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陈时迁转过身。
桑酒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痕迹,长发被她绑成一个丸子头,松松垮垮地掉下几根碎发,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大的黑色镜框,整个人看上去又软又糯。
陈时迁任她抱着,继而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桑小姐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装嫩。”
有些人平常看着挺正经,一旦骚起来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桑酒颇为受用,“那你可要努努力了,毕竟我的眼光很挑剔的。”
“我尽量。”
元宵节的这一天,两人在一番腻歪中度过了愉快的早晨。
吃过早饭,陈时迁开车送她去公司。
到了公司楼下,桑酒刚准备下车就被他喊住了。
“陈太太,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桑酒起先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挑眉看他:“陈教授,我还没考虑好要嫁给你呢。”
“啪嗒——”
车子落了锁。
陈时迁期身靠过来,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深不见底,勾唇深意一笑,“桑桑,戒指都收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
公司里的人发现今天他们桑总监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涂口红,这可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精致到头发丝的作风,直到开会的时候看到她无名指上鸽子蛋大的钻戒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忘了抹而是被人光明正大地偷吃了。
后来这事一度成为公司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以慰藉枯燥乏味的工作。
晚上,启祥的小郑总在祥云楼摆了酒桌,这位小郑总之前就明里暗里邀了她好几回但都被她推脱了,这次项目开工不巧又碰上,秉着两司友好合作的原则,桑酒没有拒绝。但她也不傻,对方意图明显,她虽然不能明着拒绝但也没说不能带帮手。
晚上八点整,桑酒带着两个助理按时赴约。
偌大的包厢里,一面牌桌一面酒桌,郑棋坐在主位,旁边的人殷勤地拍着马屁。
郑棋,启祥太子爷,老郑总膝下唯一的儿子,在这四九城里向来横着走,谁也不放在眼里。
甫一看到桑酒身后的两个人,立马皱起眉头,神色冷了下来,“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请你过来吃顿饭还是鸿门宴了?”
桑酒不慌不忙地落座,浅笑着说:“如今就我一个人在帝都,秦总不得要找个人体谅体谅我。”
她这言下之意是,谁叫老板不相信我非要找人看着我,那要跟来我也没办法喽。
一番话真假参半,郑棋也不好说什么,似笑非笑地说:“还是秦总想的周到。”
桑酒在这种地方一直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她坐在角落里,干脆肆无忌惮地掏出手机给陈时迁发了好几条微信,只不过对方一直都没回。
酒桌上的人推杯换盏,一个接一个地巴结奉承郑棋,而他本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捧在天的感觉,只有桑酒低着头,一心扑在手机上。
郑棋半眯着眼看过去,突然被一道光闪了闪,定睛一看才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底划过片刻阴鸷,继而懒洋洋地说:“没想到桑小姐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
话音刚落,在桌众人纷纷朝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桑酒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大方承认:“是的。”
“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耐能把桑小姐拿下?”
他的用词让桑酒有些不适,淡淡地回了一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
“原来是个老师啊,”他摇着红酒杯喝了一口,意味不明地说:“老师总是有一些特别的手段让你低头。”
在场大多都是男人又都是常年混迹风月场的老手,这句话背后浅显的含义大家都懂,整个包厢充斥着笑声。有了郑棋的开头,其余的人也不再拘着,荤段子随口就来,其中几个带着女伴的更是直接上手,一点也没顾忌着桑酒。
跟着桑酒来的两个助理齐齐低下头,不敢看这淫.乱.又荒诞的一幕。
桑酒冷眸微眯,目光冰冷,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起身准备走出包厢。
郑棋双臂打开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慢条斯理地开口拦下她,“桑小姐,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给我郑某人面子了。”
桑酒转身冷眼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眼里的厌恶不带丝毫掩饰,“人也来了,饭也吃了,小郑总还想怎样?”
