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钟玥夕的设想,钟吟即便嫁过去,也只能天天在家独守空房而已,依江少那种浪荡性子,不知道会在外面给她找多少个小三小四小五。
就算江老爷子再宠她,过个几年也就一命呜呼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钟吟没有那种富贵命,和钟家硬坳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要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上次从江老爷子的寿宴上回来,钟玥夕在爷爷奶奶这儿哭了好久,钟文丛和赵淑英就是用这些话来安慰她的。
钟玥夕此时很想照搬原话来怼她,但她即便再傻,也该知道不能当着江放的面说,只好忍气吞声。
姚曼君是钟玥夕的母亲。
见到女儿被个身份低贱的人这么诋毁,她忍不住道:“结婚这种事儿,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表面风光不代表私底下风光,短暂风光不代表长久风光,钟吟你还是太年轻了些,不懂这道理也能理解。”
“您说得对,”江放的目光在高高在上的姚曼君和一言不发的钟秋兴之间游移,“看得出来,您和尊夫正是如此貌合神离的一对眷侣。”
这话原本是姚曼君用来说钟吟和江放的,却被人转眼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女人的脸色立刻绿了。
而与她“貌合神离”的丈夫钟秋兴还在沉默,不愿意参与主动掐挑事端。
这几乎坐实了两人貌合神离的说法。
大快人心。
钟吟没想到江放也这么会说话。
她以前都是以一挑十,现在来了一个人帮她,心底难免有些小高兴,眼神都亮了。
她并不屑于和钟家人吵架,但是有人和自己一起,而且还造成了碾压式的胜利,就比单打独斗的快感多得多。
钟吟面上不显,心里却给手上还在占自己便宜的男人添了一笔好感。
江放似乎感受到了她散发出来的快乐气息,侧眸看她,指腹在她手背摩挲了一下,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钟家与钟和川平辈的几人,性格都不够果决坚毅,担不了大任,而钟文丛不放心也不愿意把钟家交到他们手上,一直亲手握着权势。但他毕竟年迈,老派的作风也跟不上时代,既不愿意让位、又不懂得变通,最后只能想出联姻的法子来挽救。
在这样强掌控欲的压制之下,觊觎钟家家主之位的人不少。
钟秋兴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钟吟同父异母的哥哥钟琪轩,以及与他同辈的大哥钟珂越。
一个扮猪吃老虎,一个阴狠,一个沉稳。
这三人都心计颇深,最后谁会得手,很难预料。
钟家人虽然表面和乐,其实内里暗流汹涌,早就支离破碎,只等老爷子一倒,各人的真实面目便会显露出来。
江放早就洞穿这一点,钟文丛想必也对于自己的危急心知肚明。
明明是一家人,却谁都不能相信,唯一宠爱的孙女还娇惯成这幅样子,半点体面都没有。
当然,刘知华的眼光不错,给他从垃圾堆里精准地挑出了唯一的宝贝。
新婚夫妻带来的回门礼物早就交给管家,气氛尴尬,钟家人面子上挂不住,江家人待着不愉快,这顿饭想来也不用吃了。
江放颔首道:“我们还有别的事儿,就先不叨扰了。”
语毕,不等钟文丛回应,他就拉着钟吟大步离开。
走出乌烟瘴气的大厅,钟吟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边走边问:“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江放指尖转着钥匙,随意地道,“过来一趟就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钟吟“嗯”了一声,眼眸清澈带笑:“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江放动作自然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感受到头顶上不轻不重的力道,钟吟抬起头,下意识地反问:“你干嘛?”
“谢礼,”江放很快地答,“不给?”
“……”钟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还说不用谢的。”
这人真的很奇怪,上次谢礼要抱抱,这次谢礼要摸头。
江放:“我反悔了。”
钟吟:“……”
幼稚。
江放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拉开,等人钻进去以后,又把门合上,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
“时间还早,”江放点火,启动车子,道,“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你跟我去公司见个人。”
钟吟疑惑:“见谁呀?”
江放没答,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
一起在餐厅吃过午饭以后,钟吟跟着江放到公司。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江氏。
江氏是A市最大的企业,以房地产起家,正在不断开拓其他领域,都有一番建树。
江氏总部的大楼就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建筑风格别致又大气。
钟吟跟在江放身后走进去,一路都有人向他们鞠躬问好,看向钟吟的眼神探究而友善。
他们到办公室的时候,要见的人还没来。
江放陪她一起坐在会客区等,助理李运很快就端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来。
“下次上牛奶或者白开水,”江放把果汁往外推了推,补充一句,“热的。”
江少从来没把女人带到办公室来过,他搞不清楚也正常。
李运应了一声“好的”。
热牛奶很快被端上来,钟吟刚吃完饭,喝不下东西,只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两人又一起等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才终于被敲响。
江放道了句“请进”,李运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爷爷。
这老爷爷打扮得非常奇怪,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脚踩一双黑色布鞋。
他嘴边的络腮胡子白了一半,是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长度,头发也扎成一个小辫儿,看起来像是被人从哪个古装电视剧组里拉过来的。
钟吟一时愣在原地,揪着江放的衣服袖子,极小声地问:“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一位……道长啊?”
江放已经提前见过老先生了,此时并不惊讶。
他好笑地道:“人家是大夫,专程来给你看胃病的。”
钟吟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就被推到了老人家跟前。
崔大夫什么工具都没带,右手捋了一把比江放头发还长的胡子,说道:“来给老夫诊诊脉。”
钟吟:“……”
钟吟莫名紧张,磕磕巴巴地说:“我不会诊脉。”
“……”
崔大夫的脾气很大,瞪了她一眼:“老夫是说,让你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诊脉。”
钟吟一噎,把长袖卷起来,手伸到他面前。
崔大夫三指按在她手腕上,眯着眼感受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作息不规律、经期不协调、有上顿没下顿,畏寒、体虚?”
