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绣品展会是余海澜夫妇一力促成的,早一个月,孟媛女士就将邀请函寄到了她手中。对于上一次没能达成合作,孟女士至今惋惜,嘱咐这次展会,她一定要来。
举办地在市美术馆A3最大的展厅内,集作品与相关公司文化宣传于一体。
“这是苏绣,这个应该是土族刺绣,你看它的针法,是左右交叉往下走针,这种呢,就叫辫绣。”
姜宛繁边看边轻声向卓裕介绍,“松鹤同春,福在眼前。一般用于婚庆,定制一套这样的床品价格不菲,工期也长,但是很有寓意,时间价值的增值也适合做收藏。”
她什么都懂,任何作品前都能说上一二。这就是专业赋予的个人魅力,也能让一个人从容、自信。这样的姜宛繁,卓裕舍不得挪眼。
她介绍的时候,也吸引了不少别的看展人。一小孩儿的妈妈说:“你就跟着这个姐姐,她应该是讲解员。”
姜宛繁对卓裕眨了下眼睛,骄傲的小表情生动灵现。
展览区看完用了差不多两小时,下一个展区是给相关企业的展台宣讲。卓裕看到熟悉的人时,想拉住姜宛繁已经来不及了。
林延率先叫人,讶异又惊喜,“大哥!”
兆林也参加了此次展会,是新品宣传里的一项内容。去年斥巨资与晏修诚签订协议,“苏芝”项目砸了那么多钱,最后的成品衣销量并不如人意,直接导致公司去年四季度利润同比下降40%。
听周正说,林延被员工诟病,在公司大发雷霆,抓了几个普通员工通报,实属荒谬绝伦。但这事发生在林延身上,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迎面碰上,卓裕还是好好跟他打招呼,“你亲自过来了?”
林延大吐苦水,“爸让我来的,站了两天了。”
姜宛繁往边上走了两步,避开,顺便看了一下兆林的展厅。最好的位置,地方也大,布置花了心思,还弄了个现场刺绣表演。三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年轻姑娘,有模有样地绣着作品。
林延往这边努了努下巴,“喏,晏修诚给我找来的,死贵,请一个就是十万,什么关门弟子,大师传人,吹得跟什么似的。”
他对晏修诚已有诸多不满,“哥,你说他是不是在故意搞我的钱!就他设计出的那些东西,还没嫂子的好看。”
卓裕绷紧唇,没说话,眉眼间的情绪变薄变淡。
林延讪讪闭嘴,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姜宛繁在那三人跟前看了看,就知道她们是什么路数了。她装作感兴趣的路人,问:“你这用的是什么针法?”
女绣工答:“滚针。”
“你手上的作品是山水,不是应该用套针作打底,针脚镶嵌进绣布,减少边界感,这样才能讲究意境。”
姜宛繁不疾不徐道:“而且你起针的顺序也不对,落叶,鸟羽,这些动态景物,应该用金线丝,而不适合用棉。不然有物而无形,整幅作品也就没了灵性。”
女工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拿针的手都在心虚发抖。
姜宛繁的视线挪到她的手,纤细白嫩,修长如葱,她笑了笑,“你也很适合当手模。”
刺绣伤手,她的指腹茧子厚,指节也不甚平整。向简丹常常抱怨,说她的手像劳作的妇人,丑得很。但姜宛繁从不介意,反倒觉得光荣,是她的功勋章。
一旁的林延听到后,无疑是作证了自己的疑心,登时火冒三丈,“我就知道!晏修诚是诓我钱来的!找的什么玩意儿!”
姜宛繁似没听见,也不想多留,一个眼神,卓裕就懂。
去餐厅的路上,姜宛繁兴致颇高地研究菜单,时不时地问卓裕的意见。卓裕不吃香菜,其余都听她的。过了半程,遇红灯时,卓裕伸手越过中控台,轻轻盖上了她手背。
姜宛繁愣了愣,“怎么了?”
卓裕说:“谢谢你。”
都是聪明人,不想藏话的时候,便开诚布公。姜宛繁也没再装不懂,但也不想深聊,于是指尖一划,笑盈盈地问:“要咖喱酱还是芝士酱?”
在展会时,她以无心的闲聊,实则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林延听进去了,少不了找晏修诚的麻烦。
这一晚,姜宛繁却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去书房看综艺。
旅行节目塞满了人生鸡汤,本以为可以助眠,却越发让人心烦。姜宛繁盯着天花板幽幽发呆。一个人独处时,心里的两种不同声音甚嚣尘上,提醒着她的矛盾所为。
就比如,已经和林延闹翻,但今天看到那几个明摆着是忽悠人的绣工时,她依旧忍不住地拆穿。而卓裕那一声“谢谢”,让姜宛繁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只要有了情感的牵绊,恩怨的纠缠,那么不管有多狠的心,多无情的决定,都做不到真正的割舍与漠视。
姜宛繁胸腔发堵,甚至有了两分无力的挫败感。她闭眼,深深呼吸,忽然头亮天灯,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拿起手机给卓怡晓发了条短信:
“当年你父亲的那场车祸,真的是他醉驾导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