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终于接受自己,喝不来酒杯之中的液体这件事,回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失忆了。”
埃尔忍不住挑了挑眉。
“准确来说应该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安特文没看见他的反应,只继续道:“虽然那段记忆对我的生活而言,没有造成任何困扰。”
“但我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点什么,这开始让我感到烦恼,而皇宫里面好像有能帮我的东西。”
雅法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吧。”
安特文其实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在得到同意后,对自己的行为似感到惭愧,乖巧地配合道:“好的。”
作者有话说:
魔王和勇者都不擅长对付憨憨(笑)
只是一个大概会用“啊对对对”应付,另一个大概会满脸笑眯眯地想着“你要是再烦我,弄死你哦:)”
第14章
雅法和埃尔从酒馆里出来后,打算直接回去,三人就在门外约好明天城门口再见面。
天色虽然还不算晚,但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已经隐隐显示出来,它除了繁华之外的阴暗一面。
雅法发现之前的那些女郎们,此时都换上一身差不多的暴露长裙,在狭窄的巷子口处,点起一盏盏闪着暧昧红光的灯笼。
她们斜靠在巷子口老旧的墙上,画着浓艳妆容的脸上,在埃尔经过时就会笑得格外娇媚。
雅法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埃尔,金发青年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对女郎们的视线毫无反应。
“这不是之前出手阔绰的小哥嘛,”就在他们快要到走出这段路时,其中一位女郎终于忍不住地上前拦下两人,对着埃尔一脸媚笑道:“怎么?不来和姐姐玩玩吗?”
“看你生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姐姐只算你一个金币怎么样?”
说着女郎伸手就要挽上埃尔。
“女士还请自重,”埃尔向后退了半步,表情疏远道。
“自重什么?能养活得了自己吗?”女郎不想让这只条件优渥的肥羊跑走,毕竟随手就掏出两个金币的人可不多。
两个金币!那可够她休息几个月了!
女郎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表面冠冕堂皇,床榻之上肮脏的不得了的人。
她脸上重新扬起虚伪的媚笑,整个人像条柔软无骨的水蛇一般靠向埃尔,“不用担心,我身上没病的。”
埃尔心底满是厌恶,可就算这样他也只是微蹙眉头,加重语气道:“我不需要,请放开我女士。”
他不能直接给金币打发这女人,否则其他人只会有样学样地围上来,到时候他才真的无法脱身。
雅法并不知道暗娼这种灰色职业,她只是觉得此刻青年脸上,少见的为难神色十分有趣,于是站在一步之遥的边上安静地看着。
魔王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有的,大概是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但她并没有持续多久。
突然雅法感到腰间被人撞了一下,接着眼尾视线里速度极快地,窜过一道瘦小灵活的身影。
她的视线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才反应过来阿莱克斯的龙鳞被拿走了。
阿莱克斯的龙鳞不能装进储存魔法里,所以她只好贴身带在身上。
若是平时的魔王当然没人能靠近,但如果是能力只有魔导师水平,甚至还毫无防备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雅法看了一眼,还在和女郎纠缠的金发勇者,决定自己悄悄地去追那道身影。
这边,女郎裸着大半白花花的胸脯,媚眼如丝道:“你的那个女伴看着那么死板,真的能好好满足你吗?”
