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不知道房间有多么不隔音,窗户开着,她那天那句“我不会喜欢他”刺耳的很。
晚上七点多,陈逆通知下面的人不用找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但他就是非要找到不可。
刚上了筒子楼楼梯,还没拐弯,就听到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他停顿住脚步,而后发现这声音似乎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
“明安说,她想吃我做的饺子了。”
“别挂我电话,我求你了,你不想我也死吧?我死了也好,你是不是就很开心,终于这个该死的女人也要去找明安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周兒,你怎么不说话。”
“用输液的针头可以划破动脉,吃一定数量的头炮也会致死,你想我死吗?如果我死了,一定是因为你!”
周兒抱着膝盖,脑袋抵着环着膝盖的胳膊,偏着头看着亮起的手机。
她不吭声,对面就发疯。
“不是因为我。”她说。
“怎么不是你!!!你在说什么?你就是这样安慰——”
话没说完,那边明钟海发现了她偷偷打电话,把手机给她抢了过来。
声音难得恼怒:“你到底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说变好了吗?你这样,不如还是直接住院!林楠,你清醒一点,这件事难道全都是周兒的责任吗?”
“你不要给她打电话了。”
随后那边开始一阵的争吵,周兒闭上眼,伴随着吵闹声,脑子里一片的白。
喉咙被海水堵住,她仿佛飘荡在海水里,太沉了,身上挂着一个很沉很沉的石头,要把她生生拉到海底。
有些呼吸不过来时,耳畔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周兒张开眼,面前是少年修长的腿,他捏着手机挂断了,周兒抬头顺着往上看,看到他那张阴冷的脸,怔神了一会。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那挂着两个很长的绳子,下巴掩在领口,一身黑色衬得身高愈发颀长,浑身上下蔓延着冷痞感,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她旁边。
“啪”的一声,干脆利索,紧逼着女孩的双眸,声调低又寒,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不会挂电话吗?”
周兒抱紧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中央,声调很平稳:“她会自杀。”
“那就让她去死。”陈逆迫使人抬起头,剧烈的压迫感袭来,少年的漆眸低沉到有些可怕:“关你屁事。”
周兒想,他估计根本没听出那是林楠的声音,也根本不知道什么状况,只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正在跟她发疯。
又或许是他跟林楠根本不熟,其实熟不熟悉根本不在陈逆,林楠就是讨厌她跟她认识的所有人有关联。
如果她知道她现在跟陈逆距离这么近,提着刀杀了她都有可能。
她跟任何林楠认识的人靠近,她都会觉得明安的死在重现。
就跟那时候看到谈砚清去找她一样。
周兒站起身,捏过自己的手机。
“也不关你的事。”
周兒走进房间,听到一阵脚踹向凳子的声音,随后整个长椅像是散架了,叽叽歪歪了好几声,砸在地上。
她连坐那儿都不行了。
周兒整晚都没有睡着,以往梦里总是梦见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浮尸一样在海上游荡,有时候更像是坠着石头一样往下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陈逆,她一晚上都梦见了那张脸,少年跟以往一样散漫又随性,坐在酒吧包间里抽烟,打转着打火机,弹簧的扳机扣动后燃起火,偏头抽烟的动作性感又轻荡,一副潇洒恣意的样子。
她想到第一次见面那晚,明明她也在抽烟,陈逆从305出来之后坐在往常习惯的长椅上,点了烟意识到了她的注视,没多久就往里走。
他的眉眼凛冽,即便是灯光暗淡,也能实清五官分明,眉毛很黑,鼻梁高挺,皮肤并不算特别白皙,是画家手下浓墨重彩的脸,怎么看怎么出众夺目。
他对什么都是很淡的情绪,但喜欢也是真的。
想起那天在那种状况下,他明知道她不会有所回应,却还是坦荡直白地说出了那句应该在海边告白的话。
他的喜欢如同山河海啸,忽如其来,猛烈得让人无法招架。
等周兒发现过来,才忽然意识到她不懂为什么他明明看出她害怕海还带着她去海边,她不懂为什么在他妈妈忌日的时候让她去找他,以及那碗肉粥,那首歌,本来就是有答案的。
他明明知道她根本没想跟他谈恋爱,还试图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把两人的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试图在丝丝缕缕中发展起某种关系。
