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份回忆，发现精灵王说完这句话后，眸光不自然地微闪了一下。
金发青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眯着眸子在心里道，撒谎。
从一开始的嫌恶，到最后的不自然，都在证明精灵王并非真心对待雅法，而是另有目的。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抹混合着愉悦与复杂恶意的艳丽笑容，爬上埃尔唇边。
魔王不需要什么朋友。
“哈哈，”身边无人埃尔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他的眉眼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语气温柔地呢喃道:“真好。”
连日来徘徊在他心中的阴霾此时骤然散去，他心情极佳地重新打量面前光圈。
埃尔知道有一种存储记忆的古老禁术，他看着光圈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于是抬手又试探地点了一下。
果不其然，又是熟悉的水纹波浪过后，他看见呈现出来的画面又是一变。
是雅法侧躺在草地上熟睡的一幕。魔王呼吸平稳，胸膛起伏轻缓且规律。
就这么过了许久都没事发生，就像这段只是为记录雅法睡颜而已。
埃尔再点一下。
下一幕出现的是雅法对着叶子发呆的景象。魔王拿着树叶在手掌打开，低头观察得认真，毫无防备的露出冷玉般的后颈皮肤。
埃尔心下察觉到一丝诡异，又在光圈之上点了几下。
场景在变，但画面之中的主角却一直都是雅法，或坐或立，或清醒或熟睡——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记录她而做的。
金发青年一直点到全部画面消失不见后才停手。
是谁？埃尔皱着眉头，毫无思绪。
他还注意到雅法有时会浑身是血地回来，但关于她去哪里又做了些什么，这里却完全看不到原因。
埃尔凝视着黑暗，目光沉沉地想到应该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行，或许见到雅法本人可以试着问问。
他又扫视过身边的白色光团，它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倒是方便照亮视野之内的东西。
埃尔摆动修长四肢，向更高的位置游去。
很少有人能够直接看见平时深埋地下的根部，它们缠绕交错又向外延伸，形成比暴露在光下的树枝更为复杂的结构。
埃尔游了一圈也毫无所获，不由将视线放在这些树根上，并在心底衡量是否需要尝试发动攻击。
他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截细长扭曲树根，试探地拿手捏住。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在脑海中响起，“埃尔。”
是魔王在喊他。金发青年双眼一亮，立刻改为握住树根，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不明显。
埃尔尝试着将自己的光属性魔力对着树根大量传送，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发烫。
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阿莱克斯的龙鳞。
埃尔心中大喜，再抬头时就看见白色光团勉强照亮的地方，被破开了一道狭长裂缝。
裂缝闪着暗红魔纹，隐隐透出骇人的恐怖魔力。
身边的光团害怕的远离那道裂缝，并且试图阻拦正要过去的金发青年。
“啧，”埃尔发出一声烦躁的咋舌，一边伸手大力地挥退它们，一边奋力向裂缝方向游去。
就在他靠近后，裂缝里居然伸出来一只森森白骨的手掌。它向上摊开的手掌呈邀请状，像是希望埃尔能牵上。
金发青年瞥见那骨掌是忽然一顿，身后不断拖拽的力量让他没时间犹豫，他压下心底猜测紧紧拉住对方，并借着力道进入裂缝之中。
……
埃尔只感到身体骤然变得沉重，和之前飘在黑暗里的状态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正试图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但有异常浓郁的血腥味，更先一步刺激他的大脑。
埃尔睁开眼后发现面前是精灵族的祭祀坛，而自己正靠在月桂神树的树干半坐着。
他还有些神智混沌，下意识地去寻找雅法，忽然被人用单手轻轻拥住。
埃尔没有拒绝，甚至控制不住地回应这个带着长夜般冰冷气息的拥抱。
“雅法。”金发青年低声唤道。
同时他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抬手想拉开彼此距离确认对方是否受伤了，结果摸到另外一只放在身侧的手。
触感冰凉坚硬，让埃尔不由一顿，视线下落就看见雅法不知何时变成白骨的手臂。
他想起黑暗中的那只骨掌，居然是魔王的吗？