他抬了抬手,包厢里瞬间恢复安静。忽而起身,端了两杯酒,走到桑酒面前,眼神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桑小姐,既然来了喝杯酒不为过吧。”
他笑着把酒杯递到她面前。
桑酒没说话,爽快地从他手里接过,仰头饮下。
嘴角漏出几滴酒液,沿着下巴一路没入颈间,饱满的红唇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郑棋感觉喉咙一紧,眼神不自觉沉了沉。
“刚刚那杯就当是桑小姐连着拒绝我好几次的赔罪礼了。”说着又从桌上拿了杯酒,笑眯眯地递过来“这一杯是我特意祝福桑小姐的喜酒,桑小姐,喝吧?”
桑酒的眼里泛着刺骨的冷意,看着他,迟迟没有接。
对方举着酒杯,笑脸盈盈,极有耐心地等着她。
这时,其中一个助理小李上前,赔着笑,“小郑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桑总不太会喝酒,这杯我替她喝了。”
“你算什么东西!”郑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在桑酒身上,眼神阴冷带着压迫,“桑小姐,总不该连一杯喜酒的面子都不给我吧?”
包厢里的人凝着神,大气不敢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郑棋故意给她下套,谁也不敢上前劝。
两厢较持下,桑酒率先接过毫不犹豫地喝下。
“嘭——”
酒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
桑酒冷漠地说:“这样满意了吗,小郑总?”
“啪啪啪——”
郑棋拍了拍手,“桑小姐果真好酒量!”
两杯满满当当的红酒下肚虽然还不至于让她倒,但因为喝的急此刻胃里如江水般翻涌,险些让她吐出来。
桑酒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别急啊,桑小姐。”身后的人不依不饶。
“我们好歹还有合作,不再喝一杯庆祝合作愉快吗?”
郑棋上前一步紧贴着她,嘴角扯着恶劣的笑,手指不着痕迹地轻轻擦过她的脸。
桑酒轻抬眼皮,眼波流转间缓缓笑了起来,像下了蛊一样勾人心弦发痒。
郑棋被她看得身体一瞬间燥热起来,呼吸急促。
桌上的酒瓶被她轻轻扣着,手指若有似无地敲着瓶身,指甲滑过玻璃。发出断断续续的刺耳声。
下一秒,包厢里响起“砰”的一声。酒瓶被狠狠地砸在郑棋头上,猩红的酒液混着鲜血沿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流,顷刻间,乳白色的地砖被染红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妖艳的牡丹。
四座惊起,乱糟糟一片。
......
“我说你这么着急走干嘛,你有家室我可没有呢。”
章程澜迈着步子跟上来,酸溜溜地说道。
陈时迁睨了他一眼,“你可以留下来。”
“你都走了我留下来干嘛。”
今天这桌是为他开的,哪成想坐下来酒都没喝上一杯就急匆匆地推脱离开,章程澜没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要我说你也别太听话,人一个消息就把你喊走了,这还没结婚呢,结了婚小心变成妻管严。”
章程澜耳提面命地好心提醒他。
陈时迁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乐意被她管着。”
章程澜:“......”
嗐,自己还多管闲事了。
就在两人路过楼梯口时,其中一个包厢门口挤满了人,不少侍者来来回回地进出。
“我去,那女的也太狠了!你看到了吗,一地的血啊!”
“不过这女的挺有胆的,小郑总都敢打。”
“别看了,快走吧,小心惹祸上身。”
几个男人低着头小声窃语从他们身边路过。
陈时迁刚看到桑酒的消息,说她想吃东街路上的芋泥卷,并不打算凑热闹只抬头匆匆扫了一眼。
“陈教授!”
有人高声喊他,又惊又急。
......
包厢里,郑棋捂着不断冒血的脑袋,目光骇人:“桑酒,你敢打我!”
桑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无辜地眨了眨眼,“哎呀,真不好意思。就怪刚刚那两杯酒,喝的我眼睛都晕了,没看仔细,我还以为那个是酒杯呢。实在对不住啊,小郑总。”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显然把他气得不轻,稍微一动就能牵扯到伤口,只能含着怒意看着她,眼神仿佛要杀人。
“你把我打了就不怕搅黄和启祥的合作?”
