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苑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喝大口的水，接着说：“现在开放明年的预约通道，大家可以提前预定日升村的橘子、李子、梨子、桃和香蕉等，明年成熟之时便会一一发货。”屏幕下出现一个链接，指向网店里的预约网页。
“日升村的果农们提前和大家说再见。”卢苑召集各位果农，在镜头前一一排开，大家都挥起手臂，大声地说“再见”，有情绪比较脆弱的竟然已经落泪。
氛围已经烘托到极致，这段时间，卢苑的直播给他们带来意外的收入，为他们解决那么多烦恼，而他们也在前期准备和后期工作中培养出与平时的街坊邻居不一样的感情。
“谁都不喜欢告别”卢苑的声音也有些鼻音，“可这次告别是为了明年的见面，就像果树一样，经过一个冬天的储备，将会在一个春日美好发芽，又会在夏天开始结果，在秋天收获果实。”
“在没有农产品售卖的期间，我们将会用其他形式来陪伴大家，请大家拭目以待。”卢苑低头确认目前的订单量，今天上新的600箱水果已经全部被定完。
“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感谢大家这一个月以来的陪伴。”
下播后，卢苑意外地没有瘫坐在椅子上。她已经完全习惯直播时的体力消耗，也熟悉直播时的话术、节奏把控和评论回应。各位果农都收拾东西，从仓库里把自己的小马扎带回家。
鲍宁、鲍刚二人也在，坐在电脑前。卢苑走过去，拉过一旁的竹椅，对两位说：“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因为有你们的加入，我们的网店才能这样稳定地运行。”
鲍刚不是煽情的主，他一语打破鲍宁眼中即将突破眼眶限制的眼泪：“没事，你又不是没给我们工资。”
得到两位女生的白眼，鲍刚继续说：“但是大家一起努力、一起熬夜包装、一起想着该怎么宣传的时候，我一直很感谢我妈拉我来这里。”
鲍宁露出‘那还差不多’的满意眼神，不再进行评价。她说：“没事也找姐玩，姐请你吃零食。”
“我都多大人了，还吃零食呢？”鲍刚不满，极力想摆脱鲍宁的身份压制：“我妈都说我该娶媳妇了。”
“可不是吗？你天天‘我妈我妈’的，难道是妈宝？”鲍宁露出胜利一笑。
身边两人快要打起来，卢苑却已经神游天外。网店暂时关闭、助农直播结束，接下来的几个月要做什么？
她的美妆视频还要继续，最近因为网店忙，有些冷落。幸亏粉丝们都很理解，没有过多催促。
还有要开始记录日升村的景色。自那晚和米好聊起这件事，这个想法便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天匆匆忙忙从发布会离开，张萱也一直催她回e城玩。
仔细想想，似乎也会过得很充实。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铃声再次响起，卢苑拿出放在袋子里的手机，是村长。
“喂村长？”虽然已经和村长聊过几次，每每接到村长的电话，卢苑还是那么诚惶诚恐。
“卢苑，你现在有空吗？来办公室一趟。”
上次不欢而散后，这是卢苑第一次见到村长。短短几天，他的白发似乎更多。
“卢苑，那天以后，我仔细考虑，决定再次申请修路。”村长开门见山，把申请文件放在卢苑前。卢苑顺势拿起，开始看起来。
“你说得对，我们的山路太崎岖，就连大巴坐着也摇摇晃晃。修路后，公交公司也会多设几条线路。”
“而因为修这条路需要七八个村的参与，我们将一起申请。”
村长全部解释完，一直在等卢苑看完文件。狭小的办公室里出现难耐的安静，微微透出深入墙缝中的烟味。
卢苑终于开口：“村长，非常感谢你能仔细考虑我的提议。”短短几天就和几个村、公交公司和上级沟通，可想而知，这几天村长势必没有闭眼。
“不，我作为村长，定是要为村里鞠躬尽瘁。而我以前一直没有做这些，是我的不妥。”村长把头低下，盯着卢苑面前的资料，似乎在想事情。
村长把它收回：“明天我就把它交上去。”
直播从下午一点开始，现在已经到傍晚。
卢苑回家，照例找外婆。外婆似乎不在家，“外婆~”卢苑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感到奇怪，今天吃早饭时并没有听说外婆有外出的计划。
而客厅、阳台空无一人，隔壁国荣家大门紧闭，在平日里外婆的活动范围内，她找不到外婆所在处。卢苑走进外婆的房间，发现床上鼓囊，似乎是外婆在躺着。
