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其貌不扬——塞外客
时间:2022-08-28 06:53:48

  如今她的小腹已越发明显,却并未拖慢步伐,从学堂台阶一跃到底时,施乔儿能明显看到在二姐身后,双瞳赫然放大的二姐夫。
  秦盛那种震惊害怕担忧活似见鬼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差点让施乔儿将早饭笑出来。
  “找我干嘛?有事儿?”施玉瑶耷拉着眼皮浑然不觉。
  施乔儿憋着笑,冲着学堂扬了下下巴:“我就是好奇啊,我相公在这教的都是小孩,你们俩大的混进去干嘛呢?”
  一说还好,一说施玉瑶就翻了个白眼:“姓秦的有病,说要让这个小的沾染一下文化人的气质。”
  施乔儿噗嗤一笑,上前扶住二姐胳膊,姐俩就在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逛着,想到方才那几个哈欠,施乔儿道:“你是昨晚没睡够么?要不我再扶你回去歇着?”
  施玉瑶想了想,说:“我昨日里酉时二刻睡的,半个时辰前醒的,应该睡够了吧。”
  施乔儿一算,心想好家伙,这何止是睡够了,怪不得秦盛非要把你带出来,再睡下去人不得傻了。
  弄半天,打哈欠单纯就是一听见读书声就犯困。
  又逛了会儿园子,施乔儿实在没忍住,道:“二姐姐我好奇很久了,一直没敢问你,你在漠南那边到底和二姐夫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还见你对他那般厌烦,去了几个月,孩子都有了?这……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施玉瑶从回来起便很少跟她们提起自己在漠南经历了什么,一方面是觉得都过去了没必要,另一方面是觉得有些东西太过危言耸听,她的姐姐妹妹一个比一个弱不禁风,最是不能受那种刺激的。
  施玉瑶嘴角扯起抹淡淡的笑,神情慢慢正色起来,问她:“想听真话想听假话?”
  施乔儿眼一睁:“这不废话,当然是真话了!”
  话说完又小声嘟囔:“不过我也有些好奇,我如果管你要假话,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施玉瑶嗅了口空气中的花草香,瞟了眼三妹,狐狸眸子弯着,盈盈笑道:“我会对你说我突然爱上了他,觉得离了他不能活,决定抛下过去种种,和他好好过日子。”
  施乔儿傻了:“这是……假话?”
  好家伙这要被她二姐夫听到问题还不大了。
  见施乔儿转身张望的样子,施玉瑶轻嗤一声道:“胆子别这么小,小雁行心里有数,即便听到了他也不会心酸难过,他心里明白,所以我们俩才能有这个孩子。”
  施乔儿越发不懂了,不光不懂她二姐,也不懂秦盛,逐渐皱了眉头道:“那你们俩这是……”
  施玉瑶目光忽然放得很远,明明就盯着近处的话,神却不知仿佛游离到了哪里,冷不丁道:“你见过人吃人吗?”
  施乔儿傻了,眼波颤着,结结巴巴道:“什么?人……吃人?哪种吃?”
  施玉瑶舒口气:“当饭吃的那种吃啊,没见过对吧?”
  施乔儿懵懵摇头。
  何止是没见过,她连听都没听过,人吃人?想想就觉得要吐了,身上还跟着发冷,根本想象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事情。
  施玉瑶慢悠悠挪着步伐,欣赏着深秋时节园中姹紫嫣红的各式名菊,语气寻常,只是略为发沉:“漠南就有,有很多。”
  “幼童最好,老人次之,以少女的肉为上佳,十五六岁的最好,一斤可卖三钱。”
  施乔儿震惊:“三钱?”
  三钱银子在京城能干嘛?走街上买两块好些的点心就没了,更别说其他东西。换作到了漠南,居然还能那样?
  施玉瑶看着三妹,眼神淡淡的:“不可置信是吗?无法相信是吗?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事情是吗?”
