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晚大概能体会到她笑容下的失落,之前一直要理智的人是凌优优,第一个沦陷的还是她,最后失败的,同样痛快利落。
她背着书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打气:“我的笔记都给你。”
凌优优倚在门口,懒洋洋的搂住她响亮亲了一口:“行,等着我宝儿的学神笔记!”
陈向晚孜孜不倦的想要把凌优优的成绩拉上来。
她其实对未来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因为更不清楚,所以更努力,埋头到最后,总会有一条清晰的路线。
十一中的教学楼基本已经建好了,高二学生已经开始着手搬回去,至于高三生,为了不影响高考的心态以及习惯,华南大方的安排十一中高三学生借用到高考之后。
只剩下半学期的时间,初春还有些凉意,陈向晚走在华南绿草茵茵的走廊,看着操场球场上热血沸腾的学生们,一时竟然也有些感慨。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高中也会像是高一一样,平平无奇的度过,然后上个大学。
但是因为遇见陆知寒,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普通起来,也让她想要努力试一试,自己能够到什么高度。
开学的前几天,整个高三教学楼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陈向晚也有点受感染,加上凌优优不在,她除了吃饭就是在座位上学习,只有时不时在餐厅的电视上关注一下陆知寒的比赛。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陈向晚照例吃完饭,放好饭盘,就听到身后炸起了一阵惊呼。
第35章
“我去——这是真的是假的啊——”
“这么会玩的吗?会被开除吧。”
“哇塞这人, 是十一中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吧。”
震惊的声音此起彼伏,陈向晚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成了“绯闻”主角。
她没参与, 也没特别好奇,收好餐盘往教室走。
奇怪的是一路上有不少人扭头看她, 然后和同班或兴奋或惊奇或……鄙夷的低声交谈着什么。
陈向晚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直白的探索恶意。
“砰。”
“嘶。”
陈向晚踉跄着被撞得往后撤了一小步,肩膀有些疼, 她嘶了声, 抬起头。
趾高气昂的苏甜甜抱着肩膀, 睨着眼睛嘲讽地看她。
“陈向晚, 走路要看前面啊。”
陈向晚压低眼睛,拍拍肩膀,安静的说:“眼睛也不是我一个人长了就有用的。”
“你!”
苏甜甜被她怼的哽住,不过她隐忍了下来, 随即脸上的怒意也淡了,不知道想到什么, 挑着嘴角往陈向晚身前又走一步。
她上下打量着陈向晚。
白白净净的,一双圆眼尤其出色,就好像夹着雾蒙蒙的南方烟雨。
苏甜甜轻哼了声:“和你那狐媚子姐妹一个样。”
狐媚子姐妹?
陈向晚手指蜷缩起来。
不严重的难听话她都能忍,唯一忍不了听别人贬低她的父母以及凌优优。
她脸色沉下来,哪怕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也显得极其肃穆。
“苏甜甜,我和优优并没有得罪过你, 希望你说话有真凭实据,不要随便妄议他人。”
“嗤——”苏甜甜夸张的捂着肚子笑起来, 陈向晚拧着眉看她, 苏甜甜笑够了, 挥着手上的手机,左右点点看热闹的学生。
她笑眯眯的说:“哎呀,陈三好学生,你是不是还没看发生了什么呀——也对,你那好姐妹办了这种事,估计连你也不好意思说呢。”
周围同时响起窃窃私语。
陈向晚孤立站在最前方,她视线环视周围一圈,最后紧握着拳头,落在抬着下颌的苏甜甜身上。
不安越扩越大。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向晚问,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苏甜甜这么站在这里,肯定是有底气的——有什么底气和凌优优相关——
陈向晚瞳孔紧缩。
“苏甜甜,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又不是不告诉你。”苏甜甜捂着耳朵道,她天真烂漫的歪歪头,解锁手机,屏幕正对着陈向晚,软甜的声音像敲响的血钟。
陈向晚几乎站不住,她身侧的拳头发抖。
视频中女生□□着肩膀,重点部位以及身边男生的全部都被打码,是一段声音被消掉的视频。
这是陈向晚的噩梦,她没办法想象骄傲的、耀眼的凌优优在那一晚遭遇了什么才会决绝的说出“结束”两个字。
现在她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哎——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我可听说,凌优优对酒吧这种地方熟悉得——”
“你闭嘴!”
