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起身:“夏威夷披萨留我一份。”
她前脚一走,赫尔墨斯后脚凑过来。
“妮可,”他悄声说,“洛基和几个新神撺掇的东西,放在你家了吧?”
啊?
什么东西?
我茫然了瞬间,而后意识到,赫尔墨斯说的应该是BB。
回想起放在我书架上的胎儿模型……
好吧,有过一次共同冒险的经历,BB还在其中帮了大忙,我倒是不觉得它有多么可怕了。
“是啊。”
我如实回答:“怎么了?”
赫尔墨斯:“如果宙斯来问,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我:“……”
赫尔墨斯见我表情微妙,顿时直起腰板。
“你放心,”他信誓旦旦允诺道,“我肯定和你一伙。宙斯和洛基也不是百分百利益一致,我敢打赌,这件事洛基肯定没告诉我那个便宜老爹。”
“你的意思是?”
“也不是所有旧神都能接受与新神打成一片,所以他们要是特别在意——”
赫尔墨斯的话没说完。
披萨店的正门推开,门上的铃铛“叮叮”一响,面向大门的赫尔墨斯骤然停下了唠叨不停的嘴。
我立刻扭过头。
走进来的是一名非裔青年。
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得极其板正,完全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至少比穿上高定依然满身市井之气的赫尔墨斯强上许多。
青年环视四周,最终视线停留在我们这一桌上。
而后他直接迈开长腿。
最终青年停在了我们的桌前,客客气气地摘下帽子。
“请问,”他开口,“你们当中哪位小姐是妮可·霍克?”
我怔了怔,举起手:“你有什么事吗,先生?”
非裔青年点了点头,自报家门:“我叫本吉。”
赫尔墨斯的表情微妙地发生变化。
“怎么。”
我悄悄戳了戳赫尔墨斯:“他也是旧神?”
在沙发上,我与赫尔墨斯肩并肩而坐,几乎是咬着耳朵说话。
饶是如此,本吉却因为我的话扬起笑容。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着竞赛小队所有人的面,他语焉不详:“不过为了方便你理解,你可以当我是。”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旧神。
却可以当他是?
第24章 风雨哈佛路26-28
26
不是旧神,但可以当他是?
我没能理解自报家门为“本吉”之人的意思。
“你……”
我眨了眨眼,决定略过语焉不详的暗示,直奔正题:“你有什么事吗?”
“可不可以与你单独谈谈,霍克小姐,”本吉礼貌地询问,“不会走出披萨店,我们换张桌子如何?”
他突如其来,却很客气,而且提出单独谈谈也是在同个室内,不会带我单独离开。
每个细节都昭示着这位疑似旧神的青年很有涵养。
那我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啊。”
我起身:“去对面的桌子吧。”
本吉欣然颔首:“请,霍克小姐。”
我们两个穿过披萨店大堂,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本吉甚至还贴心地为我点了杯饮料,服务生刚把玻璃杯端上来,一旁正在与潘多拉低声交谈的洛基突然迈开长腿,直接走了过来。
“我能加入吗?”他挂着温柔笑容问。
问是这么问了,但洛基二话不说,坐在了我的旁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当然。”
本吉也不介意,相反还一副很欢迎的姿态:“旧神都可以加入。”
我怔了怔。
他好像很清楚我们这边人的底细啊……
坐在对面的本吉,外表其貌不扬,生得一副街头随意可见的非裔青年的模样。但他穿着很英式:收身衬衣、深色西装马甲,配上一条裁剪得体的西装裤,甚至手中还拿着一顶帽子。
再加上他说话时带着若有若无的英式口音,说他是从牛津过来的大学生我也相信。
“你刚刚说你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低声问,“你指自己不是旧神?”
“请容许我自报家门。”
本吉平静地开口:“我是阿赞德人的毒()药神谕。”
我:“呃,毒()药神?”
本吉莞尔。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会这么说,只是压了摇头:“我们的部落文化并不会将某种特定的行为或者特定物品、自然现象赋予人格与姓名,将其塑造成神。也许你们欧洲人会这么做,但我来自南苏丹,在我们的概念里……”
“嗯,用你能理解的理论,”他思考片刻,“就是我们认定万物皆有灵,皆为神明。所以很抱歉,霍克小姐,我并不是你理解意义中的旧神。”
不管是不是,反正本吉这么一番话,把我绕糊涂了。
我沉思片刻,最后也只是尴尬地回应:“你叫我妮可就可以……请问南苏丹在哪儿?”
洛基凑到我耳畔压低声音:“在东非,是世界上最穷的地区之一。”
离得那么近,洛基的的声音又那么低,我都几乎没听见,但本吉似乎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他大大方方承认道,“我来自世界上最穷的地区。”
呜哇。
感觉就是说别人小话被听见了,我都替洛基尴尬。
而且,他听力这么好吗?
“你说你是毒()药神谕,”我问,“不是旧神,是什么?”
“在部落里,神谕用以预测未来。”
“就是占卜的意思?”
本吉依旧保持着笑容:“占卜是巫医的工作,我是神谕,不太一样。”
好的,彻底把我绕晕了。
首先不管是神谕还是占卜,反正坐在我对面的本吉,他不是普通人。
其次,他来自于东非国家,是部落里类似于神明的存在,但他又不承认自己是神。
“你就听他的。”
洛基倒是一点也不尴尬:“把他当旧神就行。全世界这么大,很多地方的宗教信仰体系与你所知的并不一样,生搬硬套自己固有的理解是套不进去的。只有白人才这么傲慢呢。”
我:“呃……”
但这话并不能解释我的困惑啊!