  施乔儿点头再点头,捣蒜似的。
  施玉瑶:“可这样的事情在漠南随处可见,他们那里离中原太远了,孔孟之道传不到那里,人肉,和牛羊肉就是一样的,甚至远不及牛羊肉价高。而那里又很不安全,知礼数有能耐的人,根本不敢到那里生存,更别说去影响那里的百姓,到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这也是秦盛为什么下定决心尽早铲除蛮人的原因,因为蛮人一日不除,边境便一日无人敢去,那里的百姓也一日无人教化。”
  看着施乔儿一眨不眨的眼睛,玉瑶接着说:“我到了那里,吹着那里的风沙,感觉连我是谁都不重要了,过往的那些是非恩怨,也都不重要了,我回想到自己在富贵乡中醉生梦死的样子,感到很……难过。”
  施乔儿握住二姐的手,无比后怕道:“好在你没出什么事,好在回来了,我听你说这一番,实在是怕极了。”
  施玉瑶不自觉反握住妹妹的手,叹口气道:“可那些在外界不过是寻常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我这样,生在高门显户,一出生便被绮罗绸缎包裹,一顿饭不好好吃,便有一屋子人要急哭。苦命的人太多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数也数不完,比起他们的苦,我们简直称不上是苦,我刚到那的时候,秦盛都不想找了,满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回家,吃饭,好好睡一觉。”
  施乔儿心中有诸多感慨,鼻头也酸着,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强撑着笑了笑,紧握着二姐的手道:“我懂啦,人生苦短,不该抱怨,不该浑噩度日,应该珍惜当下,及时行乐。”
  施玉瑶翘起嘴角,指着肚子道:“所以你明白了吗?这就是及时行乐的结果。”
  施乔儿噗嗤一笑,左右望了望道:“你也不避着点人。”
  施玉瑶一扬眉梢:“这有什么好避的,那个什么孔孟的,不还说食色性也么?我一个弱女子,当时人生地不熟,又慌又害怕,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好不容易把想找的人找到了,那不抓住他发生点什么,对得起我这一路劳苦?”
  施乔儿现在已经没办法直视“安慰”两个字了,捂住耳朵笑道:“好了好了!回屋子说不行么!赶紧把嘴闭上!”
  玉瑶翘着眉梢奚落她:“啧啧,读书人的老婆就是不行,聊起天来一点不带劲儿,不说了,说这半天都把我说饿了,带我去吃饭。”
  施乔儿搀起二姐胳膊,笑盈盈学着客栈小二一抬手:“您老儿这边请。”
  把施玉瑶笑够呛。
  ……
  次日又有拜匣找上门,施乔儿收到时本以为又是哪个不识抬举的,结果一看,落款朱昭。
  头回没有一言不合莽上门,这么规矩,都不像他了。
  到学屋将消息带给沈清河的时候,秦盛恰好也在,一并听了去。于是乎沈清河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先来句:“不可接见。”
  施乔儿眨着两只懵懵的大眼睛:“为何?五皇子虽憨了些,为人却并不算讨厌啊。”
  有背后朗朗读书声掩护,秦盛干脆没压低声音,面对沈清河道:“陛下近来龙体欠安,性情越发多疑,老五呢,虽说与我关系也还算不错,但他风头毕竟太大,在此关头,少往来为妙。”
  沈清河点着头,但眼中略有迟疑:“话是如此,但我知他性情,断然没有无故登门的道理,来就必定有要事相商,若不接见,恐会耽误。”
  秦盛这回压低了声音,凑近妹夫道:“那我差人去和他说一声,让他夜半时分秘密前来,到时候就,老地方?”
  沈清河一怔,随即点点头,同样小声说:“老地方。”
  施乔儿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云里雾里的搞不清状况,莫名其妙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什么老地方旧地方,你们在说什么啊?”
  秦盛:“没有什么,男人之间,偶尔就会有一些女子听不懂的话说,不信你问清河。”
  施乔儿瞬间望向沈清河。
  沈清河:“……”
  成功把祸水引出去,秦盛脚底抹油,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施乔儿瞧着沈清河。
  再瞧,再瞧。
  沈清河:“没有什么,娘子别听姐夫瞎说。”
  沈清河:“娘子今天真好看,娘子给我笑一个看看好不好。”
  沈清河:“娘子我先回去继续教孩子们嗷,你先回去歇着,下了学我就回去陪你。”
  见这姓沈的也要跑,施乔儿小脸一垮提起裙子,拉起娇滴滴的哭腔便追上去:“相公,相公你跟我说说嘛,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男人之间会聊些什么啊,相公,相公,天下第一好相公。”
  在堂中领读的猴儿眼一瞥连忙拍手:“看什么看!读啊都!临渊羡鱼下一句什么啊!”
  ……
  夜晚,月朗星稀。
  施乔儿留了个心眼,故意假装睡着,等到夜深人静,果然听到了身边那位偷偷下床溜出去的动静。
  等到关门声落下片刻,施乔儿掀起被子下了榻,随便摸起件衣裳披身上,小跑着开门追出去。
  可惜应该是谨慎太过,关门声落下太久才起来,等她一出去,已经找不到沈清河的影子了。
  好在今晚月亮大,天也算不上特别冷,施乔儿也能有心情到处瞟一瞟。
  她先出了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去哪,想到他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便先去了学屋之中。哪想到沈清河没找到,倒是撞上了同样与她披衣而出的二姐,只不过对方明显比她机灵不少,手里还提了盏灯笼。
  “你吓死我了你!”施玉瑶拍着心口窝子数落施乔儿,“你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啊!”