女生竭力的嗓音一时之间让喧嚣的全场变得寂静。
陈向晚一双总是温软安静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她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像是用尽全力才没动手。
苏甜甜有点被她吓到,往后退了一步,强撑着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陈向晚只觉得头在嗡鸣。
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呆,只想去凌优优身边。
她往后走了一步,视线环绕过苏甜甜以及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低声却极其有力量的声明:“没有亲眼看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这些戏码你们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围一片安静,苏甜甜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角,抓紧了手机。
当然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条视频的真实来源。
陈向晚用力转身,邓浩正好在找她,刚叫一声她名字,陈向晚没听见似的往外跑。
邓浩急得跺了跺脚,他就知道看到这条帖子陈向晚绝对不能理智,不过陈向晚跑得又快又义无反顾,他最后也只能先回班帮她请个假。
苏甜甜不甘示弱的在后边嚷:“陈向晚!你别自作多情!你难道就不好奇明漾为什么没在学校吗?!”
邓浩狂野揉着脑袋,他一向觉得华南的女生漂亮又娇纵,这时候却觉得苏甜甜声音实在是刺耳。
他狠狠瞪向她:“嚷什么嚷!你们华南的学生怎么样和我们十一中的人有关系吗?!”
苏甜甜被凶得往后撤了一步,随后怒火中天的喊:“你!”
“你什么你,烦死了,聒噪!”
邓浩愤愤大步离开。
—
明漾。
这两个字在陈向晚心底掀起翻江倒海。
她紧攥着手,屏住呼吸,放任脑海乱糟糟的嗡嗡震动着。
但是她没有时间在现在去理会这个名字。
短短几天时间,寒假的美梦就濒临破碎。
这是陈向晚第一次逃正课。
天色逐渐变阴了,阴云席卷着雷鸣轰轰袭来。
陈向晚在篱笆墙外与防盗窗里穿着吊带的凌优优迎面遇上。
她脚步逐渐慢下来,一双圆眼似悲伤,又似乎极力想要打起笑容。
“扭曲死了。”
凌优优噗嗤一笑。
陈向晚也想对她笑笑,却发现有些困难。
“优优——你,你先别看校园网——”
“啊,那个啊,我已经知道了。”
凌优优没事一样的说。
陈向晚却执着的站在外边看着她。
轰隆一声,南宁第一场小雨噼噼啪啪得吹打着落地。
凌优优嘴角的笑容逐渐淡下来,她轻声说:
“晚晚,你看起来要哭了。”
“晚晚,我不高兴。”
陈向晚吸了吸鼻子,她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应该挺难看的,凌优优都笑哭了。
地面上散落着一地易拉罐,几乎无处下脚。
电视刺啦刺啦播放着新闻。
窗外阴云遍布,房间也暗下来。
陈向晚默不作声的紧挨着凌优优,抱住她的手臂,抵在她肩头。
凌优优闲着的另一只手臂盖着脸,背靠着床脚仰着头。
她讲别人故事一样轻声讲:“我应该早点猜到的——只是没想到那女人那么狠,哇,简直一下把我踩到无脸见人哎。哈哈,我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难为情了——”
陈向晚抱着她的手臂,咬牙:“她这是犯罪的,我去告发她---”
凌优优的笑声戛然而止,变得沙哑:“不要。晚晚,我怕了,我是真的不敢试了。”
“你知道吗?就算我这样——其实我那天回来,竟然还没想放弃,我想她到底是个长辈,过分能过分到哪里去呢?而且我——我有点舍不得他。”
“但是我们差得太远了,晚晚,差得实在太远了——你知道吗,我妈让我休学。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顶着别人骂不要脸的压力念完又能怎么样呢?”
