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白日里小公子摔了一跤,疼的打滚,叫嚷着说自己的腿肯定是断了,叫了大夫来看确实是骨折了,敷了药又包扎好之后,小公子还是觉得疼,便又叫大夫给开了安神药,早早便睡了,不想夜里突然疼得忍受不得,可是急坏了一院子的人,我将小公子交给另一个奶娘胡嬷嬷看着,就去了世子夫人院中求见,想让夫人去请太医,可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世子夫人才睡下,叫我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办……”
第59章 身世
石氏震惊了!天哪,她不过一个奴婢,什么事能由得她看着办,出事的可是小公子啊!可是那嬷嬷死活不叫她打扰世子夫人休息,最后没法子,她就塞了几两银子给二门守门的婆子,去找了世子,世子虽也已经睡了,但得知小公子病了,马上派人去请当值的太医。
来回折腾了一夜并一天,小公子总算是转危为安了。
“小公子病的迷糊时,一直把胡嬷嬷当成了世子夫人,以为是世子夫人一直在陪着他……直到小公子清醒了,世子夫人便叫人将我们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当时民妇因为心灰意冷,跟家里当家的去了南方做小买卖糊口,后来才知……才知被打发出去的人一个个都出了事……”
所以她就更不敢回燕京了,这一次也是因为巧合,当家的因为接了个活,她一时不放心便跟着一起来了,只是没想到刚刚有两个官差过去问她是不是曾在邢国公府当过差……她就这般被带了过来。
“张公子是不是在那病发作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总是不小心会摔倒?”赵泠音问她。
石氏惊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是,小公子以前都是好好的,就那段时间总是摔倒,一开始我们都没注意……后来我也常常会想到这件事,觉得很奇怪,因为小公子从小到大加一块,也没有那半个月摔得多。”
赵泠音又问她:“世子夫人对张公子怎么样?”
此话一出,邢国公世子夫人顿时怒瞪向她,已经忘记了形象,刚要开口,却听邢国公世子猛然朝她喝道:“贱人!”
说着一巴掌打了下去,邢国公世子夫人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曾有志蹙眉,斥道:“不得干扰审案!”
虽是这么说,却也没有安抚邢国公世子夫人的意思,所有人都盯住赵泠音和回话的石氏,只听石氏道:“哪个当娘的会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想到曾经对小公子她也是一直将他从襁褓带到十岁的,那个时候她与自己的孩子分离,把一腔的母爱都给了小公子……此时她还不知道张延志已经死了。
石氏的话叫所有人震惊了,是啊,哪个当娘的知道孩子病的要死了,还能睡得下去的?!这是亲娘吗?
赵泠音颔首,叫官差先将石氏带下去,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接着说故事。”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了她身上,赵泠音接过明臻递过来的茶抿了两口,放下接着道:“张延志在十岁之后常常摔倒骨折并非巧合或意外,他也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一种能叫人无意识地摔倒骨折……再到慢慢地牙齿脱落,双目失明,至死方休!”
“这是一种带着满满恶意的毒!”
她脸上表情平静,声音清缓,说出的话却叫人脚底生寒:张延志早就中了毒,那下毒之人……
众人不由自主地往邢国公世子夫人身上看去,发现她肿着半张脸,面无表情,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柔弱和可怜,便是这般,也叫年轻公子们想要离她远一些,连原本坐在地上的姚子健和周雄奇也不动声色的往赵泠音身边挪了挪,被明臻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
“下毒之人为何要这般对待一个不过才十岁的孩童?”曾有志十分“贴心”地问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赵泠音抬了抬眼皮,朝邢国公世子夫人看去,正与对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对上。
她看着对方,冷冷的开口道:“因为那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不会心疼,所以才能狠得下心!
所有人都震惊了。
“住口!”邢国公世子夫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厉声道。
赵泠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继续道:“这种毒虽然罕见,却也并非诊不出来,可是这几年,张延志肯定因为骨折或是其他不适看过大夫或太医的,那为何所有大夫和太医都诊不出?都没发现?都没本事?我不信。”
她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邢国公世子,道:“这个毒只能是你们下的,不是她就是你!”