就在桑酒要出声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桑酒,过来。”
第40章
空气瞬间凝滞了半秒,桑酒机械性地转过头,看到陈时迁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淡淡的,但周遭气场冷得仿佛降至冰点。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小步挪到他面前,趁着他开口之前抢先示弱。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无比轻软,一脸可怜样,“陈教授。”
桑酒低着头,像个在老师面前做错事的学生。
在陈时迁的过往人生中很少生气,不是因为胆怯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浪费时间。可当桑酒的助理跑过来告诉他桑酒出事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慌了,身体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没,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亲眼看着母亲和容嘉死在自己面前一样,本能地丧失理智和无法控制怒火。
一路跑过来时他都不敢去想她出了什么事,只是害怕当年的那一幕会再次上演。
不过还好,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桑酒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拉起,素白的指间凝着血渍,右手虎口被玻璃碎片割了道口子,此时正汩汩往外冒血。
下一秒,看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低头绕着她的虎口绑了两圈。伤口有些深,稍稍一压血珠就冒了出来,染红了纯白的帕子。
他的手指很凉,桑酒忍不住想要缩回却被人牢牢握着。两人贴的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木质调的雪松,清冷又干净,出神间听到他说:
“下次打人别伤到自己。”
她抬头,有些错愕,陈时迁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去旁边等着,自己则径直朝郑棋走去。
面前的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郑棋轻蔑地看了眼,脑袋开花还不忘记讥讽她,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桑酒,你从哪找来这弱鸡,能满足你吗?哈哈哈哈,你要不跟了我,小爷今天这伤就跟你一笔勾销。”
包厢里余下几人也笑起来。
陈时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扯起冷意:“看来我太太打得还不是很重。”
“太太”
众人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转移,看着他们不禁冷吸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桑酒在听到这两字后心忍不住轻轻一颤。
“郑先生,你骚扰我太太在先,伤她在后,现在又出言辱骂她。三罪并驱,看来,”他眼皮轻抬,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调,“郑先生得吃一段时间的牢饭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郑棋一脸不屑,“就凭你还能把我送进监狱!”
“我自然不能,但是有人能。”
窗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他忽而轻笑了下,“来了。”
-
因为事态严重,再加上双方当事人来头不小,连公安局局长都亲自赶来了。
为首的男人一身警服,正气凛然,阔步踏入包厢。后面还跟了个人,俊脸冷淡,两手闲抄在裤袋里,懒洋洋地靠着门框。
孟见清耸了耸肩,悠悠然地说:“别看我,我就是来凑热闹。”
众人疑惑什么热闹值得孟三少亲自跑一趟。
“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扫视了一圈地上狼藉后,沉着声问。
郑棋连忙捂着头上前,指着桑酒恶人先告状,“唐局长,是这个女人先动的手!”
唐毅擎轻扫了他一眼,“小郑总,我问的是谁报的警。”
对面的人天生自带压迫感,吓得郑棋脖子一缩,瞬间怂了下来。
“是我。”陈时迁上前,态度不卑不亢。
唐毅擎问:“你是当事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桑酒,温声问道:“他是怎么伤的你?”
片刻愣神间,桑酒立马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和警察解释,说到最后硬是被她挤出了两滴眼泪。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我有丈夫的,可他非要拉着我陪他喝酒,还说我跟了我丈夫就白白浪费了这张脸。可是天地良心,有我丈夫这样的男人我眼里哪还容得下别人。”
“......”
郑棋的嘴角抽了抽,这摆明了拐着弯骂他丑呗,气得他太阳穴凸起,脑袋上的伤口也跟着痛起来,一个劲地在一旁喊疼。
“噗嗤。”
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声笑,孟见清双手环胸,幸灾乐祸,“郑棋,你怎么总是这么逊。”
唐毅擎狠狠剐了他一眼,“你闭嘴!”
他两手朝前一摊,“得嘞,您继续。”
被点名的郑棋脸色难看,偏偏又不敢多说一句,只好把矛头指向桑酒,“你血口喷人!唐局长,你看看我被她打成什么样了!”
伤口藏在乌漆漆的头发间,天寒地冻也早已结痂,只有额角印了两条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