  “我来找我相公啊。”施乔儿说完,数落回去,“你呢,你大晚上不睡觉你出来干嘛啊!”
  施玉瑶:“我出来找秦盛啊。”
  二人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施乔儿看了看学屋,脑筋再次转了一回,道:“五十两,我赌他们在书房。”
  施玉瑶无法理解:“两个大男人大半夜背着老婆到书房干嘛去?嚼书本子啊?”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
  “赌就赌,谁怕谁!”
  施乔儿从二姐手中夺过灯笼,把她的手往自己胳膊上一按:“抓着点!心里怎么这么没数呢。”
  施玉瑶虽翻着白眼,嘴角却是往上翘着的,不情不愿似的挽住了施乔儿的胳膊。
  少顷,书房中。
  沈清河,秦盛,朱老五,三人守着两碟菜一壶酒席地而坐,头对头肘碰肘。
  朱昭:“老三那边的证据我都搜集到了,反正我就是得弄他,我是真等不及了。但是有两点我比较犹豫,一是老九眼见大婚,我好歹当哥哥的,这个时候在大喜日子给他添堵是不是不太好?二是你们也知道我父皇近来龙体欠安,我这把证据一摆出来,他一个气急攻心驾崩了怎么办?驾崩也不要紧,但漠南刚刚安稳,他这时候走也不是时候啊,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不都等不及造反?”
  沈清河:“……”
  沈清河:“你,担心给九皇子添晦气,担心把你父皇气死,就是没有担心过,自己很可能被重新打入宗人府?”
  朱昭一愣:“哦对了是还有这回事。”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点烟)
 
 
第64章 冬日
  秦盛:“那殿下大可等到九皇子大婚以后再作打算, 也趁着这段时日再考虑一二,到那时无论陛下龙体如何,说与不说, 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
  朱昭想了想,点头:“那就再等等, 好歹过了老九大婚。”
  说着正色起来道:“这件事我可只跟你们俩说了,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沈清河点头:“好。”
  秦盛点头:“好。”
  在他们身后的施乔儿跟着点头:“好。”
  三人刚开始未有反应, 随即一愣, 仰头望去。
  只见施家两姐妹一脸聚精会神,似乎比他们仨还专注, 施乔儿还催促:“接着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朱昭活似被挤了尾巴的猫, 炸着头发跳起来道:“邀月!邀月!”
  邀月面无表情踹门而入, 冷冷道:“干嘛?”
  朱昭指着俩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差点气成了真结巴:“你你你!你怎么把她们俩放进来了!我不是说了要你守好门的吗!”
  邀月瞥了两人一眼:“我和她俩比较熟。”
  朱昭吐血的冲动都有了,痛心疾首道:“和她们比较熟?那要是和个刺客杀手比较熟, 我这条小命,还还,还不得早就玩完了!”
  邀月不耐烦:“姓朱的你有完没完?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得寸进尺。”
  朱昭:“你你你!你气死我算了!”
  施乔儿原本还想质问沈清河一番的, 见状感觉也不是时候, 拉紧了沈清河袖子道:“先走先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施玉瑶白了秦盛一眼,也拧紧了他的耳朵, 没好气道:“回去收拾你。”
  四人刚出书房的门, 便听到里面传出摔桌子砸板凳的动静, 一下子溜更快了。
  ……
  一转眼,临冬时节,九皇子大婚之期到来。
  同时,皇帝昭告天下,封皇九子启为魏王,婚礼当日行册封大典。
  魏王婚礼过去,次月,皇五子昭当朝指控三哥朱煦勾结东南匪头欲对朝廷不利,更于十二年前,构陷前太子谋反,致太子府上下百口血案。
  拱卫司为他所用,搜集来的证据都是铁一般稳固,满朝党羽鸦雀无声,屏声息气等待上头那位发话。
  最终,因铁证如山,朱煦被判处斩首抄家。
  立冬之日,临刑前夜,朱昭去了一趟天牢。
  充满腐臭之气的黑暗中,他的三哥,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蜷缩在牢中一角,宛若丧家之犬。
  见到他,朱煦疯了一样扑过去,隔着铁栏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年之事我早已处理干净,不可能会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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