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其貌不扬——塞外客
时间:2022-08-28 06:53:48

  他虽好奇,但并没有多少一探究竟的兴趣,依旧端坐原处,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的全是——“娘子此刻在干什么?吃饭?喝茶?可还在生我气?可有想我?成亲以来头次分开,她夜里可还能如往常安睡?”
  想着想着,沈清河听到一阵“咕噜咕噜”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并没有感觉到几分饥饿,抬头回忆着声音,将目光重新定格在那口大箱子上。
  他皱紧眉头,起身过去,抓住箱子锁扣往上一掀,霎时间只觉得满面熟悉的甜香之气扑鼻,视线往下一放,只瞧见一身小厮模样打扮的施乔儿,蜷缩在衣服被褥上,正在舒舒服服睡大觉。
  嘴巴张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傻笑着念叨:“啊好香……再给我一口……”
  沈清河又惊又喜,明知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依旧无奈到扶额笑了半天,笑完佯装严肃清了清嗓子,轻唤道:“三娘?”
  施乔儿梦里的鸡腿鸭腿松鼠鱼全在一声“三娘”中消失不见了。她懵懵睁开眼,看见沈清河之后眼睛一下子亮了,才不管他表情严肃不严肃,爬起来伸长胳膊便扑进了他怀中,用着初醒带有淡淡鼻音的嗓子软软撒娇:“相公,相公抱抱。”
  沈清河:“……”
  他也不想的,但她要抱啊。
  沈清河回抱住施乔儿,把她从箱子里拎了出来,随后松开她,让她坐好,继续佯装严肃道:“是谁教的你用这种办法跟来?剿匪不是儿戏,东南大地危险重重,你就这么跟来了,你知道到了那有可能会面临多少麻烦吗?”
  施乔儿的起床气后知后觉涌上来,眉一蹙不悦道:“我知道啊,但是我舍不得你,我又没办法,那么好几个月见不到你,我万一想你想死了怎么办,你在外面又不知道!”
  沈清河轻拍了下她的嘴巴:“刚醒不准乱说。”
  施乔儿“哼”了一声,顺势抓住相公的手摸着道:“你放心吧,我都和刘妈他们通完气了,如果国公府的人问我去哪儿了,他们就说你不在家我觉得没意思,去四喜老家找四喜玩去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起疑的。”
  沈清河哭笑不得,不禁反握住她的手捏了下道:“那你还怪聪明?”
  施乔儿一扬下巴:“那是自然的,我不聪明我怎么能把你这么聪明的人吃得死死的?”
  沈清河无奈到只顾点头,点完道:“三娘,我不管你是用的什么办法让刘妈他们也跟着你一块胡闹,但是东南一行非同小可,你自己先前都说那里的匪徒杀过的人比吃的饭还多,现在跟着我一块去,难道就不怕吗?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带你过去的,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都绝对不能带你过去。”
  施乔儿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教他松口,但反驳的话也懒得说了,心一横别过脸道:“不去了!我回家就是了!马上就下马车回去!也不要你或者其他人送,我自己走着回去!”
  沈清河见她这样,心里倒更不自在了,掰过她的身子想抱却又被推了一把,怎么着都不肯他近身了。
  施乔儿也不看他,自己扬着眉梢算计着:“走就是喽,现在起码也离京城快两百里远了吧,你如果放心别的男人送我回去,那你就让他们送。想来也是,像我这种貌美如花身娇体软的小娘子,应该会有不少年轻力壮的侍卫们抢着护送回去吧?至于路上有可能发生什么,那我可就……”
  “三娘!”沈清河这回是真要生气了,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了厉色。
  施乔儿立刻又换了副可怜兮兮的面孔,朝他怀中一扑抽抽噎噎道:“相公,难道你就不想我,一点都不舍得我吗?你这一去,短则几个月,往长了说,半年一年都是轻的。相公你想想,一年多见不到我啊,你当真就忍心将我推开,让你我夫妻相隔一方,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碰不到对方的肌肤吗?”
  最后两句话说沈清河心坎里去了,他当真舍不得。
  感觉身后那只手环住了自己,施乔儿知道有戏了,趁着沈清河还没回应,她干脆再接再厉,抽泣得越发厉害,万分委屈道:“沈清河你好狠的心!罢了,我今日算是认清你了,你既这般将我推开,那我也没那个脸再继续往你身上贴,横竖往日里的恩爱权当烟消云散了吧。今日你这一走,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再记得谁,祝你在那边,早日找到个红粉知己,我施乔儿在这里,提前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完从他怀中一抽,起身便去下马车。
  沈清河彻底慌了,什么清醒理智通通抛之脑后,伸手将她扯回怀中,紧紧拥住道:“什么红粉知己永结同心?一生气就爱胡乱说话。总之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三娘别气,我不该让你走,不该同你置气,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将你带在身边,只是那边毕竟局势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处于危难之中,可……罢了,只要有我沈涧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你有一根汗毛的损伤,即便我粉身碎骨,也会护你来回周全。”
  施乔儿心中窃喜,面上却还讨了便宜卖乖,眨巴着眼睛,抽抽搭搭地委屈道:“那我,可以留下了吗?”