第28章 发烧
外婆的房间昏暗，仅有卢苑翻开竹帘带来的一丝光线，照到外婆的被子上，显现出它的弧度。
卢苑一时紧张，又害怕外婆是在睡觉。她摒声匿息，把竹帘轻轻放下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向床边的墙。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外婆的脸微红。
卢苑的心跳得更快，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牵动卢苑的手伸向外婆的脸颊，用手背的温度感受外婆的体温。“好烫！”
冷静下来后，卢苑的心跳声渐渐隐去，随之而来的是外婆的呼吸声传进她的耳朵，一呼一吸十分沉重，又带着竭尽生命的力气。
“外婆？外婆？”卢苑出声叫她，想感受她现在的发烧程度。外婆继续大声呼吸，没有应答。
卢苑随之又慌了神。
不管会不会吵到外婆了，她丢下手机，大步跑向屋外，去隔壁国荣家拍门，边敲边喊：“国荣婶！国荣叔！小茜！”“在家吗？”“外婆发烧了！”
没有人应答，屋内一片安静。
等不着，卢苑转而到另一位隔壁邻居张小玉家敲门：“小玉婶！小玉婶！”
“在呢！等会！”好在张小玉和老伴都在家，卢苑叫两声，他们就在屋内应答。两公婆的腿脚有些不便，走路速度慢，慢悠悠给她开门。
没等她问，卢苑急忙说：“小玉婶，我外婆烧得厉害，躺在床上叫不醒！要怎么办？”
张小玉也慌了神，转身大声喊屋内老伴：“老伴，快打电话给村医，老四婶发烧了！”
她抓住卢苑的手，微微颤抖：“你赶紧回去拿毛巾浸温水，敷在她额头！”
“好！”卢苑忙不迭跑回隔壁照做，“好！”
毛巾敷上，屋外传来摩托的停车声，是村医到了。小玉婶抓着村医的胳膊，一瘸一拐把他带进来。
几人围住医生和外婆，不敢用力呼吸打扰，看着村医坐在外婆床头，用体温枪给她量体温。
“滴，38.6°”
医生把体温枪放下，“现在的体温还没有很大问题，但是老人需要仔细检查。现在村里的设备不足，没办法给老四婶做全面检查。我先给她开一点降温药，你们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
“医生，她为啥没反应，是不是很严重？”
“具体发烧的原因还要检查后才知道。老四婶的体质弱，发烧后估计很难受，让她睡着吧。”
混乱中，卢苑想起鲍刚，打电话给他，他家有小汽车可以带外婆出去。随后，按照陪护妈妈时的经验，卢苑收拾行李，带着外婆和自己的换洗衣物，站在门口等他。
直到一系列检查结束，卢苑坐在外婆的病床前，安静地看着睡梦中的外婆。直到现在一个人安静思考的时候，卢苑才发现自己平时忽视外婆了。
卢苑看着她。老年人皮肤松弛，外婆的脸失去中年时的紧致，多了许多褐色的老年斑，眼下一层层的皮肤下垂，头发已经全都花白。人这一生就像一片缓慢老去的叶子，从最小时的嫩绿到中年的强壮，再到老年时仅剩纤维骨架，不论身在何处，还是会按照大自然的规律不断演进。
卢苑的心中浮升一顿难受。自己经常一个人闷在房间，或者和小茜一起讨论事情，很少陪伴外婆，本以为自己的事情要紧，可现在才发现时间流逝太快，像细沙一样抓不住，只能用心感受每分每秒。
这是第二次陪护病人，如果这一次外婆没能挺过，她就真的只剩一个人。卢苑害怕，掩面暗暗抽泣。
“你这个娃哭什么？”外婆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闻声，卢苑惊喜，赶紧擦擦眼泪：“外婆你醒啦！”“我已经打电话给舅舅和小姨，他们已经在路上。”
外婆强撑着想起来，示意卢苑拿水杯。卢苑赶紧给外婆倒水。
外婆喝几口水，才慢慢说到： “我没事，别打扰他们上班。”
“外婆，都到这时就别为我们年轻的考虑了，今天是周末，不会打扰到工作的。”外婆这才没说话。
卢苑问外婆：“外婆，您有没有想见的人？”
“我一个老婆子生活那么久，没有什么挂念的。你、你舅舅和你小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命数，这不是我能干涉的。”
“只是，卢苑，要做就做最好，要干就尽全力。别做成半吊子，没意思。一边做一边顾忌他人的目光，一边担心会被记恨，这样哪能做好呢？”外婆的眼神有些飘忽，卢苑这才意识到，外婆在回忆自己的往事。
