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反应让桥井甜的心微微下沉,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虎杖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便想着自己去扶上一把。然而她弯腰下蹲的动作才刚冒出个趋势, 就被伏黑惠叫住了。
他的声音同样沙哑,还带着深深的沉重:“不用了……等会会有人来把虎杖的——尸体, 送回去的。”说到后面,伏黑惠一下子卡住了,他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艰难地把那两个字吐了出来。
桥井甜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觉得自己的鼓膜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不然伏黑惠嘴里说出的那个词语怎么像是加上了乱码一样, 只停在她的耳旁却无法传递到她的大脑中枢。
真要算起来,她跟虎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也才刚认识了一个月的时间,但这并不妨碍桥井甜了解到虎杖的热情开朗。不仅仅是因为他主动提出要帮桥井甜训练异能,也是因为她还从钉崎那边得知虎杖加入高专的契机是为了帮助伏黑惠生吞了极其危险的咒物,而他原本也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能为了他人不顾自己的安危,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桥井甜敬佩了,更何况虎杖本人的性格还非常好相处。
她反复咀嚼了一下那个词的含义,然而她对虎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个假期里两人在高专碰面的情形——粉发少年一脸的朝气蓬勃地朝着她露出爽朗的笑容,这让她根本无法好好将两者结合到一起去,单是尝试都令人觉得很荒谬。
“你、你是说……”桥井甜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伏黑惠,她发现她完全说不出那个词,很难想象跟虎杖关系还要更好的伏黑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
伏黑惠的表情仍旧让人看不清晰,他再次沉默了会:“……虎杖他死了。”
桥井甜颤了一下,神色里带上了惊恐,她低下头——
虎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身上都是完好的,看不出有哪里受了伤的痕迹。只有雨水打在他身上,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淌到地上,还有在潮湿的地面上一点一点洇开的红色。
*
桥井甜忘记了她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
四月份天气虽然回暖了一些,但总体上还是有些冷的,加上她淋了一路的雨,回到家时浑身都湿透了,玄关都被她搞得乱七八糟。
可能是雨淋得太久的缘故,纵使她泡着热水澡,身上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寒气。
洗完澡,桥井甜吹干头发就躺到了床上。
然而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虎杖倒在雨里的样子一直萦绕在她梦里。
即使本能让她在淋了雨后泡了热水澡,吹完头发才睡下,第二天桥井甜还是发烧了。
她是在梦中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她就感觉到了身上的滚烫和无力,厚重的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且梦里的景象没有随着她的醒来消散,反而跟现实所看到的画面结合起来,更加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或许是生病真的会让人胡思乱想,以至于一些陈旧的记忆都从她紧紧锁住的心底翻涌了上来——
同样的雨天,同样面朝下倒在地上的父母,同样在身下曼延开的红色……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七年了,但桥井甜发现她还是能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那年她十一岁,龙头战争爆发地非常突然,不幸的是桥井甜家的房子正处于战火中心的附近,战争发生时那一片区域很快就被枪弹声淹没了。
桥井甜的父母带着她在家里躲了几天,在发现那些黑手党会破门而入时他们坐不住了。
桥井先生觉得必须要带自己的妻女离开这里,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于是他选择了一个下着雨的夜里,带着桥井太太和桥井甜从家门里跑上了街。
雨水能遮挡许多动静,而且当时外面的枪声似乎平静了不少,他们又什么行李都没带,怎么看都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出了家门没跑多远,三人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
桥井甜出生的家庭比较富裕,父母很开明。即便发现了她是异能者,也还是用很平常的态度教育她,宠爱她并不溺爱,这也使得她平时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用到异能的机会。
大约是潜意识里的保护机制,她在枪响的一瞬间自动展开了异能。但她年纪又小,对异能的使用也不熟练,甜蜜王国只勉强保护住了自己,而她的父母却还暴露在枪口之下。
桥井先生和桥井太太很快就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桥井甜也摔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十一岁的她已经明白很多事了,知道人被子弹打中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黑手党还在朝她逼近,而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到她面前的地上扩散开来的血色。
后来还是听到枪声的织田作赶来救下了桥井甜,但这一幕还是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不论是否过去了七年,也不论这之后桥井甜怎么用别的记忆来堆砌填盖,留下的痕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消除,而现在,虎杖倒下的身影又奇异地和父母倒下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这两个场面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桥井甜不可遏制地陷了进去。
她忍着眩晕和疼痛,晃了晃沉重的头,企图用这个办法重新把这些念头压回去。
也许是压制了太久容易反弹的缘故,这些记忆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带出了更多的想法,比如上次在横滨的摩天轮上她的束手无策。
就跟连锁反应一样,这几个回忆结合在一起,桥井甜开始不断地进行假设——
如果当时的她异能能够用得更熟练一点,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说那个晚上的黑手党根本不成威胁,那她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