  沈清河拥她甚紧,长舒一口气道:“可以,但你要保证,无论何时何地,不准乱跑,不准与人乱搭话,必须一直在我的视线之中。”
  施乔儿大喜过望,抬脸便亲了沈清河一口,腻歪歪地蹭着他道:“相公你真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相公。”
  沈涧苦笑一声,抬手扯着她的脸颊道:“你当我不知你这些小手段?先来软的,再来硬的,最后再来软的,如此软硬兼施,莫说是带你上路,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能不给你摘了来?”
  可偏偏的,他还就吃这一套。
  施乔儿嘻嘻一笑,搂着他脖子又亲了口,软乎乎撒着娇道:“相公疼我,所以愿意迁就我,若相公心里对我一点疼惜没有,那我有再多小手段也是没用的。”
  一句话让沈清河的心彻底化没了,摁住这磨人妖精的后颈低头深吻片刻,好不容易才舍得松开她,柔声道:“先去吃饭,我知道你饿了。”
  施乔儿仍旧靠在他怀中撒娇:“相公和我一起吃。”
  沈清河哪里能说不。
  行军路上的饭菜自然比不得家中可口,施乔儿饭量又小,只挑着吃了两口,然后就拉着沈清河下车,非要溜达溜达。
  青山绿水中,小乔儿一身交领布衫,头顶巾帻,眉毛被刻意画粗过,倒衬出一双眼睛又亮又灵,脸颊白嫩嫩的,声音又脆,乍一看,真像还未长成的小小少年。
  京城离赣南两千多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中间群山环伺,若走官道,起码要耗费多余半月的时间,抄近路近是近,可路途之中少经驿站,夜晚只能安营度过。
  夕阳余晖里,朱昭帮着底下人撑营帐,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抬头看了眼,注意到沈先生身旁的书童,不免感慨:“高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书童,都这么有,灵气。”
  乌衣侍卫翻了个白眼,瞧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懒得搭理他。
  越往南山越多,当晚安营的地方便是片山坡之上,站在高处,可俯瞰四周千里景色。
  施乔儿这辈子还没到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尤其此刻夕阳如此金灿灿的耀眼,好像大千世界都被镀上一层红金色粉末一般,壮观到心中的气血都跟着燃烧起来。
  她看到山,便感慨:“好美的山!”
  看到水,便感慨:“好美的水!”
  一转身看到五皇子身后的人,立刻捂住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喃喃道:“好俊的……人。”
  沈清河精神头一下子来了,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语带不悦:“不准看。”
  施乔儿扒着他的手:“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当真是好俊的,虽然穿了身阴沉沉的黑衣裳,但高鼻凤目,眉毛细长,本该属于阴柔无力的小白脸长相,偏肤色又不白不黑,健健康康的熟麦子颜色,中和了五官上的阴柔,显得英气孔武。
  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上。
  施乔儿就扒拉着沈清河的手,硬是直勾勾又瞄了好几眼,直到对方有所察觉,冷冰冰地瞥了她一下,她才赶紧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干。
  好俊,也好凶。
  还是她家相公好。
  天黑之际营帐搭好,沈清河去了朱昭帐中议事,走时特地跟施乔儿说了一通,让她在帐中乖乖等他回来,不要出去,不要乱跑。
  施乔儿开始时是听话的,然后一连过去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在家时太极出门把满城的狗揍一顿再回来,差不多也就这个功夫。
  可他沈清河还没有回来。
  施乔儿躺在被褥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想那朱昭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别和她相公说着说着在言语上起了什么冲突,急眼后再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一埋……
  施乔儿一下子被吓精神了。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等着等着把自己等成小寡妇就不好了,便穿好衣服理好头发,悄悄摸出营帐,向最高的那顶王帐走去。
  朱昭带出来的京兵颇有纪律,虽然巡逻者众多,但并没有对她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童有太多恐吓,问过是什么身份后便随她走动了,只让她别乱跑,山间有狼,她那小身板不够给狼塞牙缝的。
  施乔儿听话,当真没乱跑,只是溜到朱昭的帐前,见帐外没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身后便传来冷不丁一声:“什么人!”