“很抱歉,”洛基转头看向本吉,“妮可刚过十六岁生日,你别太在意。”
本吉保持着笑容:“没关系的。”
虽然他一身英式装扮,说话也带着英国口音,但本吉倒是没多少英国人特有的架子。他乐呵呵地拿起面前的软饮:“别说妮可,连很多旧神都无法理解我的部落‘不存在神明’究竟是什么意思。自从搬来纽约,我解释过无数次,早就习惯了。”
“妮可也不必在意,亚非拉地区很多‘神(God)’,其实都像我一样。”
说到“神”一词时,本吉用双手比了个引号。
“我们并没有既定的形象,比起神,更像是当地人普遍相信存在的超自然现象,”他说,“旧神从信仰中诞生,我们的人民始终相信我们的存在,所以我们也随之出现。”
“你瞧,你身边的洛基有他自己的故事,所以在知晓他的人类心中,有个关于洛基的普遍形象。像你的父亲阿瑞斯,你的祖父宙斯,都是如此。
“但我们不一样。举个例子,妮可,走在东非的土地上,你会看到许多和我容貌相似、身形相似乃至性格相似的普通人。
“我的名字‘本吉(Benge)’,就只是神谕的意思,并非一个特定神的特定姓名。尽管我们的部落里也有创造万事万物的最高神‘姆博里’,但日常生活中人们崇拜的并不是它。
“所以我说我并非旧神,而是一个文明的特定精神的特定集合体。不过仔细说来,就太复杂了。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有自己不同的文化体系,你也别太在意我的来头,如洛基所言,把我当成旧神就行。”
本吉不嫌麻烦,细细为我解释。
然而我还是听得似懂非懂。
主要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没有神话体系,为什么会形成信仰。
坐在对面的青年诚恳又礼貌,我相信我直言问题,他也不会介意,反而会继续向我解释。
但……
再傻乎乎的问出口,就显得太无知、也太不尊重对方了!
人生头一次,我因为自己知识的贫瘠而感到羞愧。
主要是不懂没关系,可是对方认真解释了依旧没明白,这种感觉真的很差劲。
根本原因还是我的脑海中完全没有基础概念。
“我,我会回去好好查资料,找找相关书籍看的,”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谢谢你。”
本吉却好像很感动:“多少旧神都不会选择去了解我们的文化,妮可。”
然而这并不能缓和我的愧疚。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神明可以“没有名字”。
如洛基所言,默认全世界的神都像希腊神话的神明一样存在,确实太傲慢了。
意识到这点后,我隐隐知晓了本吉的来意。
“那你今天过来,”我谨慎发问,“是为了什么?”
“你认为呢,妮可?”本吉不答反问。
“过去你们根本就不存在于我的认知里,”我想了想,“今日出现,也是为了……呃,‘那东西’?”
本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你果然很敏锐。”
他放下手中的饮料杯:“我在普通人当中的名字叫乌鲁克·肯尼,是罗贝尔女士的秘书。”
我当即一震。
罗贝尔女士,就是智慧女神雅典娜。
她上学期还特地回了一封邮件嘲讽我!
我大概是没藏住自己的表情,本吉徐徐说道:“是的,所有发给雅典娜的邮件都会先行经过我,包括你发给她的邮件。妮可,那封邮件是我转交给雅典娜的。”
我不禁面目扭曲了一下:“那她的回复……”
本吉有些茫然:“是她自己回复给你的,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我:“……算了,没什么。”
本吉仔细端详着我,而后有些无奈:“估计不是什么好话,雅典娜就是那样的性格。”
我:“她知道你是,‘旧神’吗?”
我学着本吉的手势,在旧神一词上比了个引号。
“她知道,”本吉给了我肯定的回答,“不过我不是通过她找到了你,而是联系了你的教父——别这幅表情,我们这些被西方文明排斥在外的旧神,彼此之间互帮互助,也是正常。费尔南多认为我可以帮助到你,妮可,我正是因此而来。”
“帮助我?”
“帮助你更好的理解你口中的‘那东西’。”
说着,本吉双手在桌面交握。
“眼下谁也交不出祂的名字,没有实体、没有身份,”本吉说,“你所理解的神话体系、神明知识,根本无法套在祂的身上。比起具体的形象,祂更像是一个能量的集合体。”
面前的非裔青年,说完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觉得祂的存在形式,与我更为相近吗?”
啊……
确实?
区别在于“那东西”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实体,而本吉的存在时间应该很久了,所以有了属于自己的具体形象,而这个形象也不特殊,更像是当地人共性的大集合。
我扭头看向洛基。
身为北欧神的一份子,洛基对本吉的理解并不比我多太多。
他沉思片刻:“倒是我疏忽了,这么一说的确很像。”
“是我们很少与你们沟通,也很少出现在你们眼前,”本吉谦逊地说,“即便是在雅典娜手下工作,我更多的时候也是以人类的身份在忙碌。我上次见到北欧神,还是刚来美国那会儿呢,那是——1607年左右?”
我:“……”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本吉的英语里带着英国口音了。
十七世纪的时候,美利坚还不存在,这片土地尚且属于英国。
他是因为殖民地的黑奴贸易,跟随自己的信徒从东非来到了这里。
也怪不得他会认识费尔南多,十七世纪,我的教父……也许刚刚从特斯卡特利波卡成为费尔南多。
一瞬间我有些难过。
“还有一点,也许更会超出你的认知。”
触及到我的悲伤,本吉只是淡淡一笑,好似他的人民,他的信徒遭遇的一切并不再会引起自我的愤慨和痛苦。
甚至是他主动地转移了话题,颇为狡黠道:“那就是我在本土依旧拥有信徒,所以……像我这样的‘旧神’,仍然拥有神力。”
我:“什么?!”
本吉得逞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