂会置他们于不顾。
“主子,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我们吗?论‘逃跑’的功夫,哪有人能及得上我们几个?您就放心吧!”
天冬根本不担心这些,她反而更担心赵泠音会被人伤到,这会也不忙着休息了,跟她告罪一声便又跑出去叫玉关记得明日一早便去采买药材,想着明日药材到了她就赶紧督促主子趁着有空多制些药丸防身,论稀奇古怪的,哦不,是论药方,他们星云观称第二,天下可没人敢称第一。
想到星云观如今已经没了,她站在原在愣怔了好一会才又进屋去。
赵泠音也早习惯了她的跳脱,没管她要买药材制药丸的事,这会她有些困了,躺下没一会便睡着了。
天冬微微屏气,守了她好一会儿,才悄悄退了出去。
……
茗园原名鸣园,原是一个富商的私邸别院,因其喜爱珍禽,在此饲养了许多的珍禽而闻名,富商豪富,将茗园内打造的十分奢华广阔,后来富商去世,其子孙无能,家业渐败,茗园几经转手到了皇家手中,这里早没了珍禽鸟雀,连名字也改了个更文雅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专用来举办文会或是作一些不算正式的宴饮之地了。
明臻提前让常山过来跟着赵泠音出门,本来他是想同她一起过去的,不过被赵泠音一口回绝了,所以他就让常山过来了。
赵泠音自问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喜迟到引人瞩目,便算好时间,换了一件出门穿的素蓝常服,就带上玉关出门去了。
天公作美,这日惠风和畅,秋高气爽,正是适宜出门的好时节。
看着玉关一脸开心雀跃的样子,赵泠音面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意,又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常山,也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吓的常山差点把手里的剑扔出去。
不过他这也是,去人家文会你带什么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砸场子的。
赵泠音摇了摇头,不过明臻没提醒,或许也是无事的吧,她上了马,带着两人骑往偏在燕京城一隅的茗园过去。
第47章 一一登场
他们到的算是早的,到了茗园大门口时,远远看到明臻一身素青蓝织锦缎长袍站在大门右侧,长袍衬得他面如美玉,气质高冷。
他旁边站着一个比他略矮一些,年纪不大,着靛蓝锦衣长袍的少年,这少年姿容昳丽,大眼高鼻,唇红齿白,她见过他,靖安王世孙,她的表兄——刘灿。
见赵泠音下马,明臻面上瞬间露出了几分笑意,往前急走了几步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放慢了脚步,等着赵泠音过来。
“来得挺早……”赵泠音先向他拱手道。
明臻有些猝不及防她这礼,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四下都是人,他们现在的身份又是一上一下,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自然地道:“还好还好。”
他说着,向她隐晦地使了个眼色,转头指着紧跟在他身后的刘灿,介绍道:“这是靖安王世孙,刘灿。”
明臻还不知她已经在阿爹阿娘的丧礼上远远地见过刘灿一面了,不过赵泠音此时心里极淡然,面上略有些热情地朝他拱手道:“刘公子,久仰久仰!”
刘灿似是没想到最近传闻极盛的赵未名是这样的一个小少年,愣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回了半礼道:“赵公子,不敢当。”
赵泠音挑眉,猜着应是明臻跟他说过什么了,不过显然没说不该说的,她脸上笑意深了几分,略略闲话了几句,几人一起往茗园里进去。
便是他们来得算早了,茗园里头却已是人头攒动了。
有不少身着官袍的文官,还有一些年轻的文士公子,不过更多的还要数茗园里本来的侍婢和来赴会所带的各家小厮随从等。
可能是重要人物还没出现,所以赵泠音与明臻、刘灿进去后,倒是引起了一丝关注,不过这关注并非是对她,对她最多是好奇,关注自不上,最多只能算是持观望态度。
“明大人!世孙!”
“明大人,来得早啊!”