  施乔儿被吓得浑身汗毛一竖,转身一看是那个长得很好的乌衣侍卫,便松了口气,咳嗽一声故意压着嗓子道:“我……我是沈先生身边的书童,更深露重,我家先生还未回去,我有些担心他,便想着来这看看。”
  乌衣侍卫精致的眉梢一挑,不耐道:“那姓沈的在里面正和五皇子聊剿匪一事,不知道多久能完,不是你一小小书童该过问的,赶紧滚回去。”
  施乔儿长这么大没被谁说过一个“滚”字,但为了不招惹麻烦,她忍了,红着眼眶就要乖乖回到营帐中。
  不想对方在她转身后又冷冰冰添了句:“大拖油瓶带着个小拖油瓶,主仆俩没个省心的。”
  施乔儿一听这话,还能忍她就是孙子了,当即头一转大声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乌衣侍卫没想到一小书童气性还能这样大,当即将双臂抱于胸前,一副不当回事的态度,冷笑道:“再说一遍你们也是两个拖油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童,我就不信你们能有什么本事剿匪,说两句话谁不会说?也就朱昭那种傻子把那姓沈的奉为大罗神仙,请到个人跟得了多么大的便宜似的,八成也就现在充充纸上君子,到了匪窝里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施乔儿气得泪珠子一滚,虽然头发丝儿都发着抖,但还是指着人骂道:“那你们把我们俩送回去啊!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真以为我多稀罕他给你家皇子做事啊!我们是缺钱还是缺人!至于这千里老远去犯那个险!再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这般放肆!你要是真有能耐,你自己去剿匪啊,自己没二两本事,在这跟我口出什么狂言!我呸!废物!”
  对方显然被骂懵了,缓了一缓方回过神笑道:“看不出来啊小子,还挺会骂,但光动嘴多没意思,要不咱们俩打一架,我要是输了,就掌嘴二十,给你家先生磕头赔罪,如何?”
  施乔儿一下子就熄火了,头顶碎发都趴了下去,目测了一下对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个子,下意识就往后退,眼神闪闪躲躲。
  乌衣侍卫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里的剑一扔朝她走去:“第一场我让你,你随便拿件什么兵器,我赤手。”
  施乔儿更怕了,才不吃这一套,转身就跑。
  哪想步子刚迈出去,后脖领便被一把抓住了,身后的声音笑着说:“刚刚气性不还大着吗?现在跑什么?拿出你骂我的气势出来,说不定我还不是你的对手呢。”
  施乔儿挥着手去打人,泪花子直往外冒:“你松开我!”
  乌衣侍卫也不真对她动手,就笑着瞧她,跟看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似的,挑衅着道:“就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子,今年多大?有十四吗?”
  施乔儿愤怒一吼:“我十七!”
  “啧,倒是看不出来,跟没断奶似的。”
  太过分了,太侮辱人了,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施乔儿急火攻心,正准备张大嘴朝着那条胳膊狠咬一口。王帐的方向便传来严厉一声——“邀月,不得放肆!”
  施乔儿后颈一松,这才终于逃出生天,抬头一望望到沈清河,忙不迭便跑过去躲到他身后,明明不想哭偏又憋不住,就咬紧唇抽抽着,两只杏眼水汪汪通红。把沈清河心疼坏了,趁周围不注意,伸臂将人搂了搂。
  朱昭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指着那一身乌色的颀长身影,手指头直哆嗦:“快,给这位,小兄弟,赔不是!”
  施乔儿一听更气了,扯开沈清河上前,哽咽着大喝道:“我不要他给我赔不是!我要他给我家先生赔不是!如果不相信我们先生有本事剿匪,那一开始就不要求他去东南!既瞧不起人,趁着现在离京城不远,赶紧把我们送回去!”
  朱昭一听这话,方知邀月捅了多大的窟窿,当下便急得一甩袖子,指着邀月道:“你你你啊!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在宗人府的苦日子,还没,过够吗!刚舒服没两天!就作!”
  邀月凤眸微眯,语气对比方才的松散,变得有些锐利:“开始嫌我不懂事了?我作又不是作一天两天了,现在才发现?好啊,现在身边不缺人了,不再是当初的时候了,行行行,我懂,我走就是了。”
  说着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大步一迈便要撤。
  朱昭更急了,匆忙追上拽住人,痛心道:“我何时,要你,走了!我只是想让你,懂点事!”
  邀月一抬眼:“我懂不了事!反正到这一步我也将话给你说开算了,咱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在宗人府的时候我怕你被人宰了,所以在你身边。现在不用怕了,不如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自安好,一别两宽吧!”
  朱昭眼顿时红了:“行啊!要走,是吧!你把我杀了!把我杀了,你想,怎么走,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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