她拿下巴指了指雅法离开的方向,又道:“你在人家眼里也不是很重要嘛,她等不住都已经走了。”
埃尔猛地回头,在身后留给他的是依然的人来人往,与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眼神,其中却看不见魔王银灰色的眸子。
“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好东西……”女郎的说到一半,突然受惊般的戛然而止。
她面前的青年脸色倏然一沉,声音如冰低声道:“滚开。”
许是对方变化实在太快,女郎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喃喃道:“什么……”
“滚开”,埃尔回头看向对方,他幽蓝晦暗的眼底,火焰般跳跃着明晃晃的可怕恶意,“否则我就把你手脚都削了,再扔给人玩到死为止。”
“!”女郎瞬间仿佛被蛇咬了一般,整个人惊恐地猛退一步,和俊美如神祇的青年拉开距离。
埃尔得到自由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向雅法消失的巷子奔去。
*
雅法跟着来到巷子里时,那道身影早已经不知所踪。
在她眼前伸展开来的巷子空间,狭窄逼仄,终日缺乏日照,不仅让这里潮湿的墙角附着青泥苔,就连鼻息里都充斥着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腐败气味。
雅法不紧不慢地抬腿向前走去,脚下在地上发出细碎声响。
她并不着急,因为阿莱克斯的龙鳞上有她施下的标记魔法,并且它正显示着偷拿龙鳞的贼,就在附近。
日已近黄昏,雅法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小巷分支众多,有不少流浪的动物与人,在暗地里睁眼观察着这位陌生访客。
在这幽暗环境的对比下,当雅法来到小巷尽头处的一小块空地时,那种眼前一亮的反差便格外明显。
空地上立着一尊漆黑的雕像,像是个人形,却粗糙到甚至分不出男女。
从空地周围难得算是干净的地面来看,这尊雕像似乎含义特殊。
雅法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了雕像下面的男童身上。
男童看着和阿莱克斯的人形一般年纪,似乎没想到会被找到,微微一愣后神色慌张地就想逃跑。
雅法低声发出一声极短地吟唱,只见男童周围猝不及防的,出现四面发着淡红色光芒的墙体禁锢住他。
男童一脸惊慌失措地敲打墙面,明白自己无法逃脱,见雅法缓步来到自己面前,立马喊道:“别打我!我把东西还给你就是了!”
看来对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连求饶的都做得这么熟练。
雅法没有回话,自顾着向对方伸出手去。
男童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往自己头顶上盖来,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只感觉到他捏在掌心的黑色石头,被人轻轻地抽出。
他有些奇怪地从手腕的缝隙里偷偷看向外面,却发现禁锢自己的墙面消失,那身穿华美长裙之人,也只留下个背影。
他愣了一下,原地眼珠子转了半圈后,立刻起身跟上。
“我不是故意偷您东西的,我实在是没其他办法了。”男童拦在雅法面前解释道。
雅法低头看了眼男童,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所说,顿了顿,往边上侧移一步打算继续离开。
不曾想男童不依不饶的又跟了上来,双手在胸口握拳,可怜兮兮地说:“您能施舍给我点钱嘛?我还有我的家人都快饿死了。”
“我对着魔王大人的雕像发誓,我说的全是真的。”
雅法的步伐忽的一顿,她顺着男童目光,将视线移到身后那尊雕像上,清冷音色中透着丝丝不确定,“那……是魔王?”
男童倒像是被她的反应弄懵了,也不确定地反问道:“您难道不是身为魔王大人信徒的亡灵法师吗?”
雅法沉默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雕像,正以黄昏天幕为背景,构出来一副诡异画面。
她正看着,身边男童又道:“看在我们都是魔王信徒的份上,您就施舍我一个金币吧,求您了。”
“呵”,雅法启唇正打算说话,突然传来略带嘲讽的熟悉男声。
她闻声望去,见埃尔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出来,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拿任何东西的好。”
埃尔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神情紧张的男童,解释道:“否则我怕你没法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雅法想起来的时候,巷子黑暗处那些打量观察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对方言外之意。
金发青年气质干净,仿佛浑身泛着圣洁光芒,和这污秽幽暗的巷子口形成鲜明对比。
他对着男童笑了笑,却仿佛经验丰富般建议对方,“下回记得抢了东西后,绝对不要往死胡同里跑,魔王大人可没法保护你。”
*
雅法和埃尔离开了那条繁华混乱的酒街,在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对雅法来说倒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她隐约觉得金发青年的情绪,似乎有异。
雅法微抿了抿嘴,轻声问了一句:“那巷子里怎么会有那种雕像?”