“念完高中上个普通大学,再花一笔学费,再回来——晚晚,我这样的人,一开始结局就是注定了的呀。”
凌优优忽然笑了下,陈向晚抱着她,圆圆的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主持人声词昂扬的电视上。
全国游戏编程设计大赛总决赛初赛正式在悦兴市拉开帷幕。
镜头中南宁代表队上场,为首的那人穿着带帽卫衣,夹克外套,哪怕简简单单立着,通身都是别人难以比拟的优越气度。
陆知寒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镜头一转,跳完热舞的女生双目灼灼望着台上。
主持人采访,她笑弯了眼角,撩起散乱在额角的碎发,大方的讲述三两有关南宁队长的校园趣事。
不管怎么否认,不管她多想打断凌优优的话,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平等的。
可他们才真正是同样耀眼的人。
陆知寒是,段祁琩是,明漾是,那位林熙也是。
陈向晚和凌优优,不是。
眼睛有些痒,陈向晚眨了眨。
“凌优优!凌优优,你在家对不对?!你给我出来!你出来啊!你出来见我一面!”
窗外一声雷鸣炸裂。
紧接着床头电话铃声刺耳的响起。
凌优优没动,好半天,她才慢慢站起身,对陈向晚笑了笑,“我去接个电话。”
陈向晚盘坐在床边,也朝她笑了笑,微微弯着湿润的眼睛:“好啊,我等你回来。”
拖鞋踩地的声音逐渐变远,房间隔音并不好,陈向晚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平静的看着平台比赛转播。
她听到凌优优说话的声音。
段祁琩疯狂在外边大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她迷茫的想。
原来生活不是你越努力,就能一番顺遂的,有很多变故变化,需要扛起莫大的勇气去准备面对。
段祁琩几乎喊断气,他粗喘着,冰雹大小的雨点砸在身上,把他砸的像只落汤鸡。
他一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电话那头的凌优优却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给他。
段祁琩眼睛扒着血丝,他从看见那个视频怒火就没降下去,气得想要掀翻桌子,想要和爆出视频的人打一架,狠狠打。
这里边还夹着一股陌生的情绪,又酸又软,让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能越发的愤怒。
偏偏凌优优不理他,不但不理他,甚至见都不见他。
段祁琩喘着粗气,忽然大步移到铁窗外。
里边拉着窗帘,他看不见人,段祁琩就狠命拍窗户,拍的手红了一片。
“凌优优,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就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你出来!”
电话里只有沉默的呼吸声,段祁琩砸累了,他狠甩了下胳膊,掌心顶着窗台,哑着声音说:
“你和我讲清楚不行吗?啊?凌优优,我是你男朋友!你什么事不能先跟我说清楚,我踏马还是看了视频才知道!”
“你和我没关系了。”
电话里的人忽然说话了。
段祁琩想,她声音有点哑,是不是哭了?
半空划过一道闪电,段祁紧琩握着拳头,听到凌优优的声音,他那股憋闷的火气突然就散了。
“你别说气话,”
“气话?”
凌优优打断他。
隔着窗子与飘飞的窗帘,能看见男生尚不算太宽厚的肩膀。
幼稚的,又昂扬的。
她扯了扯嘴角,指根微微发青:“段祁琩,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咱们两个没关系了,你之后看见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行啊,我告诉你,做这件事的是你妈,你能做什么?你是能扒掉她的衣服也这么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还是给我找回什么没用的公道?”
雷声断断。
段祁琩震惊松开拳头,瞳孔紧缩。
“什么……什么我妈……”
“别再让我看见你,看你一眼我都觉得虚伪恶心。”
什么他妈?
电话被挂断了,段祁琩却没再打过去,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他想反驳,想拍着窗户让凌优优知道真相。
可他知道什么真相?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母亲之手。
要是是他妈,要是这一切都是他妈做的,他能做什么?他能为了凌优优做什么?他能补偿、怎么补偿凌优优什么?
雷声更大了。
手机顺着凌优优的手滑落,寂静摔在地板上。
她直直的看着外边没离开的身影,缓缓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