钟吟点了点头。
“知道了,”崔大夫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唰唰写了一手遒劲的行楷,把纸撕下来递给江放,“照着这个方子拿药,每天喝两次,作息恢复规律,半年就能见好。”
钟吟问:“那要是作息不能规律呢?我是三班倒的。”
崔大夫思考了一下:“那得多喝两年。”
说完,老人家没有丝毫留恋,站起身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江放扫了一眼那张药方,递给李运,说:“现在就去抓药,煎一份过来。”
他往身后的沙发上靠了靠,又对钟吟道:“你喝完了再去上班。”
钟吟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波,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回忆着刚才做梦一样的场景,呆呆地说:“这位崔大夫,好像是个魔教中人。”
江放:“……”
江放俯身,把她挽在手肘的袖子放下来,耐着性子解释道:“崔大夫是名医,原来首都医馆的首席大夫。他已经退休十多年了,虽然个性有点儿奇怪,但是对于胃病的治疗很拿手,肯定能把你的身体调理好。”
钟吟的胃病不算特别严重,发作也不太频繁,只被江放逮住了一次而已,他就记下了。
要找这样一位看起来就逍遥世外的退休老中医来给自己看病,肯定得花费不少力气。
钟吟有些感动,纤长微弯的睫毛缓缓眨动。
感受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难得主动低下头,把脑袋伸到江放面前,软声说:“谢谢。”
江放思考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在给自己送“谢礼”。
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又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么自觉。”
钟吟没说话,被摸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江放:我老婆真可爱
第25章 小情话
两人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很安静。
江放没有去办公桌前处理事情,陪她在沙发上坐着,钟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好拿出手机来玩。
她没话找话地说:“我上次去你的书房里参观了。”
“嗯?”江放偏头看她,“觉得怎么样?”
“觉得很神奇,”钟吟如实说,“里面好多飞机和汽车模型,还有机器人。”
想到那件摆在桌面上的半成品,她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江放微微颔首,“大部分是上学的时候弄的。”
“这些模型可以拿拿去参加比赛吗?”
“不能,个人爱好而已。”
钟吟了然地道:“就像拼乐高一样?”
“这个可比乐高难多了,”江放笑了下,“下次带你玩儿。”
钟吟点了点头。
煎中药要一定时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快一个小时,李运才终于回来。
他把手里的保温杯和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江放,说道:“江少,药材已经按照药方里每一天的量独立包装好了,加水小火慢煎半小时再喝就行,这里是一周的量。”
江放应了一声,李运便很识趣地离开了。
他把纸袋子放在一旁,又把手中的保温杯拧开杯盖,递给钟吟:“喝吧。”
钟吟听话地接过。
药刚煎好不久,还热腾腾地冒着白烟,带起一股浓烈的药味,强势地钻进鼻腔。
这味道由许多种药材混合产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最贴切,但是光闻着就觉得苦到不行。
钟吟一直学的都是西医,既闻不惯中药的“药香”,又没见识过中药的厉害。
她被这气味弄得秀眉紧蹙,立马别过脸。
女人一只手把保温杯挪得远远的,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说:“好难闻。”
话语里满是嫌弃。
江放扫了一眼自己面前那杯黑乎乎的东西,肯定道:“是有点儿。”
听到这话,钟吟如蒙大赦,立即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她人躲得远远的,缩成一团,眼神殷切:“是吧!这个肯定喝不了的!”
江放看着快要把自己嵌进沙发里的人,好笑地道:“能喝的。”
“不不不不不,”钟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在胸前摇摆的双手都挥出了残影,“不能喝。”
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逼她生吞银针。
江放笑得肩膀都颤了颤,一只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举着保温杯,放到她唇边,说:“听话。”
钟吟皱着鼻子,憋着气,瓮声瓮气道:“我选打针行不行?”
江放答得很快:“不行,打针没这个管用。”
钟吟仰起头瞪他:“江放,你不要看不起西医!”
“嗯,”江放长臂搭在她肩膀上,免得人跑掉,低着嗓子道,“钟医生,喝药。”
“……”
钟医生被他喊得俏脸微红,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干脆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江放看了她一眼,抬手把保温杯的盖子拧了回去。
钟吟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眼神一亮,可男人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钟吟,”江放的眉骨深邃,鼻梁高挺,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讲讲道理。”
“……”
钟吟差点儿就被美色.诱惑了。
她眼睛一闭,表示并不想跟他讲道理。
江放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崔大夫脾气很大,退休以后就一直住在庙里,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人,又亲自去请了他三次,他刚才是特地为了你下山的。”
钟吟愣在原地。
她知道难,但没想到这么难。
“他的方子重金难求,浪费了很可惜,”江放循循善诱,“所以,要不要把药喝了?”
……
他好像真的在把她当成小孩子哄。
钟吟脸颊上的粉色渐叠渐深。
就算在童年的时候,也少有人这么耐心温柔地哄她。
更何况她早就过了那个不懂事年纪,知道有些事情不该任性。
事实上,钟吟原本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要是让她喝药的不是江放、而是别人,她说不定会捏着鼻子爽快地喝完。
可他似乎总是纵着她,让她多少有些肆无忌惮了。
钟吟抿了抿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放重新把保温杯的杯盖拧开、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