“明大人……”
“世孙……”
不时的有人过来跟明臻和刘灿见礼,也难怪了,明臻虽只是个司天监少监,但他与奉国寺的关系就意味着不能让人轻易忽视他。
而刘灿是靖安王府的世孙,还是唯一的那个,就算靖安王府在京中非常地低调透明,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好歹也是宗室,向他见礼也是应当应分,当然也有装看不到他们的,这些就不必多说了。
明臻重新摆出了一张冷脸,慢慢地便无人再过来了,总算是能透口气了。
几人并行往里走去,边走边欣赏这一路上的景致,时不时就着景致说上两句,话一多,关系就显得不那么生疏了。
办文会的主场地,是一处巨大的花厅,连着厅后面的湖,通着一条游廊,往湖的另一面延伸出去,尽头是竹林,从这边望去,那竹林翠绿无瑕,仿佛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内外直接间隔开来,像是两个世界。
不得不说,设下这些巧思的人,倒是极有心了。
三人进了花厅,寻了个拐角处不甚起眼的位子坐下,立即便有侍婢上前,送上了茶水点心等,都是极雅致的,看着就赏心悦目,三人都非矫情之人,说说笑笑用了些。
还不知这文会几时结束,先填饱肚子也好看热闹。
常山和玉关还有刘灿身边,一个叫文砚的随从一起去了右侧的小厅待着。
花厅里三三两两的人倒不多,不过才坐了一刻钟左右,那边一阵错乱有致地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待他们三人侧头往那边望去——
就见厅外几十个小厮打扮,行动举止却十分敏捷的随从最先进来,依次训练有素地站在各个紧要方位,随从站定之后,又是十几个青衣护卫进来,再后面终于见到在一群锦衣公子中间簇拥着走过来的正主,六七个气势出众的男子说笑着进来。
最中间的那个身着玄色直裰常服,腰间扎了条金色绣有四龙纹的腰带,身量在一众人之中不算最高却也不矮,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气度雍容,再看年纪,对上了,可不正是那位东宫太子,刘煜。
站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着朱紫常服的男子,黑发束起以羊脂白玉簪子固定着,容貌极俊,个子又高,未语便带三分笑,观之十分可亲,想必是那位名声在外的三爷,刘炽。
两人后面的男子,一件朱红长袍,被前面两人挡了小半张脸,却还能看出他皮肤细白,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清秀之中带着一抹讷色,说话时多是望向太子和三爷,这应是二爷,刘琰。
三位皇子,容貌气质各不相同,各有千秋。
有意思。
越过这三人,能认出的也就是那日与俞世宁在风波楼中所见过的方大公子,方兰舟,今日他也是一身竹青色锦衣长袍,不过今日的他明显比那日所见更为出众。
如果说这位方大公子是风仪极佳,气质若兰,那他对面的那位,先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姚家七公子,姚子佩,便是芝兰玉树,少年风流了。
他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意态闲适,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另一只手掌,身上的那份风雅自在,都快挡住了之前所有人身上的光彩。
赵泠音不禁觉得皇帝有些眼瞎,点姚子佩做探花多合适,正好让方兰舟做状元,这样的话,两家哪还有那么多地借口挑事,凭白给两家送争端,不得不叫人多想,这是不是他故意的想要挑拨两家关系?呵,妥妥地离间计吧。
见赵泠音看得眼都不眨一下,明臻面无表情的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被刘灿不小心给瞥到,他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高冷清贵的明大人怎会做出这么个不雅的动作?转头却见赵泠音朝明臻撇了撇嘴,身子刚想往椅背上靠,不想那边原还坐着的人见到那一众刚进来的贵胄们,纷纷起身给太子和两位爷行礼问安。
赵泠音被明臻轻扯了一把,示意她忍上一忍,赵泠音自是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不过也确实不太想起来行礼是真的,刚刚的点心,就数她吃得最多,有些撑着了,不太想动。
“都不必多礼!”
太子含笑扶起前面年纪略大些的几位大人,其他人起身后也都不复刚刚的闲适之态,到底是有些拘束了,可能太子等人也感觉到了,所以并未留人说话,让他们各自随意,他们自己则往里面走。
这让一部分人失望的同时也让另一部分纯粹为了文会而来的人高兴不已,毕竟谁想一直被拘束着、浑身放不开地玩,哦不,赴会。
太子一众人往里面去了,他们狠狠地松上了一口气,离得远,凡事不沾身,光看热闹,不知多开心。
太子等人在路过明臻三人的时候,本是没注意他们的,毕竟他们待的地方实在是很偏了,不想叫范宾看到了赵泠音,指着她,喊了一句:“你!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吗?怎么,俞世宁没跟着你?”
他这一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朝三人望过来,赵泠音暗骂了一句,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明臻和刘灿,朝太子等人的方向,拱了拱手当是见礼,并未出声说什么,努力地降低存在感,毕竟她可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当热闹给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