长夜噩梦,周兒猛地中梦中惊醒,坐起身,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天纹身店里女孩的话。
我觉得他就像是,皎洁不可触碰的月亮,被众星环绕。
周兒擦了额头的汗,双眸有些无神。
她是个惧怕感情的胆小鬼,此时承受不住一个人如此炙热的注视。
-
陈逆早上去了京市一趟,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回来,也就在那儿呆了一夜,处理完事儿之后就离开了。
于东树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几率跟那天海边拍照是没关系的,心里猜测是不是因为齐嘉,毕竟陈逆跟齐嘉出去打架回来时一身的伤。
他发了烧,被于东树开车送去医院,脑子差点烧坏了,也叫了一晚上的周兒,不像是不喜欢。
他一直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挺适合,陈逆眼高于顶,从来不屑看上谁,也只有周兒这种清冷中透露着傲气的性子适合他,况且,周兒也不像对陈逆没意思的样子。
更何况,只有周兒去过陈逆家里。
那次高烧退了之后,陈逆绝口不提周兒这两个字,在酒吧倒仍旧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他们几个却把着门谨言慎行了,毕竟这人从没跟谁在一起过,也就一个周兒,可现在闹成那个样子,没谁敢吭声,在他面前议论什么。
前几天倒有个不知情的朋友,在二楼打桌球,说着说着没瞧见陈逆身边有人,笑着问:“暧,阿逆女朋友呢?怎么最近没见人啊?”
几个知情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齐齐看向他屏住呼吸。
而一旁不知情的几个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继续开玩笑。
“能让你看?藏着掖着呗。”
“周兒姐有没有什么妹妹姐姐什么的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得了吧你,妹妹也轮不到你。”
二楼桌球室空调打的很低,陈逆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小臂线条流畅又不夸张,捏着球杆,砰的一声,他熄灭咬着的烟,骨子里透着懒散劲儿。
“分了。”他抬眼,视线不偏不倚看向那个男生,语调几分轻浮:“妹妹倒是没有,你追她试试。”
一声下去,全场寂静,绷紧的肌肉都疼,一直到人走了,才有人呼出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打开话匣子。
“靠,我说他今天气压这么低,谁甩的谁啊?”
“他那个脸色……还用想?”
男生干咽了下,竖起一个大拇指:“周兒姐牛逼。”
于东树虚踹了他们一脚:“得了,别说了,被听着你就是那个发泄口。”
陈逆晚上七点的高铁,于东树想了想,还是给陈逆发了条消息。
【晚上我去接你吧,高铁站门口。】
【?】
别的骗不到他,于东树只好发着:【阿宁想去吃火锅,一起吧,我带上贺义,刚好吃完回去,那边有个挺好吃的火锅店。】
【她能吃?】
【吃清淡的可以,偶尔吃一次没事,多点点儿蔬菜。】
【成。】
发完消息,于东树勾着唇,又给周兒发了条过去。
【周兒姐,你一会七点能到高铁站接一下人吗?】
周兒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怎么了?】
【在那边店里吃饭喝醉了,我暂时走不开,贺义也喝醉了,人服务员让我去捞人呢,你过去帮他们打个车,跟他们一起回来就行。】
于东树又补了一句:【阿逆之前惹过不少人,怕出事。】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成功看到对面回复了一个字。
【好。】
-
外面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看着没下大的架势,吹着凉风心旷神怡。
京市天气是晴朗燥热的,下了高铁到了平潭,便是一片阴雨密布。
陈逆舅舅给他打了个电话,陈逆就站在路边电线杆旁边点了根烟。
唐霖最近忙碌完,才有了些闲心去关心陈逆的事儿。
“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来京市公司上班,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逆一口烟呛了下,指尖捏着,烟灰自然往下掉。
“不了吧,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上班的。”
他自由散漫惯了,开酒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无拘无束,没人会管着他,去那种地方每天穿着西装打卡上班,跟套上了个枷锁似的。
况且他也不稀罕管人。
唐霖自然知道陈逆不喜欢,每次跟他出去出差,超过一个月的都不干。
反正他想法很多,怎么都有出路。唐霖也不催促。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唐霖说:“没事去看看外公,整天念叨你,之前说让你去隔壁林姨家你去了没?”