邢国公世子闻言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受惊过度地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赵泠音当然知道不是他,她只是见不得他这般不负责任的作态,故意为之。
看邢国公世子的样子,众人也觉得不是他,但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可能会有人去杀自己的孩子……虽然少年说那孩子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那张延志是谁的孩子?难道是邢国公世子夫人不能生,抱养了别人的孩子来冒充?要知道本朝只有嫡子方可承爵,庶子都不行。
邢国公世子除了张延志这一个儿子,连个庶子都没有,他亲弟弟是驸马,以前还有个女儿,现在连女儿也没了,邢国公府直接无后了,这可真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胡说!我没有下毒,志儿是我亲生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生下来的!”邢国公世子夫人有些疯狂的叫喊道。
她的声音凄厉,听起来有些惨,不过这会可没人同情她,反而是一旁的邢国公世子惊醒了过来,他看向邢国公世子夫人,上前一把掐在她的脖子上,逼问她:“你这个贱人!志儿不是我儿子,那我的儿子去了哪里?你说,说啊!我的儿子去哪了!”
曾有志抬手,有两个官差上前想分开两人,可是面对两个都有些癫狂的人,还真得用蛮力不可了。
赵泠音面上无一丝动容,她对邢国公世子道:“世子放心,你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呢!”
什么!邢国公世子闻言,手下一松,被官差一把扯到了一边,他也顾不得,只一双眼紧盯着少年问:“我儿在哪?我儿在哪,快告诉我!”
邢国公世子夫人则与他相反,面色惨白,不住地摇着头道:“不,不,你不能,不能,不能说……”
邢国公世子看着她,忽地哈哈大笑,对她道:“你太可怕了!我真后悔娶了你,你蛇蝎心肠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硬要嫁给我,现在又想害了我整个邢国公府吗?!”
又一个大瓜!无关之人今日可谓是吃足了瓜,纷纷表示,这瓜还可以再吃上一年,不要停!
曾有志重重咳了一声,示意他们不要太过分,不然全滚出去。
众公子的眼色都挺活,忙收敛了表情,只将耳朵高高竖了起来。
邢国公世子夫人只盯着赵泠音不住地摇头。
赵泠音冷冷地看着她,“你为亲生儿子所求的,最终都会因你而毁,有个你这样恶毒的母亲,便是他日后认祖归宗,你也是他身上背负的永远都洗不掉的大污点!”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她没说,反倒是邢国公世子夫人脸色大变,“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等着。”赵泠音淡淡地道,“就只怕你没机会了。”
邢国公世子夫人萎顿在地,一脸恨意的看着她,赵泠音将目光收回,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
“张延志一直对母亲十分孝顺,可能就是因为他病中之时将奶娘当作了亲娘,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他只是有点傻,并非是蠢,邢国公世子夫人对他的忽冷忽热,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随着他年龄增长,再加上不是亲生的,只靠府中月例过活的他,渐渐手头紧了起来……这时他恰好遇到了他的表兄——谭廓。”
这还是之前明臻告知她的,“谭廓与张延志乃是姨表兄弟。”也是因此,叫她想通了之前没有想通的地方。
赵泠音在说出“谭廓”两个字的时候,从隔间内也传来了一声异动,不过这会却无人去注意那边的声音,都聚精会神地听少年讲话,只有谭廓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脸色一白,邢国公世子夫人更是脸色大变,浑身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泠音,目眦欲裂,“我绝不会放过你!”
众人惊呆了,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谭廓身上了,一时都有些懵,目光都更专注起来了。
赵泠音根本看都没看邢国公世子夫人,她继续道:“谭廓将他引荐给了范宾,范宾正想找人入股开妓馆……就这样入了彀,一步步进入了一个无形之中的陷阱……”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所有人都恨不能她不要停,一口气讲下去,不想此时谭廓却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邢国公世子夫人“啊”的一声惊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廓儿!”
她是谭廓的亲姨母,这般紧张倒也说得过去,就是吧,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得知张延志死时,她也没有这般激动啊,好歹养了十五年,可真是狠心!
曾有志呵斥了一声,叫人将邢国公世子夫人拉开,官差这会也不再束手束脚,上前费了好大气力将她拉开,另一个官差去掐谭廓的人中,邢国公世子夫人却尖叫起来,“不要碰他!你们不要碰他!”
