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走到姜宛繁面前,“姜老师你呢?”
姜宛繁眼神淡定,嘴角带笑,答:“山水。”
晏修诚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姜宛繁察觉注目,礼貌回视,笑如涟漪。
一个选了自己最不擅长的。
一个选了对方最擅长的。
不同的是,在姜宛繁这,人像与山水,是她拿捏最自信的两项。
人人都求扬长避短,但晏修诚偏就扬短避长。
他面色如阴云,一向淡然不慌的眼神里也有了明显的淘浪。主持人的声音屏蔽遥远,音乐鼓点如重锤,彻底将他的心绪搅乱。
“晏老师?晏老师?”
主持人连连提醒三遍,晏修诚才缓慢回神。
“比赛开始了,您可以回到工作台开始您的创作。”
晏修诚刚定下心神,却又蓦地看见姜宛繁朝他一笑。那笑意浅,还有一丝挑衅。他心头一凉,忽然反应过来。
套话得来的消息,根本就是那个男孩儿故意透露的。
都以为小孩儿不说谎,也最好骗,所以深信不疑。没想到,他才是那个冤大头。
这一切,姜宛繁都知道。她埋下陷阱,就等着他往里跳。在这关键时刻,又让他知晓真相,对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是极大的打击。
晏修诚发了懵,穿针时,手都在抖。
挨得近,旁边的姜宛繁飞针走线,沉着冷静。绣布是天地,她凝心静气,于天地间徜徉遨游。摄影都忍不住给予她几次特写,绣布上,群山浅廓,日影树荫,咬碎了的阳光栩栩如生。勾勒出雪原云海,姜宛繁继而填充内容,山脚下,苗寨角楼,瀑布清溪,人影攒动。
姜宛繁这幅绣图,勾出了苗寨四季。比赛时间有限,她仅以勾边为主,去繁从简。纵如此,分明的四季依然清晰可辨。她把重心放在寨子里的群像上,背竹篓的妇人,篓子里的奶娃娃。坐在溪边闲聊的,挑着水桶走山路的,还有坐在家门口,穿着苗服刺绣的老嬷。
人小,所以显精致,也节约时间。形似,神韵更灵,整个绣品看起来繁简得当,苗寨的景、物、人融合,浓妆淡抹总相宜。
当姜宛繁将作品拿起时,光影变幻,上头暗藏的玄机也一并展现。原来,勾勒群山轮廓,用的是金银线,角度改变时,流光溢彩,整幅绣品仿佛活过来似的。
山雪同色,辉煌共存。
现场的掌声与直播的弹幕一样热烈。
十点半,赛时结束。
姜宛繁有条不紊地收拾工具,镜头给到她时,她甚至连头都没抬,不像刚参加一场比赛,而是日常的工作而已。
而晏修诚,整个不在状态,到此刻,连强颜欢笑都懒得再装。
半小时后,宣布结果。
姜宛繁的第一名当之无愧,意料之中。
令人哗然的是晏修诚。
他竟然连奖都没拿一个。
所有选手站成一排,摄像头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晏修诚极力绷着,神色僵硬。姜宛繁依旧是淡淡不争的神色,她像一面宁静的湖,唯有眉眼是被风吹活的涟漪。
主持人:“恭喜获奖选手,那我们先来听听第一名,你有什么想说的?”
姜宛繁接过话筒,“我的家乡是霖雀,一个很小,很没存在感的小城镇。那儿没什么工业,拉不到投资,年轻人还能出去闯一闯,年长的,大都靠绣东西换点贴补家用。以前,我妈不赞成我学刺绣,觉得这是没前途的活。但我想说,人的成长,就是一路磕碰,一路逆风,一路自证。能有这样一场高规格的比赛,我能站在这里,就是一种好结果——我们被重视,我的努力没有浪费。”
现场响起掌声。
姜宛繁忽然转过头,轻声问主持人,“我可以请两个人上台吗?”
台下的导演比了个手势,应允。
观众席的姜弋眼明手快,马上照办。
不多时,他扶着三奶奶和小水来到台边。姜宛繁快步迎向前搭了把手。
众人惊愕,不知这身着苗族服饰的一老一少是怎么回事。
小水很紧张,拄着拐杖走得慢。三奶奶抓着姜宛繁的手,虽也紧张不适,但还是鼓起勇气走到舞台中央。
姜宛繁说:“容我介绍一下,这是小水,这是三奶奶。我们都是霖雀人。这就是我说的,以一技之长傍身,拿着针和布大半辈子,什么都会绣,一块小帕子卖20块,稍大点的围巾,披肩卖80块。就这些小东西,日熬夜熬,十天半月能绣个三五样。没人来收的时候,就统一卖给中间市商,那就更便宜了。不是想贱卖,而是,要吃饭,要买药,要生存。”
语罢,姜宛繁示意小水拿出东西,他带的袋子里,就装着三奶奶的绣品。