“别看，”雅法松开了人，露出来的脸庞上似乎连薄唇都失去往日殷红，她抿唇淡声道:“丑。”
埃尔一把拉过对方想要撤开的手，弯着眼笑容灿烂地抵在自己唇边，落下轻吻，“不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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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疼吗？”埃尔知道这一定是为了自己才造成的伤口。
雅法没有开口说话, 视线黏着青年，腥红血瞳微闪，摇摇头示意无事。
魔王似并不愿意多说，埃尔便也没有细问自己如何得救的, 只低头确认对方没有继续流血后才放下心来。
他垂眸凝着手里的洁白骨掌, 觉得那每一节指骨都精致可爱, 一时间没有忍住, 轻轻捏起指尖摩挲把玩了片刻。
雅法薄唇抿出欲言又止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 最终还是放任人类青年的举动。
这时耳边忽然吹过清风，埃尔感到脖子有东西轻拂而过带来的瘙痒，下意识地抬手一摸，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头发。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他问道。
雅法的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脸上, 低声回答:“六个月。”
埃尔金子般耀眼的头发铺在修长颈脖间，深邃俊美的脸部轮廓被修饰出柔和线条, 大海般的蔚蓝双眸因为惊讶微微大睁。
教堂壁画上用最艳丽笔触所绘出的神使, 大概也不及青年此刻来得让人见之神望。
在埃尔看来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 谁知道在外面已经过了半年。
他扶着树干正准备站起身, 边上雅法抢先一步上前帮忙。
埃尔有些受宠若惊地接受魔王的主动靠近, 他眨了眨眼, 难道是因为自己昏迷半年这件事？
“月桂神树所在区域光属性魔力最是浓郁，有助于你清醒，”雅法淡声解释道。
埃尔点点头, 抬眼看向身后巨型月桂树, 之前透着三分颓败的模样消失不见, 入目便是翠绿欲滴的繁茂枝叶。
“那颗黑色月桂树根部包裹着异物, 常年来吸取神树魔力, 这才导致了它失去生命力。”
雅法告诉青年月桂神树在他们出来之后就开始恢复正常，不仅重新开始凝出汁液，甚至连新生儿都有要再度诞生的兆头。
“那异物是什么？”埃尔问。
雅法摇摇头，“不清楚，奥狄斯拿去封印了，我那时候……”
话说到一半时，雅法忽然停下没有继续。
埃尔看着对方不自然的表情弯了弯眉眼，笑容里透出几分了然，魔王当时应该是忙着在救自己吧。
“奥狄斯现在在哪里？”他环视四周，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去拿应得的回报了。”
雅法顿了顿，回答道:“拿到了。”
“嗯？”埃尔侧头看她，发出关键疑问:“拿到多少了？”
雅法伸出另一边血肉正常的手，巴掌大小的暗红法阵在半空凝成，下一秒召唤出了一缕约摸只有婴儿小拇指粗细，银丝般的长发。
那股发丝根根分明，透着满月时分的皎洁色泽，自然下垂的弧度柔软的仿佛上等丝绸。
“只有这些？”埃尔的语气里藏着丝丝不满，眯着蓝眸低声道。
——金发青年还打算剪光精灵王的头发来着。
“这些就够了。”埃尔听见魔王清冷嗓音响起。
雅法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人，握紧手心里的银发又道:“我可以开始制作东西了。”
埃尔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于是笑笑道:“好。”
他想着也许是自己这次的意外真的吓到了雅法，才让对方这么着急的想完成魔具制作。
埃尔再三向雅法确认过情况后，都得到对方要立刻开始动手的回答，于是两人在树下掏出一路上收集过来的东西。
龙族逆鳞、人鱼眼泪、侏儒圣器，以及精灵王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四样东西，代表他们一路过来经历的所有。
埃尔勾唇笑道:“还好当初雅法没把我一个人留在洞里，不然要错过好多事情。”
雅法也像是想起一开始两人的相遇，嘴角极浅地上扬，总是凌厉的五官表情难得显出三分柔软，“嗯。”
制作工具需要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来安静完成，雅法之前已经问好地方，这时不得不和埃尔分开。
魔王沉默地紧抿着玫瑰般殷红的薄唇，一言不发地盯着金发勇者。
只是一天而已，埃尔打算等人回来再说说自己看见的那些东西。
埃尔看着眼前魔王的样子，心底就忍不住翻涌上些坏心思。
他在唇边露出个藏着暧昧意味的浅笑，故意压低声音里夹裹着挑逗，“怎么？雅法也不想分开？”
但这次埃尔却失算了，他没有等来期待中，雅法那些故作镇定的小表情。
魔王腥红血瞳只看着他，启唇淡声道:“等我。”