第60章 恶意
这等态度越发引人怀疑了,赵泠音抿了口茶,明臻低声问道:“下面还需要她吗?不需要就直接打晕吧,不然没完没了的……”
赵泠音觑了曾有志一眼,正对上曾有志的一脸不耐烦,明臻趁着场面混乱,踱步到曾有志身边,貌似随口说了一句什么,曾有志招手叫过一个官差,对他交待了一句,那官差领命而去。
这一出出地叫在场的所有人膛目结舌,不知是谁喃喃地道:“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侍卫,看装束应是太子身边的,他进来直奔曾有志,抱拳行礼道:“太子有令,请曾大人尽快审结此案。”
他说着眼神暗示了一番,曾有志会意,微微颔首,叫过一旁的官差吩咐道:“再有扰乱审案者,一律拉出去杖打五十棍!”
此言一出,邢国公世子夫人身子一僵,根本不相信曾有志敢公然杖打她。
可是她不敢赌,她的身份尊贵,她赌不起。
她顺势被官差押在一边,谭廓也幽幽“醒”了过来。
曾有志向赵泠音道:“请赵公子继续吧。”
赵泠音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在下之前找知情者问了一番藏春楼的情况,发现藏春楼的生意极好,是不可能出现亏损情况的,但偏偏有人从中作梗,挑起张延志与范宾等人的矛盾……张延志到底不过才十五岁,他的心理没那么强大,因着这事,他有了退意,范宾应是也不欲为难他,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无谓为了这点事就闹翻,再者,若是闹大了,对家里也不好交待。”
“可是有人不肯轻易放过他,他不断的刺激张延志,或许是告诉他,他的亲娘邢国公世子夫人根本不爱他,再到造谣他是从外面庙里抱养来的……这其中或有遗漏,只是如今张延志已死,只有凶手才知道实情了……”
“就这样,处心积虑,一步步地,将张延志逼至了此境,其实这个凶手不知,就算他不动手,有人也会动手,不止是张延志身上所中的毒已经开始有了毒发的迹象,还因为另有人要他的命!”
“真是个可怜孩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竟有三方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少年说这话时,颇有几分滑稽,明明她的年纪比张延志还要小,只是这个时候没人敢笑,也没人能笑得出来。
“是谁!”曾有志更是气得拍案问道,他听到现在简直快要气死了。
好在赵泠音没打算卖关子,她接着道:“说起压死张延志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她不预备在这里讲,曾有志只好先忍下了,只见她皱眉思忖了片刻,突然朝范宾问道:“今早你与张延志争执之后,可看到是谁又同他说了话吗?”
范宾本来一见她朝他看来,心里一咯噔,这里没有他的事吧?他真的没有杀张延志,最多跟他吵了几回,可是……
等听完少年的问话,方才隐隐松了一口气,忙回道:“吵完我甩袖就走了……”想了想,突然又道:“好像,我,我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直说无妨。”曾有志沉声催促道。
范宾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谭廓,挪了挪,离他远些,有些恍惚地道:“是谭廓,不,我是说,我们听说太子到了,都赶紧去迎了,只有谭廓说,说他内急……”
所以,只有他行踪有异。
赵泠音颔首,转向面色惨白的谭廓道:“你最后同张延志说了什么?”
谭廓早已六神无主,却紧紧抿着唇,一字也不肯吐。
却在这时,有急迫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须臾便见着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美妇人疾步冲了进来。
男子一张脸绷着,紧张地手一直没有松开那美妇人,她捂着胸口,惨白着一张脸,却仍能从那张难得一见的容貌上看出与邢国公世子夫人有着五六分相似,应是谭廓之母谭大夫人了,她进来谁也没看,只盯着说话的赵泠音质问:“你可有证据?”
夫妻二人还算冷静,又算半个受害者,赵泠音也不预备为难他们,她问谭大夫人道:“孩子出生后,你是什么时候见的第一眼?”
谭大夫人望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愣了愣,不知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谭大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闭眼想了想,道:“我生廓儿时难产,直到次日睁眼了才见到的他。”
“所以,你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孩子?”赵泠音又看向谭大爷问道,“谭大夫人没第一时间看到,你看到了吗?孩子出生后,一般会抱出去给孩子父亲看一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