陈逆笑了声:“我都不记得了那人是谁了。”
唐霖忽然感叹道:“他们家……过的也不是很好,反正你去的时候拜访一下吧,毕竟她之前跟你妈妈关系很好的,见到你会开心点儿。”
“嗯,知道了。”
陈逆挂了电话,雨水潮湿把衣服熏的有些潮气,他站了好一会,风吹得夹着烟的手指快没了知觉,于东树也没来,给人发信息打电话都没回。
估计阿宁晚上闹,他根本没看手机。
陈逆吐了口气,自己在手机上打了辆车。
过了没十分钟,司机师傅就到了。
陈逆站起身走到车边,对了下车牌号,是他打的那辆。
手指刚握住门把,瞧见微信里对面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没看到人。】
陈逆顿了一下,盯着微信里的消息差点要盯住出一个洞出来,司机叫他人才抬头。
“不好意思,我不坐了,钱直接付给你。”
周兒下了车,知道这个时候难打车,就让司机等她一下,要接两个人。
给贺义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一时之间周兒在想于东树是不是故意耍她,但是也没必要让她白跑一趟就为了开玩笑。
结果刚抬头,就看到了陈逆正往这边走,身上换了一件挺单调的白T,帽子压得很低,步调很稳,没有丝毫醉意。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大概是于东树搞的鬼,陈逆这样子也不知情。
一时之间周兒感觉头皮都在抓麻,她前来接人回去的举动简直好笑,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
他默契地没吭声上了车,周兒跟着上车也缄默不语,反倒是司机少见地看到一对长相这么登对的,笑了笑:“大晚上还接男朋友回去啊,这样的女朋友可不多喽。”
陈逆肩膀晃了下,似乎是嘲笑,为了不让司机尴尬,也不让车内氛围更加奇怪,佯装心情挺好地符合了句:“是吧。”
随后又转头看向周兒,周兒也刚好扫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
陈逆把问题丢给她,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为什么来?”
司机车里放着特别醒神且喜庆的歌曲,面对这种小年轻心情都好了不少。
“当然是喜欢你呗,这样问女孩子她会害羞的。”
“没,她不会,她的心是石头做的。”陈逆没了心情,仰着头闭上眼敷衍了句。
“怎么会,不然她干什么还来接你,就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周兒听着两人的对话,全身僵硬没敢吭声,听到那句“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忽然被刺痛了下,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往心口扎着,一时之间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说的也不错,对他,她确实是这样。
司机注意到人在休息,关掉了声音,漆黑的车内,窗户上被打上雨雾,只能瞥见朦胧的门店一个个如流光般倒退。
周兒歪过头看他,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大概是仍旧不适应很黑的地方,这样狭□□仄的车内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随后别过头往窗外看,脑袋倚靠着窗户,周兒不自觉开始犯困,闭上眼感觉到车子正在晃动,睡意倏地袭来。
高铁站距离筒子楼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周兒在意识快要消失之后,身上猛地压住了一个人。
“嘭”的一声,车子整个撞击到前面的车上。
她听到少年闷哼了声,胸膛护在她身上。
周兒大脑瞬息清醒,又因为撞击的力道脑袋磕在一旁窗户上,倒也不是特别疼,黑暗中,耳畔似乎很吵,周兒摸了摸额头,上面一把粘稠的血。
“陈逆。”
周兒手指扶着他的肩膀,意识到被他护在怀抱里,生咽了下,手指去触摸他的眉眼。
“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没见声音,汽车前面因为失事一片糟乱,很快警察跟救护车就赶过来了。
在这中间,周兒叫了好几声陈逆的名字他都没吭声,她有些急躁又没有办法,目光看向窗外,手指摸了好一会,车门被损坏了,打不开。
车窗玻璃碎裂的离开,如果全部破开,应该可以爬出去。
刚碰到玻璃,就被陈逆的手抓了回来。
他声音很淡:“我没事,别动,等着救护车,追尾了。”
她歪着头,两人靠的很近,唇瓣擦过他的脸颊。
“你受伤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
车内仍旧是一片寂静,一旁的水开始把整个车子冲了一遍避免着火,警察询问着他们的状况。
陈逆手指仍旧紧紧抱着周兒,下巴在她肩膀处无意识摩擦了一下。
“你说话啊!”周兒声线有些颤抖,提高了好几个分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