短短两个字，让埃尔心尖发颤得厉害，一时之间自己倒是乱了阵脚，溃不成军。
他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呼吸微促地下意识答:“好。”
所幸雅法听到回复后就转身离去，只留下埃尔一人站在树下。
许久，只见他抬手扶额，语气无奈地低声笑道:“这可真是…受不住啊。”
*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无比漫长。
埃尔好不容易平复完被拨乱的心弦后，自我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
半年时间没有锻炼身手，这在原帝国骑士长眼里看来，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尽管人类的力量受先天条件限制，在很多生物眼里都算不上强，但埃尔所拥有的本领都是自己辛苦修习而来，他并不想荒废了。
咏念魔咒感受体内魔力顺畅无阻，接着又随手召唤出圣剑，在面前空地上试过身手。
埃尔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沉睡之后的手脚生疏，甚至他低头在自己指尖凝出金色魔纹时，发现光属性魔力比之前更为纯粹。
他不知原因，只能猜测这可能也和雅法有关。
一想到雅法，人类青年的表情就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摸到自己半长的金发，一边拿指尖摩挲着发尾一边考虑要不要保持这个长度，因为他发现魔王似乎挺喜欢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传开一道男声:“你可算是醒了。”
埃尔闻声望去，只见身穿华丽法袍的精灵王正在向他走来。
精灵王依旧容颜昳丽，气质出尘，一头月华光泽的银发看上去倒是没有变化。
他看见奥狄斯勾唇对他露出个笑，视线落在他空无一人的身侧，“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是的，”埃尔面上扬起弧度标准的微笑，言语有礼地回应道:“事发突然，多有叨扰了。”
“不客气，毕竟你们是为了帮精灵族。”奥狄斯嘴里也十分客气。
奥狄斯来到距离青年几步之遥的地方顿足，用与月桂神树嫩芽同色的碧绿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人。
埃尔盯着人眯了眯眸子，也不知怎的浑身毛孔微张，下意识地觉得背脊发凉。
“您是有什么事吗？”他面上不显询问道。
精灵王抬眼与他对视，挑起一边眉毛，“看样子雅法什么都没和你提过啊。”
埃尔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说完精灵王没再细说，只扫视了一圈周围后，又问道:“雅法呢？她不在你身边吗？”
问题看似寻常，但却让埃尔极轻地皱了皱眉头，直觉感到对方想确认些什么。
埃尔没有回答，嘴角笑容不变，却极细微地调整了自己站姿——那是既方便攻击也能容易逃跑的姿势。
“她这么快就去了吗？”奥狄斯显然也已经猜到答案，他忽然又上前一步，笑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是干等，不如先去别的地方坐着。”
埃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极有分寸的表达出拒绝。
埃尔嘴角弧度不减，笑意却不达眼底，回了一句:“不劳费心，我在这等着就好。”
奥狄斯动作一顿，像是有些疑惑地皱眉，笑道:“怎么？好像之前也没看你对我这么防备。”
“精灵王说笑了，”和埃尔温和干净的嗓音不同，他说出口的话里却仿佛藏着扎人的刺，“我和您本来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关系。”
奥狄斯倒是没有继续向前，抬眼投来的目光里有着丝丝意外，“我真该叫雅法过来看看你这幅样子。”
接着，埃尔只见精灵王忽然勾唇对他一笑。
那笑容艳丽张扬，却盖不住奥狄斯眼底一闪而过的凶狠。
“啧，”埃尔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的撕破脸皮，向后退一步咋舌。
这里是对方的地盘，自己此刻也没有联系雅法的办法，他皱眉暗骂，果然是掐着时间过来的。
没有空闲留给他思考为什么，奥狄斯的指尖已经凝出金色莹光，魔纹眨眼间就要绘成繁复法阵。
埃尔并没有借着后退的脚步转身逃跑，他知道这种时候把后背留给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埃尔脚下猛地发力冲向了边上的月桂神树，他就赌精灵王绝不会对神树下手。
果不其然，埃尔注意到对方脸上表情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但奥狄斯又很快地改变了手上法阵的图案，甚至因为埃尔的举动语气恼火地说道:“区区人类，是不是也太小瞧精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