舅舅最快赶来。这是高中以后卢苑第一次见到他，他的眼角微红，头发变得稀少，眼袋明显，没有往日的精神。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小男孩，三四岁模样，摇摇晃晃跟在爸爸身后，被妈妈护着。舅舅一家人都来了。
“妈。”舅舅匆忙走到外婆的床前。
外婆看着他的脸，又望向他身后的孩子：“你来啦。”
“来，叫奶奶。”舅舅把男孩抱起来，送到外婆面前。
“奶奶”男孩的声音稚嫩，脆生生的，给病房带来生命力。
看到自己的外甥，卢苑想起李崇云小时候经常来找外婆玩，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她。卢苑点开李崇云的聊天窗口，不知该不该发给他，最终还是没有。
三天后，外婆出院。国荣叔来接外婆和卢苑，带到自己家吃饭。
“我媳妇煮好粥，老四婶你这几天还是吃粥吧，好消化。”
外婆坐在副驾驶，一脸乖巧，少了平时的严肃：“好，都听你的。”
道路还是那么漫长，沿路很多崎岖不平，国荣一边颠着，一边对外婆说：“听说村长申请要修路，修好后，去城里就方便了。”
外婆的眼睫毛微动，带着嫌弃的语气：“是该修路，哪能几年都没长进。”
被外婆逗笑，国荣和卢苑都笑出声。国荣把住方向盘，问外婆：“这样您儿子也能多回来看您。”
外婆的脸色又突然便差。国荣深知自己说错话，赶紧打哈哈转移话题。
可他们两公婆很有默契，这边刚到家，卢苑下车把外婆扶进国荣家。
国荣媳妇给外婆盛粥，一边说：“您儿子让您去他那里住，这好啊，为啥不去？”
卢苑和国荣都扶额，这是今日第二份哪壶不开提哪壶。
外婆不开心，直哼哼：“不用，要照顾我一个老太婆，他们还要带自己的孩子。”
“有孩子也不会忘记妈啊，他可能还一直盼着您去呢。”
“不了，落叶归根，我要死在日升村。”
国荣媳妇把粥放到外婆面前，一脸嗔怪：“说什么呢？都出院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说这次发烧，我今年八十，有不少老毛病。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些老毛病带走。”外婆拿起勺子，舀粥开始慢慢喝，不继续说话。
“来，苑苑也喝点粥垫垫肚子。”国荣媳妇也给卢苑盛粥。
“谢谢国荣婶。”
自打回家后，卢苑便不再窝在楼上。她把自己的设备、笔记都搬到客厅，可以随时看到外婆，也能让外婆看到她。
这是第二次离死亡那么近。卢苑陪妈妈住院三个月，没能留住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现在她想留住和外婆在一起的美好记忆。卢苑在本子上修改自己的规划，她打算在这段时间多和外婆出去散步，强身健体，顺便拍摄日升村的日常vlog，晚上才开始弄美妆视频。
第二天一大早，外婆准时在五点起床，卢苑听到外婆的脚步声，自然醒来，揉揉眼睛便下楼。
她看到外婆在厨房，走进敲敲门：“外婆，要出去走走吗？”
“你怎么不睡了？”外婆似乎有些被吓到，肩头一跳。
“现在网店暂时关了，我不需要那么忙。”
“年轻人多睡会，长个子。”外婆继续舀米。
卢苑现在已经将近一米七，比外婆高出半个头。卢苑一笑，接过外婆手中的米桶，抢过淘米的活：“我来淘米，外婆你快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出去，回来就能吃饭。”
外婆拗不过，只好答应。卢苑带上相机，记录沿路所见。
晚上，已经是周一，卢苑照常直播。
先和大家唠唠嗑：“虽然网店暂时关闭，但是每周一和周五我还会和大家一起，现在换成晚上的化妆。”
“白天我想拍一些村里的风景给大家看，大家有什么想了解的事情吗？我可以先安排哟。”
卢苑靠近手机看弹幕，睁大眼睛，眼睫毛扑棱扑棱地抖。
‘_昨天+今天=明天’说：“想看农村人的一天”
‘啦叽’说：“可以拍一些自然风光”
‘青鲑王孑＊’说：“日升村除了农产品还有其他特产吗？网店也可以卖其他东西，不用因为季节不对就关店的。”
……
卢苑一一记下，大家的想法都很有参考价值：“青蛙王子说得对，日升村还有笋干、原糖、干枣之类的农副产品，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试试上架。”
‘青鲑王孑＊’有些不乐意：“我是青鲑王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