“图尔斯特大陆一般人都信奉光明神,”埃尔嗓音平静地回答问题,“但其中杀人犯、偷盗者、娼妇,与这些人的孩子,是不可以成为光明神的信徒的。”
雅法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不明白这和巷子里的雕像有什么关系。
“因为人类是种非常脆弱的生物,”埃尔似发出轻微叹息,继续道:“无论是什么人,都需要信仰些什么,有一份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
“哪怕是被躲在暗巷子里的人也一样。”
雅法听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被光明所排斥之人,只能投靠黑暗了。
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从来没有靠近过人类,更不可能去庇护其中一部分了。
“这尊雕像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有些地方雕像甚至不是人形。”埃尔补充道。
虽然金发青年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雅法还是感觉到不对劲,她抬眼看向对方,观察打量了起来。
雅法身形高挑,但还是比人类青年矮了几乎一个脑袋。
两人此时并肩而行,以她的视线高度,只能看见对方流畅优美的下颚线条,以及紧抿成直线的嘴角,正透着几分隐忍。
隐忍?
雅法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从两人离开巷子开始,金发青年就没正眼看过自己。
这是在和自己生气吗?
作者有话说:
埃尔:你猜我为什么生气:)
不能成为光明神信徒之人,参考基督教里死后不可上天堂者。
第15章
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草被上,肆意地开着毛茸茸的蒲公英,随微风轻摆茎叶。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得只想睡觉。
路边停在三匹骏马,悠闲自在地食草填腹,离它们的不远处,雅法等人也正打算进餐。
埃尔边递过来一碗野菜汤,一边温声问道:“雅法,尝尝看喜欢么?”
雅法平时显得过分苍白的面孔,此时在暖阳下被抹上丝血气,她接过碗浅饮一口,红唇沾上水汽更显鲜艳欲滴。
“嗯。”雅法点了点头道。
“喜欢就好。”埃尔勾唇浅浅地冲她淡笑一下,又转身帮不远处端着碗的安特文盛汤。
雅法垂眸看着碗里清香扑鼻的菜汤,又将视线移到,身姿修长挺拔的青年背影上。
埃尔生气了,雅法面无表情地想着。
虽然对方依旧对自己照顾有加,连每次询问自己食物是否可口的习惯都没变,但雅法还是微妙地,感到对方情绪的不同。
类似于你养了只猫,它明明还愿意在边上看着你,却又在你伸手想顺毛时拒绝触碰地走远,然后又回来继续看着你。
雅法有些头疼地微蹙眉头,思考对方为何这般的原因。
她正想着,旁边的安特文捧着碗,语气似乎比她还要惆怅,问道:“我们还差多久才能到下个城市啊?”
三人本来打算搭公用传送法阵直达王都,但去城门口问了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去王都。
只为三个人不可能特地开启一次法阵,于是他们只好先赶往另一座城市,再利用那里的法阵前往王都了。
雅法看着在身边坐下的少年,如实告知:“穿过前面那片森林,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几人之所以会在这里用餐,也是因为埃尔担心森林里有魔兽与魔植,想着整顿之后,最好一口气不停留地穿过去。
“好吧”,安特文扁着嘴回道。
他作为身娇体弱的巫师,平时出行最起码也得靠马车,哪里会像今天一般被骑马的恐惧所支配。
但安特文不敢提出异议,他觉得那位勇者选要骑马时的温和笑容背后,透着阴恻恻的冷意。
所以,既然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呢?安特文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但很快他就不再注意,喝着菜汤感慨道:“魔王大人选勇者都是按厨艺挑的么?”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雅法淡淡扫了少年一眼,他说这话倒并不是夸大其词的恭维。
按安特文自己所阐述的,他两年前在某沿海城市醒来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药剂制作的知识,除此之外,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安特文对此只是淡定猜测,应该是自己在试某种药或者毒的时候,不小心造成了自己的失忆。
所以他说的这辈子,只是单纯的指他醒来后的两年时间而已。
“勇者都是人类自己送来的,我遇见埃尔之前,对他一无所知。”雅法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也是少年忘记的常识之一。
“哦,问题不大。”安特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道:“埃尔骑士长从小生长在王都,等到了之后,您可以慢慢了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雅法微微愣住,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
金发青年这时缓步走来,他逆着光,身前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又被拉长放大,将雅法笼罩在内。
“你怎么了?”雅法听他面带疑惑地问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看得太久了些。
雅法其实想问问对方到底为什么生气,但转念又只是微微抿了下唇,“没什么,我们是要出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